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山腰长亭,锦哥以为是一座凉亭,却不想等她和郑子慧领先众人一步到达那里时,看到的竟是一排依着山崖而建的长廊。且那里其实离半山腰还有好大一截路。
山腰长亭的入口处,已经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役守住,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长亭上,秋白等人和其他几家的仆妇们早已备好茶水,铺设好休息之处。见锦哥上来,秋白和珍珠忙迎了过去,沈家的丫环婆子们也上前接下郑子慧。
郑子慧一边让小丫环帮她捶着腿一边摇头笑道:“可是上了你的当了,原是想要拖着你,让你走慢些的,却不想倒被你拖着走这么快。回去若是害我腿疼,你可得好好想想,要孝敬我一些什么做为赔礼!”
说话间,郑家四奶奶韩氏拖着五姑娘郑子净也上来了。
韩氏看着仍是气定神闲,郑子净却已经是气喘吁吁。她一上来就瘫倒在锦哥身上,拉着她抱怨道:“锦哥姐姐走那么快,可累死我了。”
锦哥一阵诧异,“你在追我?”
韩氏抿唇笑道:“她倔上了,说是你能行,她定然也能行。”又看着锦哥奇怪道:“你也练过武吗?”
锦哥摇头。因韩氏还是新媳妇,人前一般都不好意思开口,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锦哥说话。不过,锦哥能感觉得出来,韩氏对她一直都有好感,就抬头冲她笑了笑。
韩氏也回应给她一个微笑。见郑子净瘫在锦哥身上不动,忙又道:“快起来,你压着你锦哥姐姐了。”
锦哥道:“不碍事,”说着,将郑子净的腿搬到膝上,替她按摩起来。
她这一动作,惊得郑子净、韩氏还有郑子慧都是一愣。韩氏忙道:“叫丫环们来就好。你自己也该叫人按上一按,不然你也要腿疼了。”
郑子净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锦哥按住,一边起身将位置让给过来替换她的丫环,一边对韩氏道:“我没事,这点路还不算什么。”
这句话顿时让韩氏想起最近的那些传闻。她看着锦哥张张嘴,又觉得跟她说那些似乎有些交浅言深。
正犹豫着,又有人上来了。
为首的,正是那个不被郑子慧所待见的十三娘。直到这时锦哥才注意到,那姑娘虽然生得高挑,看那年纪却似乎并不比郑子净大了多少。
随在十三娘身后,又上来几个姑娘。见郑子净被丫环按得一阵大呼小叫,众人不由全都笑了,纷纷围过来笑话她的逞强。
那十三娘的眼从郑子净身上扫过,立刻也装出娇柔无力的模样扶着额道:“我也不行了呢。”说着,往郑子净的身边一倒,也命她的丫环来帮她按摩腿脚。
看着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锦哥顿时便明白了郑子慧话里的意思,不由就和郑子慧对了个眼色。
玉哥即便再怎么矫情,至少比这一位要装得像。
十三娘呻|吟抱怨了几句,却并没有引起别人特别的注意。她不禁有些失望,转着眼珠向四周看了一圈,目光不由就落在锦哥身上。
今儿锦哥只穿了件很朴素的青色襦裙,因嫌累赘,除了为防耳洞长实才不得已戴上的两个玉耳塞外,浑身上下竟连个首饰挂件都没有。想着那些有关锦哥的传闻,还有宋家的贫弱,她不由轻蔑地一撇嘴,望着锦哥笑道:“宋姐姐的腿力真好,想是以前讨生活的时候练出来的吧。”
此时,正好有一群女眷上来,便有好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全都看向锦哥和十三娘。
锦哥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淡淡看了十三娘一眼,神色不变地道:“许是吧。”
她的从容顿时赢得众女眷们一片暗暗赞赏,不自觉地全都同时开口来岔开话题。郑子慧也起身热情招呼众人道:“还是七婶娘厉害,这就上来了。我母亲和我婆婆她们还都不见人影呢。”
众人一边闲聊着,一边纷纷落坐,也有人看着郑子净狼狈的模样可爱,过去打趣她几句,一个个却都是故意忽略过了十三娘。
十三娘本是想要吸引人注意的,如今见越发地被众人冷落,她心里顿时一片火起,忽地站起身,拽住锦哥的衣袖,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大声问道:“我听说,姐姐以前还曾装成男人来养家糊口呢,可是真的?姐姐胆子真大。”
顿时,长廊里又是一静。
郑子慧当即就怒了,猛地一拍廊椅便要跳起来,却只见锦哥看着十三娘冷冷一挑眉,道:“即便是想要吸引人注意,也该先动动脑子再说话。这般做法,不会让任何人高看你一眼。”
锦哥从十三娘的手中拽回衣袖,扭头问郑子慧道:“你还走得动吗?”
一个一心想要吸引人眼球的小屁孩儿而已,她才懒得跟她计较。
她的淡定再次震住了众人,连郑子慧都一时呆住了。
锦哥又道:“那你们在这里继续休息吧,我要上去了。”说着,便带着秋白和珍珠往山上去,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声。
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十三娘的脸色一阵变幻,到底还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由就委屈地哭了,跺着脚嚷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大家都那么说。”
*·*
大家都在传着什么样的闲话,锦哥并不感兴趣。她本就不是个喜欢扎堆的人,要继续爬山,也只不过是想避开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们。
只是,越往山上去,秋白和珍珠的体力渐渐就越跟不上了。因为还要服侍主子们,这两个丫环可是一点儿也没能休息到。锦哥无奈地看看那二人,只得找了一座路边的小凉亭停下歇息。
凉亭里,已经先行坐了好几个大小媳妇们。见锦哥带着丫环护院过来,便都不在意地往旁边让了让,嘴里却依旧聊着闲话。
“真的吗?真的吗?”两个小媳妇一左一右地伸着脖子问中间一个胸前挂着个金项圈的媳妇。
“可不是真的!”那戴着金项圈的少妇信誓旦旦道:“整个京城都已经传遍了呢,都说那个周大公子和那个白大公子,是为了争一个小倌儿才打起来的。”
锦哥不由一怔,忍不住扭头看向那些妇人。
“可是,”坐在锦哥身边一个妇人道:“我怎么听说,那个小倌儿其实是个女人假扮的?”
锦哥又是一怔。
“我也听说是这样呢!”另一个妇人也道,一边又感慨:“如今的姑娘们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竟连男人都敢扮上了。想我们做姑娘那会儿,谁不是循规蹈矩,别说扮作男人,就是被男人看上一眼,也要脸红上半天呢。”
先前那个妇人立马打趣道:“你年轻那会儿,是没遇上周大公子这般俊俏的。若是叫你也遇上,别说男人,就是鬼怪也扮得!”
她的话逗得众人一阵哄笑,那被打趣的妇人则下狠手在她身上死拧了几把,又撇着嘴道:“说起来,也怪那位周大公子太风流成性!你们算算,这些年名节丢在他手上的姑娘,可有多少了?虽然那个庞家遮掩着,可全京城谁不知道,那位三姑娘就是为了他才上的吊!听说太后罚他在感恩寺的后山上抄经一年,这还不到一年呢,怎么就又下山来祸害人了?!”
锦哥忽地一皱眉。风流成性的周辙?害得某个女孩为他上吊自尽的周辙?那些人嘴里的他,跟她所知道的他,竟完全合不到一处。
她正走神间,忽然凉亭外又进来几个妇人。两拨人似乎认识,相互见礼问候了一遍后,新来的妇人中有一人笑道:“刚才好像听你们在说承恩伯府和临沧侯府的事。”
锦哥扭头看去,却原来是一个戴着绿宝石耳坠的妇人。
那妇人笑道:“原来你们也听说了啊,我还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呢。不过说来也怪,那白大公子是承恩伯世子,在家可是极受宠的,又不像周大公子那样不受临沧侯待见,这两家人家怎么竟会看中同一位小姐?”
“什么?”
几个妇人不由同声问道。嗓门一齐,那声音自然也就大了,顿时引得山道上仍在跋涉的人们也都看了过来。
那几个妇人不好意思地蔫了蔫,又压低声音问那戴绿宝石耳坠的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这才知道,原来她和这几个人说的竟不是一回事,忙道:“你们没听说吗?就是那个承恩伯府和临沧侯府,都同时向同一家姑娘提亲呢。”
“咦?谁家?谁家?”
“这就不知道了,”绿宝石耳坠妇人笑道,“听说不是什么名门大户。”
有人不禁福临心至,道:“不会是那个假扮成小倌儿的姑娘吧?”
听到这里,锦哥不禁一阵尴尬,忽地就起身走了出去。
她之所以仍坐在那里,原只是想要听一听周辙的八卦,却不想这八卦最终竟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秋白和珍珠见她起身出去,只得丢下听得津津有味的八卦,忙也追了上去。那两个一直站在亭外的护院也急急赶了上去。
锦哥快步转过一个山角,忽然一皱眉,猛地一扭头,正撞上身后不远处小五那躲闪不及的身影。
见被她看到,小五不由摸着脑袋“嘿嘿”憨笑两声,原本打算转身避走,却被锦哥叫住。
锦哥恶狠狠瞪了小五一眼,扭头对那两个沈家护院道:“多谢二位,我家的护院来了。”
沈家护院看看小五,顿时信以为真,便转身下山去了。
小五摸着脑袋磨蹭着过来,见锦哥皱眉,忙不叠地解释道:“我们爷说了,叫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呢。”
锦哥又皱了一下眉,却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山上走。
显然,那个一直在她背后偷窥着她的人,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