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顿先生，维克顿先生！”郝斯连叫了两声，沉浸在角色里的维克顿这才回过神来。他挺了挺身子，沙发对他来说显得小了。
房间恢复了原样。
郝斯说：“维克顿先生，还有几个案例我们接着看吗？”
维克顿迟疑了一会儿，迪瓦看得出，他不想再看下去了，更何况有这些人在场。
维克顿对着巴特律师摇了摇头，巴特说：“我们就观看到这里吧。”
“好的，请各位和我一起到会议室。”说着郝斯站了起来。
五个人一起来到了隔壁的会议室，落座后，郝斯说：“维克顿先生，刚才您扮演的几个角色只是虚拟现实合成的影像，”她边看着手上的平板笔记本边说，“您的耐压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很遗憾，您的得分不合格。”
听到这句话，维克顿无奈地摊开了双手，说：“谁能一下子就接受这种考验，是不是意我已经出局了。”
“的确，没有人能够一下子就接受。”
“其他人能够接受吗？”
“是的，我们做这个项目有将近10年的时间了，有不少人已经获得成功。”
维克顿听到这话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搓了搓手，测过脸，低声和巴特律师说了几句话。
“我的委托人表示，他争取参加这个项目。”
“好的，我的话还没说完，您刚才的测试结果，并不是最终的决定，不意味着您已经失去了参加这个项目的机会，耐压测试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布迪公司在签约之前有告知义务，这是人工智能监管局要求的，”说着她看了一眼迪瓦，“第二个目的是，当我们完成告知义务之后，您依然认可这个项目，我们就可以继续下面的签约程序，在您的律师公证之后，我们会根据你的心理承受等级进行专业的辅导。这就是我们需要预先对您进行耐压测试的原因之一，您能否接受即将带来的变化？”
迪瓦教授听到郝斯小姐公布了评分，以为洽谈结束了，现在又听到郝斯的这番话，心想：原来耐压测试并非只看成绩，而是看对方参与的信心与决心，是啊！能成为明星人物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不能参与是心态在起作用。而且布迪公司现在已经完成了告知义务，他们没有任何责任了。
巴特律师说道：“刚才看到的某些不愉快的行为，会不会从虚拟变为现实，会不会影响到维克顿先生的现实生活。”
李艾说：“直接干扰生活的可能性很小，订购新型人生使用权的客户都和我们签订了保密协议，不过他们有权和您进行交流，给您寄送各式各样的邮件和视频，他们有可能会向您展示各种不堪入目的生活细节。这取决于您是否在意。
事实上您自己会很关心的，您自己会很想去看人们是怎么对待您的，您不可能，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这就是我们这个项目吸引人的地方，每个人都很希望输出自己的行动和思维，期待别人的反应，特别像您这样的人物，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维克顿眼神游离，长长吐了一口气，他似乎在想象着，人们在用各种手段“对付”他，随口说了句：“真怕遇到那些人渣。”
李艾说：“在签约之前我们要提醒您，您的新型人生服务推出后，订购的人是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人可以订购，什么样的人不能订购，布迪公司是不能干预的。”
郝斯和李艾互相看了一眼，李艾接着说：“维克顿先生，也许刚才的某个情景让您感到不舒服，但是请不要在网络上或者公开场合发表类似的言论。我们给您看这些片段，就是在勾画您的内心世界，对您的心理耐压等级进行评估，对项目的后续进展很有帮助。”
郝斯说：“您是一个公众人物，喜爱您的粉丝并非都是美好的，而是由许多颜值不高、想法不同的人组成，他们花了钱观看您参与的赛事，甚至是押注在了您的身上，支持你，而不是其他人，所以在任何情况下，您都不能有嫌弃的言论和行为，有一句话叫做，嗯……”
郝斯一时想不起用什么语句来形容维克顿和粉丝的关系，她急忙看了看迪瓦。
“水既能载船，也能颠覆船。”
“对就是这个道理，水就是您的支持者。”
“如果遇到非礼，我忍不住反抗怎么办？不是把事情搞糟了吗？”
郝斯说：“您大可不必这样较真，不要将虚拟生活和现实生活混淆了，再怎么对您不好，也是对家政伴侣而不是针对您本人。”
迪瓦想：郝斯说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维克顿就不会好奇地陷入现实和虚拟世界之间的困境吗？这时他回想早上见到兰馨，她说的那句话‘身体的隐私和动机的隐私’，一个人，要把这两个本来合为一体的私密剖开来一分为二，区别对待谈何容易，他的眼前出现了兰馨的身姿，她那性感的楚楚动人的身姿，自信地展示着自己，背后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心事，难道她能够坦然将身体和灵魂各自安放吗？看来要参加新型人生项目，首先要经得起身体的隐私这一关。
李艾说：“在‘人工智能限制公约’里规定，家政伴侣是不能有反抗行为的，所以您不用担心自己失控去伤害到客户。”
郝斯说：“参加我们的新型人生项目将会不断提高您的人气，实际上起到了强力粘合剂的作用，效果是很明显的。以前您只能在显示器上观看粉丝是否增加，支持率是否提升了，但是今后，您将靠近每个订购您的人，靠近那些爱你的人，义无反顾支持你的人，更有意思的是，您的反对者也有可能会订购您。”
郝斯的最后一句话显然让维克顿感到不安，他无奈地说：“那我不是要饱受摧残了。”
郝斯急忙解释道：“也未必，也许他们一开始是为了泄愤，为了羞辱您，为了研究您，但是您完全可以施展您的魅力与智慧，和他们斗智当然不能斗勇，扭转他们对您的看法，把对手的粉丝抢过来，变成您的支持者。这将是一场战役，您独有的战役，没有硝烟的战役。”
郝斯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说到这里她变得情绪激昂，言辞决断，眼神犀利。郝斯似乎也进入了角色。
迪瓦看出了，战役一说刺激了维克顿，他已经从刚才迷茫失落的神态，恢复过来。他在赛场上就是一名斗士，要对付那些凡人不是易如反掌吗？
他不由自主地说：“喜欢我的人和不喜欢我的人都将拥抱进我的怀抱里。”
“他们有的美，有的丑，不可否认也会有变态的。但是为了让您在下一个赛季获得更多的观众和支持率，您将通过新型人生的优势坚守在粉丝们身边，让他们坚定地支持您，固化他们对你的喜爱，直到你的职业生涯画上圆满句号。甚至许多人愿意陪伴您到老。”
听到郝斯的最后一句话，维克顿摇晃着脑袋，他急忙说：“陪他们到老？这我不能接受，是否意味着我将一辈子成为大众情人。我再也无法获得爱情的体验，我的真身可能没有人会去碰触，去被爱，除了我的家人，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怎么办？。”
迪瓦想，看来郝斯说过头了，维克顿又遇上新的烦恼。
没想到，郝斯反应很快，她马上说：“哦，维克顿先生，请问什么是真爱？如果您事业不成功哪来的真爱。现在是人工代孕时代，很少人有女性会去为对方怀孕生育，如果你一无所有谁会去爱你呢？”
迪瓦想：郝斯是个女性，她的话是最有说服力的，也许这其中有促成签约的味道，但是她说的是大实话，可以认为，郝斯就是这样的心态。
“更何况，像您这样的明星级人物是没有真爱的，因为所有和你相处的人都会生活无忧，那些女孩子们可以在你的面前尽情表演，装出喜怒哀乐，因为她们不会失去什么，相反都会得到些什么。真爱是对等的行为，是无法预见到未来而做出的选择，如果大家都知道您的身份……”郝斯停住了，拿起手边的杯子和了一口水，“我认为，您身上是没有真爱的机会了，相反您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给喜欢你的人带去欢乐，去温暖每一颗孤独的心。”
郝斯的演讲看来很有效果，维克顿不断地点头，他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现在有更加光荣的使命等待着他，他将和许许多多素不相识的人纠缠甚至是战斗，他不仅要在职场上获得成功，还要去影响他们，做一个宗教级人物。
巴特律师说：“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新型人生的具体内容。”
郝斯说：“好的，新型人生项目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单纯的形体服务，这种模式的收费较低，当然您的分成也低，甚至有的人物为了促销，采取了免费试用的方式，形体服务项目的另一个缺点是很难保持客户的忠诚度，但是它的优点是推广快；第二大类是综合性的服务，既提供形体又提供行为意识。
如果客户购买了综合类的，也就是同时购买了您的习性，您是可以按照自己的脾气和习惯来参与客户的生活，综合类有个特点就是您可以尽可能去影响客户，维系粉丝们对您的支持长久些，但是如果遇到攻击的话，反抗是不允许的，因为家政伴侣的行为是受到‘人工智能及武装机器人限制公约’约束的，不能对客户有暴力抗拒的行为。客户们的行为，不代表都是恶意的，您最好解读为他们爱您的方式不同。
巴特律师说：“我们是否可以先选择单纯的形体授权，等适应一段时间后再推出综合类授权。”
郝斯说：“可以的，而且这样做是符合营销策略的，你可以签两种合约，第一种是形体授权，先让客户试用一段时间，习惯了再签综合类授权。综合类项目也是有局限性的，一般是您的忠实粉丝才会选择综合类服务，因为价格比较高，如果不是铁粉的话，他们不一定会接受您的习性，也难以接受高收费的，您说呢？
不过您最终还是要过渡到综合类服务，这样才有粘性，因为您的竞争对手知道您参加了这个项目后，也会参与进来，也许是您的队友，也许是您的对手，人们向来喜新厌旧不是吗？
进入综合类服务时，您可以预先设定您喜欢的客户，暂时拒绝那些您不喜欢的类型使用您的形体，新型人生的受众是可以预先设定的，但是我要提醒您，决定要这样做的话，是会有副作用的。”
“有什么副作用？”
“你会被媒体描绘成为一个歧视相貌艰难的人、没有爱心的人等等，这些对您不利的宣传，比您输了比赛还要命。”
维克顿对着律师说：“没得选。”
李艾说：“也不是没得选，您执行合约的过程中，如果确实有难处可以随时终止合同，不过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可能会涉及到索赔。如果对方花得起钱，比如刚才那位您不是很满意的女士，她一下子购买了10年的使用权，那就不好说了，如果她死心塌地爱着你……”
巴特律师补充了一句：“白头偕老！”
维克顿的肘子撑在桌上，手掌抱着头，然后捂着脸，最后揉搓着脖子。
郝斯说：“只要您按照合约坚持下去，也许到了最后，您的真身会得到升华，而且获得终极人生的奖励。”
“什么是终极人生？”
“这是布迪公司即将实施的一项新型人生的评价等级，我们会对参与其中的人物进行打分，划分出等级，如果达到了这个‘终极人生’高度，您会得到布迪公司高级会员的身份。
布迪公司的产业涉及医疗、养老、娱乐、人工体服务、航天等领域，今后您将在很多方法获得优惠，同时奖励分成越来越高，而且那个时候您就有权利自主管理自己的粉丝圈，不是网络上的粉丝圈哦，布迪公司将不再干涉。”
巴特律师说：“能不能给我们一个私下沟通的时间。”
“可以的，隔壁有个休息室，请便。”
看着巴特和维克顿离开了会议室，迪瓦对郝斯说：“签约者的处境你们知道多少？”
“我们这个项目部分布在各大洲、各地区，时刻都会进行信息交流，进行案例分析，今年到现在出现了几起不幸的事件，所以公司规定从这个季度开始，签约前要尽告知的义务，以往很多参与项目的人，包括我们，都没有意识到项目过程的危险性，他们无法承受的是心理压力。”
“直到失去生活的勇气！你说的不幸是自杀？”
郝斯严肃地点点头说：“但是这个市场需求量太大了，对于用户来说就像开启了一个新世界，人们趋之若鹜，双方都停不下来。”
迪瓦说：“刚才我想起了一个女人，今天早上她来到我身边。”
“是综合类的？”
“我看是的。”
“哦，漂亮吗？”
“很美，不过我没有满足她的要求，我们只是聊聊天，一个小时就过去。”
郝斯狡黠地笑了笑问道：“现在有些后悔了。”
“是的，”看到郝斯和李艾似乎误会了，迪瓦连忙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现在想到了她的艰难，我没有满足她。就像维克顿一样，他刚才内心有多么煎熬，胆怯。我是佩服兰馨的勇气。”
郝斯和李艾沉默了，突然郝斯问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她叫兰馨，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