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敏停下脚步，她倒从来没想过父亲会如何看待她的婚事，但父亲向来冷淡的态度让她觉得并没有希望。
父亲已经没有入仕的可能，但他还是早出晚归，好像在府里一刻都待不住，长大后她听说了不少传言，父亲在外干过一些和他身份不符的事，为此她和父母曾大吵一架，羞愤了好一段时间。
一想起家事，柳敏就觉得一把心火永远烧不完，于是将主动引出这个话题的罪魁狠狠剜了一眼。
宋瑜看柳敏的神态，就知道她已经联想到了不少东西。
“郡主，你父母形同陌路，你就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借助你父亲的力量帮自己摆脱眼下的婚事难道就没有可能？”
柳敏没说话，但回身再次落座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心中早已有隐隐的猜测，父亲肆无忌惮，宫里皇上和淑太妃视而不见，母亲隐忍不发，这股压抑的气氛到底藏住了什么过往？
“在你母亲出嫁前，我舅舅他其实有个早早就想收房的女子。”
这些都是柳氏下了好一番功夫才从柳府知晓的消息，她相信柳敏一定没听说过。
谁知柳敏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这么多年看两人的来往，她早就猜到了，父母之间那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中，必定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长公主天之骄女，看上任何东西都不会失手，婚姻大事也是如此，我舅舅是尚书府嫡子，名士风流，在京中名头正盛，长公主芳心暗许也在情理之中。”
宋瑜将那段两人都不曾亲身经历的往事缓缓道出，柳敏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是她曾经还未嫁做人妇，骄傲飞扬的母亲。
“外祖家一开始不太愿意接受这门婚事，主要是因为不想因为一个皇亲的身份断送仕途，另一层原因，就是舅舅的私心，若聘娶公主，恐怕和那位女子就再无可能。”
“那女子身份低微，舅舅扛不住各方压力，他唯一能做到的反抗，就是提前将那女子收房，还养下了个孩子。”
柳敏的脸色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时瞬间阴沉到了极点，她没料到父母亲在成亲前竟然闹到如此地步，这种难堪境地下，母亲除了借着皇家权势，还有什么办法能收服人心，顺顺当当的出嫁？
“你也太小看长公主了，在宫中长大，还没有几分手段么？”宋瑜猜到柳敏所想，继续道，“此事一出皇上大怒，当时长公主婚配事宜尚未对外公布，但柳府的人是知晓上意的，皇上将外祖父和舅舅扣留在宫中，除了柳府和长公主，没人知道缘由，柳府上下人心惶惶，生怕降罪。”
“结果，长公主得到消息后竟然主动出面，安抚了皇帝和淑太妃，之后还找到你父亲，承诺只要答应婚事，必定将这孩子带入府中养大，不过那女子是不可能被接纳的，只说让你父亲出面安顿好，不再来往就是。”
长公主都退让到这般地步，没有谁还能强撑着不肯下台阶的。宋瑜后面的话印证了柳敏的猜想。
“于是柳府顺利成了皇亲贵胄，那孩子被接入长公主府，舅舅经此一劫，对自己的莽撞多少有些后悔，更感激长公主的大度容人，所以你父母也算和睦了一段时日。”
说到这宋瑜停下来，饶有兴趣看着柳敏，“后来发生什么，让你父母形同陌路，恐怕不需要我说吧？”
柳敏紧咬下唇，还用说么？傻子都猜的出来，她从未听说过在自己之前父亲还有个孩子，那个孩子和生母的命运必定已经被掩埋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关键是谁？是母亲下的手吗？
柳敏不相信，“若我母亲一开始都能容忍下来，为何要在后面突然反悔，她不是那种人。”
“你说的对，依照长公主的脾性，既然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但那对母子暴病而亡的结局，最大的受益人还是你们母女。”宋瑜道，“从那以后，你父亲对你母亲……”
柳敏明白，不管过程如何，既然结局有利于母亲，所以这笔账怎么都会算在她头上，一想到原本大方承诺会接受自己过往的发妻，竟然如此言行不一心狠手辣，父亲的态度发生变化也不奇怪。
“你母亲从未承认自己做过什么，但毕竟是两条人命，宫里听说后也不好继续偏袒长公主，所以你父母自此就仅能维持些表面上的平和。”
柳敏不等宋瑜说完就冷笑道，“我的笑话你看够了吧。”
宋瑜轻笑，“这不过是目的之一，其实我一说开头恐怕你就能把接下来的情节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有一点你绝对想不到，那对母子其实是柳怡在柳老夫人的授意下除掉的。”
不卖关子，言简意赅，柳敏顿住，一动不动。
姑母和外祖母？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母亲着想吗？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拦住父亲？
她瞬间混乱的思路在看到宋瑜的刹那恢复了一些冷静，“你想借这么一句话怂恿我帮你对付姑母？算盘打的真精明。”
宋瑜没有否认，她没有一丝欺骗柳敏的想法，她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柳敏都会去找机会证实，她就是要提前把这事捅出来，好帮自己渡过难关。
“那她们是为了什么？”柳敏看宋瑜不反驳，又想起父亲和姑母的关系一直不融洽，也是因为这件事？
“我查不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并不是为了帮你母亲，她们有其他隐瞒的事由。”宋瑜摇头。
柳氏尽全力了，也只能帮她到这。
“至于你的婚事，很简单，去找你父亲，告诉他廖府是个不错的助力，如果你能嫁给廖岑，今后很多事对他都有帮助。”
宋瑜话中的暗示柳敏听懂了，她扫了宋瑜一眼，父亲和朝中齐王一派来往密切在府里已不是什么秘密，母亲因为父亲对齐王晋王两派之争跃跃欲试的态度，吵过也劝过，但收效甚微。她不是没想过这条路，但她终究不忍，不忍他的家族因为自己被卷入这场争斗中。
“你知道的倒多。”柳敏嗤笑，“廖府的态度坚决，廖夫人马氏对两位皇子的派系之争躲之不及，她不同意还能如何？”
“那你就等廖岑迎娶新妇，与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和和美美的过”
“闭嘴！”柳敏的吼声和重重向桌子的声音打断了宋瑜。宋瑜挑挑眉闭上嘴，她太了解柳敏的心情，就如同她对林嘉一般，就算强迫，也要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这是无法退让的底线。
柳敏的手火辣辣的疼，但她根本不想去管，宋瑜的话把她最不想见到的一幕幕生生搬到眼前，令她无法冷静。
“我何尝没想过，但如果廖府不同意，我父亲根本就不会为我去争取，因为那样必然就需要和我母亲协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选择开口和我母亲说话。”柳敏终于闭眼，露出一脸颓然。
“那就让件事变的不要那么简单，当它牵扯太多利益在其中的话，别说你父亲，就连廖府，都不得不低头。”宋瑜的话像是溺水后的一根浮木，让柳敏不由自主追问，“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