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如意郎君(1 / 1)

李氏虽应了阿润,却也仍是硬着头皮来到周婆子家的,李氏性软温和,宁肯吃亏一些,也不愿得罪村邻,但阿润眼见将要定亲,的确是得为了姑娘的嫁妆多打算打算了,虽然说自家的情形,人尽皆知,也委实拿不出什么丰厚嫁妆,但对李氏来说,头一个女儿出嫁,不管怎么样,都要竭力给她多备一点陪嫁之物。

李氏来到周家,婆子不明所以,先问刺绣如何了。李氏道:“头前得了您的信儿,这两日忙着赶,若是再熬几个夜,应该不至于耽搁了东家要用的时机。”

周婆子这才松快眉眼,见李氏面色讪讪,似有心事,便问:“你这次来,不是特意来说这个的吧,还有什么事儿?”

周婆子只以为李氏只跟从前一样,是家里缺钱用,故而前来支取几文钱用,一时又道:“若是要支钱,那就少开这个口,这回你是误工了,我得费心说上多少好话,东家还不知肯不肯给你钱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氏见她絮叨这些,便道:“周大娘误会了,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周婆子诧异,便看向李氏。李氏想着阿润所说,把心一横:“大娘,我是想来给您商议,能不能,给我把以后的工钱涨一涨。”

周婆子一听,变了声,也变了脸:“你说什么?我耳朵没听岔吧?”

李氏垂着眼皮:“大娘,您大概不知道,我家阿润要定亲了,我身为当娘的,得为她着想,总不能光光地一个身子送过去,这些年来我也没跟您开过口,这回,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周婆子瞪着眼:“少跟我说这些,你们家姑娘定亲不定亲,关我什么事,你倒跟我要账起来了?涨价?”

李氏垂眸想了会儿,抬头苦笑:“是,您看在我好歹在您这儿做了几年工的份上,就……”

“没门儿!”周婆子不等李氏说完,果断把手一挥,厉声道:“你真是猪油懵了心,有多少便宜的呢我不用,苦心帮衬你这几年,你才能白得这些钱,若不是我,你一文钱也捞不着!趁早把这些话收回去,惹怒了我,我就换人!”

李氏望着周婆子怒火冲天之态,心头惊恐,进退两难。她本该按照阿润说的来做,可她生怕阿润年纪小,不明白其中事理,故而便想好言好语跟周婆子商量,没想到一开口就给狠狠打了个嘴巴。

“大娘,您可不能这样。”李氏惊慌。

周婆子见她面露惊悸,她心中笃定,冷哼道:“若让一切仍好好的,那就别再提这件事儿了,不然的话,一拍两散。”

李氏见这情形,怔忪惊心之余,不知如何应对,本想直接离去,可家里是怎么也少不了她这些钱的,她一时沉默。

与此同时,周婆子望着李氏,心中却也有一点担忧,虽然怒放狠话,但对婆子而言,却也的确有个不能让李氏不做的原因,也不能宣之于人。

而若是在之前,以李氏的性情,她恐吓一顿,李氏必然会吓得求饶,可如今却罕见地沉默。

周婆子心中打鼓,见李氏不语,她想了想,就又说道:“你家大姑娘说的是哪户人家?真的是樱桃沟的陈家?”

李氏见她转开话题,便道:“是。”

周婆子啧啧两声:“那一家我知道,还算是不错……没想到你们家姑娘竟有这等造化。”

苗家的大姑娘不规矩,对长辈无礼,是周婆子的嘴传出去给苗老爹听到的,阿润为此还挨了一顿揍,此刻听到周婆子带刺的话,李氏越发不语。

周婆子嘻嘻笑了几声:“这总算也是件天大的喜事,先恭喜你了,以后真的给润姐儿在陈家当了家,你们家里就不是这个样儿了!”

李氏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谢谢周大娘,但愿如此。”

周婆子道:“你瞧我,是个急性子,为着你们家的喜事,我也该考虑一下涨价的事,那好吧,你之前是二十文,那么,就给你涨……到二十五文怎么样?”

李氏一听,心中焦虑,这距离阿润所说,简直天差地远,回去也没法儿交差。李氏道:“大娘,您能不能再涨点。”

周婆子皱眉:“还要涨?你要多少?”

李氏心中合计,阿润说的“一半”,此刻给周婆子听到,恐怕会把她直接气疯了。

李氏想了一番,心道:“阿润说她不肯舍了我找别人的……大娘方才怒火冲天,忽然怎么又用话语来缓和了,难道阿润说的真对?罢了,与其这样求她,不如让我试试……”

当下,李氏大着胆子道:“大娘,其实……我原本不是来说价钱的,其实最近家中事情太忙,加上眼睛不好,晚上看不清东西,刺绣的活实在吃力。所以我想跟大娘说,那活儿能不能找别人干了。”

周婆子一听,心凉了半截:“什么?”

李氏道:“大娘姑且找别人先做着,等我忙过了这阵儿,自再来跟着大娘。”

周婆子目瞪口呆,继而抖声道:“你……”周婆子盯着李氏,若是以往,早便骂上了,可见李氏今日反常,周婆子也怕她真的动了真意不干,因此心头那股怒气窜上来,复又压了下去。

周婆子便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忽然说不干就不干,方才不是还说要涨价来着么?咱们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你是不是嫌涨得钱少?”

李氏听她话语软和,心头微宽,便不言语。周婆子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七八,试探道:“那你想涨到多少,二十五不行……三十?”

李氏摇摇头,不做声。周婆子心头微有凉意:“三十五?……四、四十?”她说到四十,李氏仍旧不言语。周婆子瞪大眼睛,生生咽了口唾沫:“四十都不行??那你要多少,总不会是五十吧?”

周婆子又惊又恼变了声音,李氏是个极厚道的妇人,若非阿润逼迫,她也不敢前来,此刻听周婆子如此,也顾不上阿润的叮嘱,急忙开口:“五十……大概就使得了。”

周婆子倒吸一口冷气,把李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也顾不得一拍两散了,心头那股火搅动,开口道:“我看你今儿是真疯了!跑到我这儿狮子大开口!我是可怜你生了三个赔钱货,家里男人又是那个不着调的样儿,认得的不认得的哪个瞧得起你们家?是我好心才照应你这买卖,你倒好,如今反开口咬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你配不配!”

这暴风骤雨般的骂猛然而来,李氏脸色煞白,周婆子骂道:“也别指望你们家小贱婢嫁了什么好人家你就能在这儿人五人六的,那陈家再好,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还以为是要嫁入什么高门大户当少奶奶了?一家子都是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别让我恶心了!”

李氏嘴唇翕动,她是个不擅长吵嘴的人,只哆嗦问:“周大娘,你说谁得意洋洋了?”

周婆子道:“你们家男人在外头跟人吹嘘,炫耀的满世界都知道你们家闺女要嫁给陈少爷……啧啧,如今你又要不干着活儿,难道不也仗着如此,以为自己也要当阔太太了?”

李氏眼中含了泪,又是愧疚苗老爹果真又在外头口没遮拦,又是痛恨周婆子如此尖酸刻薄,当下李氏道:“周大娘,你说的太过了,我们好好商议刺绣的事,你为何东拉西扯,胡言乱语,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愿意涨钱,我自不干了便是。”

李氏动了真火,甩袖往外而走,周婆子走到门口,才要张口再骂几句,门却被人推开,那人进门便笑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大婶。”

李氏擦了擦泪,一看,竟然是周婆子的女儿,这妇人早就嫁了,今日不知为何正巧回来遇上。李氏点了点头,不愿多说,正要往外走,周女将她拦住,笑道:“婶子怎么了?我娘是个辣脾气,着急了就会什么胡话都说,婶子看在我面儿上,先别走。”

李氏停步,周婆子走出门来,才要让女儿别多管闲事,却见周女飞快向她使了个眼色。周婆子心头咯噔一声,母女两个心灵相通,当下周婆子紧紧闭嘴。

周女舌灿莲花,李氏见她如此,自不好如何,周女故意问了番两人龃龉之事,才道:“好婶子,原来是这个,我娘真是老糊涂了,前些日子我还提醒她,说婶子劳苦功高,该涨涨价钱了,她当时还应承着,说婶子刺绣的好,没想转眼竟忘了,又或者是言语间赶的太急了……言差语错也是有的,婶子你是明白人,可万万别跟我娘一般见识,我先代她给你赔个礼。”

周婆子不解其意,却也知道自家女儿精明,不会做亏本买卖。

周女又哄道:“婶子,不过你瞧,你原本是二十文,如今冷不丁到了五十,难怪我娘发蒙,她来回东家处,也得好生周旋不是?你要给她些时间……不如……先升到四十文,等我娘跟东家再说说,再给婶子升一升也是好的,婶子觉得呢?”

李氏一听,这提议仿佛可行,先前她气愤之下才想分道扬镳,可毕竟没了二十文的钱银来源,叫人头疼,如今周女斡旋,倒是可以再考虑。

周女锲而不舍地又摇动三尺不烂之舌,把李氏哄得开怀。复又逼婆子说了两句软和话,母女两齐上阵,做尽姿态,倒是让李氏不好意思了,终于答应了周女的提议。

李氏心中一块石头半放了地,自回家了,剩下周婆子迫不及待问道:“你今儿也是疯了?干什么答应她?”周女骂道:“娘你才是真疯了,又老糊涂了!你不是不知道,镇上的程夫人只认她的手艺,若是得罪了她撇下这摊子,以后咱们也没钱赚,方才我来家路上,成衣店的掌柜也说,叫你再催一催,下个月就是程夫人生辰,那件儿衣裳一定得赶制出来……到手的话,那可是真真的二两的银子!哪里来的这么轻快的好事?你就算天大的气,也得忍忍!”

周婆子即刻回心转意,叹道:“多亏了你回来的及时,不然,岂不是白白放走了这口肥肉。”

周女得意一笑,道:“这婶子面软,经不住几句好话,你多哄哄她也就是了,改日就算她要五十文,给她也使得,横竖咱们全不亏呢……还有,程府程夫人的生辰,到时候必然来许多贵客女眷,镇里镇外、甚至京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若是看上程夫人身上穿着,少不得还是咱们得益……”

两个人墙内说话,却没想到墙外有个爱夏还在仔细偷听,把这一番来龙去脉,尽数跟阿润转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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