叶筠回到叶府时神情还有些恍恍惚惚,师兄,师兄要娶自己,前世那样的情分,面对他的心意,她几乎无法招架。
是啊,那是她最敬爱的师兄,这个世上,如果说在谁面前最轻松最自在,非师兄莫属。
如此,听他安排便好。
叶筠心中大定,就这样迈入了门槛。
“六小姐回来了,咱们老夫人请你过去呢。”
叶老夫人甘氏派来的嬷嬷已经久候她多时了,不说叶筠在府门口得罪了王怀玉这事,就单只叶筠明日被圣上宣旨进宫,就够甘氏好好思量一会儿的了。
要不是知道叶筠早早与顾莹莹约好,今天出门还是去顾府给安康大长公主请安,甘氏都恨不得在接过圣旨后就把叶筠拦下,拉到她的内院好好问上一问的。
这个裴氏扔下的儿子所出的二房六丫头叶筠,明明一直都是在自己两房亲生子嗣的打压下,名声臭得长安城都快装不下了。
这是从何时起,叶筠不但咸鱼翻身,在长安城各位贵人举办的宴会上大出风头,惹得南军都督家的那位公子反过来追得她满长安城路、自己侄孙甘凌也对她倾心不已不说,这次竟然还惊动了当今圣上亲自颁下圣旨宣她入宫,简直是让她刮目相看之下不得不防了。
叶筠当然知道叶老夫人甘氏叫她过去是何目的,不外乎是她现在风光了,想打压打压她,可惜她不在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也不想给甘氏这个面子,就让外面传出她不孝的名声,她也是不怕的——这孝不孝的,得有人信才行!
甘氏又不是她的亲祖母,她只要在甘氏说她不孝的时候,装作委委屈屈的模样,说甘氏不喜她这个非亲孙女,用她这非亲孙女的婚事换给了亲孙女,还时常克扣他们二房的日常就行了。
反正,甘凌来叶府求婚以及长房嫡女叶英当众出丑丢了与甘凌的婚事反嫁于徐州都督家公子的事在前,叶筠相信这长安城贵圈大部分喜欢八卦的妇人们,更会相信她的版本的。
最最主要的是在她与慕月笙一番接触过后,她真不耐烦和叶家这些只局限与后宅争斗的女人们周旋了,太没意义了。
早前的应付都是不得已,谁让她接手的这具身体麻烦事都是出在后宅,如今后宅基本被她摆平,她该摆脾气的时候,是该摆摆脾气了,让那位甘氏知道知道,她不是甘氏的亲孙女,可以由着甘氏欺负也可以不由着甘氏欺负,等她反过来想欺负甘氏这位庶祖母升做的继祖母时,也不是不可以。
“麻烦嬷嬷回禀祖母一声,就说孙女我累了,就不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等着明日面过圣后,我出宫回来,自会去她老人家那里请罪的。”
叶筠连个眼皮都没给那位等了半天的老嬷嬷抬一下,还特意用‘明日面圣’四个字点明她很忙,隐藏的含义她如今很贵重,还是别轻易讨她的不快,否则,她明日没法子面圣,给叶府惹回来的可就是灭门的大不敬之罪了。
叶筠说完,带着沉香就回转了自家二房所在的院子,明日她有一场大战,是时候养精蓄锐了。
被闪了面子的老嬷嬷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何况她的主子叶老夫人甘氏,那简直是要气炸肺了,偏偏此时还不能发作出来。
她就算再是庶出出身、妾身上位的无知妇人,在贵圈混了好几十年,也清楚真要是此时和叶筠对上了,麻烦的会是她自己。
这口气,她只能忍下来,她等着叶筠从宫里出来再行收拾就是,她非得让叶筠跪上三天祠堂不可。
叶筠回了二房自己的园子也未得休息,她娘甄氏也知道了圣旨的事,正在房中等她呢。
甘氏可以不在意地答对了,但甄氏不行。
叶筠轻叹了一声,转去了甄氏的房中,果然一进屋,就对上了甄氏一双盼星星盼月亮的忧虑双目。
“娘,”叶筠先给她娘请安,伸手去扶她娘从坐着的贵妃椅里起身,躺回床上,“娘,你身体不好,现下又是秋冬交替的时节,还是应该好好养着的,女儿进宫一事顾姐姐已经帮女儿问清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芙蓉园百花宴上女儿答对了当今圣上出的题,听说女儿年纪尚小,却偏赶不巧的力压群芳,胜了许多大我好多岁的姐姐们,当今圣上就对女儿起了好奇之心,才宣女儿过去瞧上一瞧的,还有,明天顾姐姐也会陪我一起去的。”
为了让甄氏安心,叶筠没等甄氏开口问,就一一回答甄氏。
甄氏听女儿说的在情在理,又听说明日顾府的嫡小姐顾莹莹还会与女儿一起入宫,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她本就体力不好,勉力支撑等女儿回来,听完女儿的说法后,一颗心松懈下来,更显疲惫,又叮嘱了几句女儿进宫时万事小心的话后,就沉沉睡去了。
叶筠回了自己的房后,简单洗漱了一下,也倒在了床上,先是沉沉补了一觉,起来后叫沉香侍候她吃过东西,又接着睡。
这一夜,后半程睡得并不踏实,做了许多前世属于萧七娘的梦,第二天早上醒来,叶筠的头还有些昏沉沉的。
好在她昨天睡得多,并不影响叶筠什么,因着是进宫面圣,她早餐以干食为主,尤其以禁饿的居多,匆匆吃过早饭,连着甄氏都亲自过来,亲眼看叶筠上妆,帮着叶筠挑选入宫的衣服以及搭配的配饰,有她觉得不妥之处,她还亲自上手给叶筠描绘几下。
悉数折腾了好一会儿,甄氏才满意下来,又听到正房那边的嬷嬷来传话,说老夫人和老太爷要叶筠过去。
连着久不露面的叶献都要见上她一见,叶筠深感叶府对她进宫面圣的看重。
“你祖父是多年在宫中行走的,他叫你过去必是提点你几句,你一定要听话!”
甄氏对自己这位公公别的不信,惟有自己这位公公知道的宫中规矩和面圣的禁忌什么的深信不已,自己这位公公可是大半辈子行走宫中的御医啊,以御医之身换得一个候爵,也算得东凌国医界第一人了。
这也是叶筠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她自打占了小丫头的身体,从萧七娘变成叶筠后,真正和叶献打交道也没有几次,自然无缘目睹叶献的医术如何,反倒是她利用着叶献之名,把自己会医之事编排得顺当了。
但是,医术就是再好,还能换来候爵位,这得是好到天边上去了。
历数东凌国的候爵那都是真金铁血换来的,像叶献得的这般轻松的还真是前无古人,叶筠深感这里面十分古怪。
甘氏招她过去,她可以有一百个理由把甘氏怼回去,但是叶献不行,从叶献能在那种混乱不堪、舆论对叶家极其不好的情况下,还能进宫,在宫里说上话,从而保下叶英,促成叶英和徐州都督家儿子的婚事,足可见叶献没那么简单——几乎和他的候爵位一样古怪。
叶筠带着沉香并另外两个小丫头,姿仪稳重地走进正院,又由甘氏的老嬷嬷领进正房正厅。
叶筠今天穿了一件珍珠白的百褶束腰长裙,上身是浅粉色的绫纱小衣,外罩着同色系的对襟长衫,都是浅色系的搭配,正趁她总角之龄的好年华,扬溢出无比青春朝气来。
入宫选上这一身,既不张扬又不**份,满衣柜里挑出这一套来,想的就是绝不能在衣着上出错的。
头型也是梳的最近长安贵女圈中比较流形的双圆髻,绑得打磨得光滑的玉串,两边各插的银钗垂下两颗滚圆的粉珍珠来,衬得叶筠精致粉嫩的脸孔,更加俏丽娇美。
等着叶筠走进正厅,坐在正座里正在喝茶的叶献一眼瞄到叶筠,一双老眼顿时精光四溢,情不自抑,坐在正座里的身体也身不由己地欠出了一块,屁股离开了椅子。
与叶献同在正座比邻中间只隔一张方桌的老夫人甘氏,自然是看到了,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祖孙都是妖艳贱货,老的去了,偏留个小的在府里晃眼,这么一想,甘氏一张老脸都端不住,兀自地往下沉着。
别说甘氏心里气闷,任谁被另一个女人压了多年,一朝得血,以为自己终于翻身,却发现那女人留下的痕迹偏偏处处都是,而自己挂心的男人偏偏又比谁都记挂这些痕迹,都会忍不住呕血的。
叶筠进来的那一刻,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叶献是有一刻恍惚,仿佛回到几十年前初见发妻的情景,沉寂如朽木做的心,竟然跟着快速地跳动了几分。
哎,叶筠长相随父,而其父叶凝之是有七、八分像裴氏的。这孩子如今越发出息了,她祖母若是知道了,必然会高兴的吧。
正座上两人的神色变化,叶筠一扫过后,尽收眼底,叶献的失态,叶筠从那次家宴上旬制衣服的出现后,大概能猜到原因了。
叶筠不得不佩服河东裴氏的女人,就算是死走逃离伤,也能让叶家的男人都情根深种,多年难以忘怀。
许是叶筠今天这身装扮衬出来容貌上偏河东裴氏的地方多些带来的好处,叶献对叶筠开口说话的语气难得地带出一丝温柔来,“你这么穿很好,宫里的贵人们忌讳颇多,我们一切朴素从简才是正途,不可因被圣人召见,就妄自轻狂,被斥责失礼,就是不敬了。”
叶献先是给叶筠一个肯定,接着才进入正题,给叶筠指导了几句进宫的注意事项,叶筠自是做乖乖状,一一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