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随即轻一挥手,身后数百士兵立刻弩箭搭弦,瞄准了围在王府正门外的一群草莽乌合,而后利箭如雨纷乱而下,凄厉惨叫声此起彼伏。
冥修飞身退回王府内守在阁楼之下,面色沉冷如霜,手中长剑宛若游龙,将迫身而來的利箭纷纷从中斩断。
我望着眼前突來的一幕,唇角轻勾一抹冷然弧度,扬声唤道:“司马懿清!”
话音未落,立刻有数百青衣青纱蒙面之人自王府深处飞身而來,立于冥修身后,呈半月弧度,俨然防守姿态。
为首那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
“青衣阁?”微微侧首,与我道,“王妃好本事,竟能调动青衣阁的人为你做事。”
此人显然不知司马懿清的身份。
我轻扬了唇角,淡声道:“阁下也是好本事,匿身军营这么长时间,竟然无人发现。”
他负手而立,声音低沉,却似是好整以暇:“王妃若是自己下來主动投降,我还可饶其他人一命。”
我垂首望他,面上笑意愈深愈冷。
“阁下若是以真面目相对,我还可留你一个全尸。”
那黑衣人闻言不禁大笑起來,猖狂道:“王妃好气魄,好!到时定然给王妃一个痛快!”
话音落,他缓缓止了笑,沉一抬手,身后黑衣武士得令,迅速移身从四面向阁楼靠近,身形之快,恍若是自幽暗深处而來的魑魅魍魉,与夜幕融为一体。
冥修沉声道:“青衣阁之人随我一并!誓死保护王妃!”
“是!”
数百青衣人齐声应道。
旋即两边人马杀成一片,刀光剑影交错,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那为首的黑衣人缓步轻移,我目光穿过杀伐的战场,紧凝着他,却见他弯身拾起地上的弓箭,拉满挽弓如月,箭端锐利泛寒,却是直指阁楼。
“受死吧!”
他冷然一声,利箭离弦,刺破夜幕笔直朝我射來。
“王妃小心!”
冬雪慌忙以身护住我,我骤然凝眉猛地一把将她按下,再抬眸,却见一人黑衣乌发,飞身上前将那利箭斩断。
冥修回头望一眼阁楼内,声有不悦。
“我自会保护王妃,你瞎逞什么能?”
此言自然是向冬雪说的。
冬雪却恍若未闻,爬起身紧张的将我一番打量。
“王妃您沒伤着哪里吧?”
我摇摇头示意她我无碍,那厢冥修已然手握长剑化作一道寒光,朝那黑衣人刺去,周身杀意尽显。
“鼠辈方挑弱女子下手!”
那黑衣人拔出腰间佩剑却也不躲,跃身迎战,势若惊雷,两方剑影交错,身形动作皆是极干净利落,招招攻势凌厉,毫无半分迟疑保留,只为取对方性命,稍有不慎便会顷刻丧身剑下。
冥修剑术极高,而这黑衣人竟也不遑让几分,一时间浮光掠影,剑芒如流,高下难分。
而阁楼之下,亦是龙战鱼骇,血肉横飞,入眼尸首遍地,流血浮丘。
我沉凝了面容,吩咐道:“冬雪,放响箭!”
“是。”
冬雪取出备好的响箭,用火折子点燃箭引,立刻一声惊鸣,箭筒带动一缕火光升上天,在空中爆开來,五彩缤纷流光四射。
此信号一起引得与冥修缠斗那黑衣人略一分心,冥修抓住时机,幡然逆转,长剑如虹,精芒寒锐朝他迎面劈去,那黑衣人一时躲避不及,被剑气震伤,连连后退几步方才立定,探手覆上胸口,显然已为剑气所伤。
然,他未得喘息之机,已有数枚暗器朝他射去,黑衣人飞身跃起,后退数步方才惊险夺过,未待他立定,十余枚流星镖自暗处直直朝他射去。
阁楼下缠斗的一众黑衣武士亦未能幸免,无数暗器自四面八方而來,迫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边挡边退,直退出王府门外。
我冷声喝道:“若有抵抗者,便不必留他们性命!”
已然退至王府门外的黑衣武士面面相觑,似有犹豫。
为首的那黑衣人见此状已是怒不可遏,咆哮吼道:“我们的援兵马上便到,谁敢降!老子现在就催动毒蛊,取了他性命!”
援兵、毒蛊…我抬眸望一眼广袤无垠的无边夜色,清风拂动,飞扬衣袂,心下却是一凛,全然清明开阔。
我高声道:“青衣阁的诸位,今夜一战,若有不愿留下的,可以离开,但我顾妧,不会离开淮安王府半步!”
沈夙,无论生死,我都守着这凉州,待你回來。
“我等誓死跟随淮安王妃!”
暗处忽起一声,这声音却是司马懿清,顿时四下一片相应之声。
“誓死跟随淮安王妃!”
齐声气盛,青衣阁中人虽是青纱遮面,眸中却皆有视死如归的凛然。
两方人马顿时杀伐一片,青衣阁的一众人士气高昂,加上有精锐暗器相助,一时占据上风,渐渐竟也起胜势。
我唇角微扬了一丝笑意,忽而面色惊变,不远处正有一列骑兵驰缰策马疾速而來,在他们身后相隔十余里外却有绵延火把不断,延伸数里,宛若一条火龙,俨然却是大股行军部队浩浩荡荡朝凉州而來。
这便是那黑衣人口中的援兵么?!
我微闭了闭眼,只觉得心中盛寒,再睁开眸,已有果决冷意。
“冬雪。”我出声唤道。
冬雪闻声望我:“怎么了王妃?”
我狠了狠心猛地一把将她推开。
“你去寻了冥修,央他带你走!他不会不理!”
冬雪一愣,随后明白过來,非但不返身而去,反而大步上前紧紧拽住了我的袖口。
“王妃,您不要赶冬雪走!冬雪哪里也不去!冬雪就在这里,生与死,陪着王妃一起!”
那双杏眸一贯是包含着胆怯温顺的,一如她这个人般柔软胆小,而今望着我,却满是坚决。
“冬雪你不明白……”我心疼的抚上她的面颊,方欲再言,却闻的阁楼下一道马蹄急促而來。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马上人未待马儿站稳,已然心急的从马上滚下來,满面惊骇恐惧。
那黑衣人揪住他的领子,喝道:“援兵可到了?!”
“援兵…援兵在半路为淮安王的军队全部剿灭…现下,现下淮安王正亲自领兵朝凉州而來,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沈夙他…他无恙!
我顿时喜极落泪,心下颤抖着,几乎站不稳,冬雪忙搀扶住我,我反握住她的手,已是泪朦胧,只疑心自己错听了,颤声问道:“你可听见那人说什么?!”
冬雪亦是高兴,欢喜的道:“奴婢听得清楚,说王爷亲自领军正朝凉州來呢!”
无眠长夜,摇曳半生烛火,噙着微弱的希冀只盼归鸿,而今万般不安万般担忧终能够归于平静。
泪落连珠,我探手覆上胸口,已是低语喃喃。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回來的…我就知道。”
千帆过尽,我终于等得他归來,纵然此生浮沈异势,得知你无恙,今后有你相伴,是漫步云端,睥睨天下,还是布衣青马,看遍天涯,都得无悔一生。
阁楼下那黑衣人得知此消息已然无半分方才的自得猖狂,猛地甩开那前來报信之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留下的一众黑衣武士皆是残兵败将,纵然负隅抵抗也不过一时,难逆局势。
我沉声道:“楼下的黑衣武士听着,凡主动投降者,一概不杀!”
此言一出,兵戈即息,杀伐声止,有黑衣人扔下手中长剑,跪身道:“求王妃饶命!”
音未落,他忽然翻到在地,浑身抽搐起來,口中**着,似是痛苦难耐,而后余下黑衣人恍若感应一般,齐齐倒在地上,抽搐挣扎,口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已被折磨得苦痛不堪…
依照方才那为首的黑衣人所言该是蛊毒发作的迹象…我微变了面色,方欲出声,却闻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焦急吼道:“快用火烧了他们!否则毒蛊会另寻宿主!那就麻烦了!”
我顺着声源处望去,却是祝倾蹷。
青衣阁的众人亦深知毒蛊的危害,闻言并无半分迟疑,即刻照办。
百余条人命便就此葬身火海,哀嚎声使人不忍耳闻,眼前惨象亦让人难以直视,冬雪更是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我微微攒紧了拳,用毒蛊控制人取人性命…何其残忍的人才能视人命如草芥,使出这般不堪的手段!
忽而,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我垂首相视,却见一队铁甲轻骑疾驰而來,为首那人,白衣乌发,清逸出尘,面容沉寂,身下却踏马如飞,终于在王府门前缓缓停下,仰头朝我望來。
那一眼,跨越了千里,带着这些日子的缱绻,深深望向我,透过眼底直达心间,这一段时日的坚强淡然,在他这一眼中溃不成军,无助彷徨和恐惧软弱在这一刻都似找到了宣泄口。
我猛地抬手捂住嘴,方能让自己不哭出声來,那双黑眸中,沉澜无寂下,是浓烈炙热的深情将我包容在内,此生在无法逃脱,只望着他,便足矣…让我心安。
“沈夙…”我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早已是泪满盈眶,不由自主的迈前一步,屈伸了手指,虽遥遥相隔数十米,却也好似近在咫尺。
“王妃!”
忽闻的身侧冬雪一声惊呼,我微微疑惑,顺着她的目光朝身下望去,却只见孺裙上缓慢渗出鲜红,宛若血红的潮水,寸寸蔓延渗透,月色绸缎上细纹精绣的木槿合欢,而今入眼却宛似血花,浓烈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