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压寨夫人和英雄救美
建元七年十一月,隆冬的江陵城出了一件让不少人都甚为关注的事。
这件事说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事儿与朝政无关,也与大家的民生无关。不过,这事儿说小也不小,因为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儿不仅是一件南郡百姓都普遍关注的事情,到后来更是变成了一件连朝廷都惊动了的事!
那天是十一月十一。
一大早,鸡才鸣过,尚不到辰时,许多人家才开始起床生火,江陵城的城门也还未打开。
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和一起值守的人吹牛晚了,一觉睡到了凌晨,江陵城北城门的守卫马大脸忽然发觉有些发冷。
他猛然坐起身:“诶,什么时辰了?”往外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不大,就连雨丝也看不清楚,却如云如雾,让整座城如同罩上了一层薄幕。天色暗沉沉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凌晨反而像是傍晚,难怪他们这一班子十二个人都没起来,反而一个个睡得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他的疑问,他左手边的张三全翻了个身,更紧地卷起了被子蒙住了脑袋:“还早吧?梆子响了么?”说完,也不待他回答,一转身又睡了过去。
“砰砰砰!砰砰砰!”
“快开门!紧急要务!快开门啊!”
一阵阵砸门的声音响起来,震得睡在城楼上头的马大脸一行人都有些发颤,再也睡不着了。
所有人都骂骂咧咧起来,不过这天气实在太冷,好一会儿,睡在马大脸右手边的牛大头才终于忍不住慢慢腾腾地从被子里爬起来。
他是这一队人之中最老实的,眼看着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又有人敲门,他就披了衣服起来到中间的供堂去看水漏:“哎,可别误了开城门的时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等马大脸他们收拾好自己的衣冠,终于赶在辰时初打开了城门,门都还没完全打开,就看见一辆狼狈至极的马车,几匹疲惫不堪的马,连同着几个发髻散乱的侍卫簇拥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孩童,一呼啸地往内城而去。
这些人看起来是真的挺着急,门都才开了一条缝他们就一股脑地从门缝里冲进来,一边冲,那由一个侍卫带着骑在打头那马匹上的孩子还骂骂咧咧:“你们这群吃白饭的,都清早了还不开城门,待会儿小爷把我阿兄救出来,一定要好好在郡守世叔和都尉世叔面前告你们一状!”
马大脸是真的觉得冤,想他好歹也是马都尉家的远远远远远房亲戚了,平日里都是尽忠职守,今天也是按时开城门,谁知道居然还有人想要告他的黑状?!
那一行人走的急,马大脸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就看着这些人扬尘而去,一股脑地消失在内城的城门口。
内城此时也刚刚开门,也不知道这赶着进城投胎的小公子是谁家的,还说要到郡守和都尉面前告状,马大脸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没办法,做他们这行的,要不是他还是马都尉的远远远远远房亲戚,被人骂的时候只怕还更多,告状什么的,在延误军机面前完全算不上什么事儿。
不过,马大脸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那孩子说要跟马都尉告状?!他说要救他阿兄?
他眼珠这么一转,身为都尉家远远远远远房亲戚的直觉顿时开动起来,估摸着待会儿换值之后可以去找郡衙守门的那些兄弟聊一聊了……
无论是郡守还是都尉,他们上值的时间都不会是辰时,特别是冬天,若没有早就定好的要事,郡衙的开门时间几乎都是看着办。
不过今天显然有些不同,这不,才辰时正,郡守来了,都尉来了,然后郡丞也来了,他们三人一下马(马都尉)和马车(樊郡守和相郡丞)就一拥而入进到了郡守的院子,关上了门——议事!
“……这无功山贼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这就点兵去围剿!”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门内,一通小声的交谈之后,马都尉如此抑扬顿挫地做下了决定。
相郡丞一向是和马都尉唱反调的,只听见他咳了好几声,“大冬天的这么早起来真有些不习惯,”然后才似乎很是谨慎地开口道,“就这么点小事就发兵,是不是显得我们平时太不够谨慎了,今儿又太把那山贼当回事呢?”
山贼?门外竖起了耳朵听着的守卫都瞪大了眼珠——这大过年的,怎么突然盯上了山贼,咱郡里从来也不缺钱过年啊,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守卫之中离门边比较近的人立刻不着痕迹地把身子往门和窗子那边靠。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樊郡守叹了一口气:“要说这无功山的山贼倒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平时倒也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一次,怎的,侄儿就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这纨绔风流、不学无术的郡守侄儿被山贼抓了,咱们是一点都不同情,千万别在大过年的把咱们派去剿-匪,这活儿不好干,咱们可还都得回家过年啊!
不过很快,整个郡衙就都知道了,落到无功山山贼手里的,可不是郡守家一般的侄儿,而是曾经名动一时,风流倜傥,名声在外,郡守和都尉共同的侄儿——宋大少主!
据说,嗯,确切地说是据郡衙看门的王二麻他大伯母的娘家外甥的女儿的家婆的娘舅的侄子的婆娘的小姑子说——这郡里的樊郡守和马都尉可能很快就要有一位做山大王的侄夫婿了!
不过一个上午,这郡里围剿山贼的人都还没发出去,这个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江陵城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了。
乍听这消息,多数人自然是不信——别说人家马都尉和樊郡守根本就没有侄女,他们两家别的什么都不多,多的是儿子,就连樊郡守和马都尉的几个兄弟家里也清一色都是儿子军团,人家樊郡守唯一的侄女可不就是马都尉唯一的女儿?
不过,据那王二麻他……好吧,省略这些,据那小姑子说啊,大家说的也不错,樊郡守和马都尉家确实是没有共同的侄女儿,可是大家难道忘记了,马都尉这几年可不是有个爱若亲儿的阿哥子世侄,那孩子同时也是樊郡守认下的侄儿么?
要说马都尉这阿哥子侄子啊,那可是出名的紧,要是你早几年到江陵城来,还能听说马都尉家的大公子和樊郡守家的大公子差点为了争他而大打出手(马大公子&樊大公子:这绝壁是谣言!)。
不过,这几年他倒是安静下来了,据说改邪归正一心赚钱养弟弟,还养了个小白脸奴才(殷伊:==)当相好(玄九:==-________-‘’),听说钱也赚了不少,这也难怪多数人都忘记了马都尉和樊郡守还同时有这么个可以嫁人的侄子了。
这几年,随着马大公子和樊大公子相继成亲当爹,他们曾经一起那什么什么过的那个阿哥子也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可是谁曾想到,他就这么一出门,听说也就是出门收个帐,就被纪南镇不远的那个无功山上的无功大王抓去了,据说是要拿他当压寨夫人!
这个消息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自从这个消息从郡守的门房的……好吧,这些也省略,总之,就是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江陵城里的各大茶楼酒肆又一次人满为患,不仅男人,就连不少女人和孩子都挤到店里来旁听这几年才时兴起来的说书人说这江陵城最新的小道。
“呔!”
这样的消息太过于玄幻,江陵城最大的茶楼留远阁里,有人指着“江陵城第一说书人”:“赵老三你可别胡说八道,别说一个阿哥子了,就是绝世美女,那无功大王要有这闲工夫,抓谁不好,非抓这个官府家的人?”
“没错。”这话说得在理啊,茶楼大堂中也有人随着吆喝起来,“抓一般人家的官府也就意思意思地派几个人去瞧一瞧,这抓了官家的人,可不是明显等着官府上门围剿?这无功大王哪有这么蠢?!”
这些人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号称“江陵第一说书人”的赵老三也不是那么容易驳倒。只见他眉头一皱,手里的扇子一甩,“啪”地一声把他的半张脸遮住,只余下那桃花眼眨啊眨地勾引着在座姑娘少妇的心:“这你们可就有所不知了!”
这江陵城的大家都知道,这无功大王也不是一早就在这无功山上的,不过是近几年才忽然带了一些穷苦的百姓到山上垦荒种地,偶尔也到山下劫富济贫一把,打劫一下过路有钱又爱炫耀的大户,然后把钱散给那些遭了难的人家。
无功大王也不是他的自称,他一般是自称“无功山主”,不过是因为他带着的人在无功山垦荒之后都是抗税不交,自成一系,又加上他心情不好了就会下山打劫过路的有钱人家,收了这些人家一半的财物拿去当“散财童子”,一来二去,才被这南郡的百姓称为是“贼人”,并附送了一个“无功山大王”的称号。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这无功山大王据说不仅看起来不像是个山贼,反而风度翩翩,看起来更像是个教养良好的大户子弟。
“赵三你怎么知道那无功大王像是大户子弟?”人群中,一个梳着少妇头的小妇人用帕子遮着脸,有些羞怯地问道。
赵老三嘿嘿一笑,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对着全场的妇女抛了一会儿媚眼:“这个,赵某人自有实证。”
据赵老三自己说,他曾经亲自跑到无功山蹲守,据说他还曾经亲自看到过到山下来打劫的无功大王,不过这事儿跟咱们宋大内少主没关系,所以,赵老三怎么证明那无功山大王的也就不细说了。
说到后来,赵老三举着他专用的长口茶壶喝了口茶,悠然道:“话说这无功大王也算是见过宋大内少主多次了,对他倾心已久,到如今才下手,也算是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
人群之中,有人听到这句话,几乎是“噗”地一声从鼻子里笑出声来,然后就看见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迅速地跟在一个拍案而起的高个子青年身后,一路小跑地往城外去了……
怪事天天有,最近特别多,这两天,江陵城以及来来往往的百姓过得实在是多姿多彩。
这不,昨天才听说有要犯逃窜到了南郡,各座城池要设岗搜查。今儿一大早,那沉寂已久的宋家大少主就被人抢亲了!
什么?你说不是抢亲?只是被抢去做压寨夫人?
抢去做压寨夫人不是要抢去成亲?大家不要这么计较嘛!
此时,作为叔叔的马都尉可是比谁都要着急,他正和几个锦衣人商议着是不是能临时调出一队人跟他去包围无功山好把人要出来。
那锦衣人的头头一来就住到了相郡丞家,似乎思想也受到了相郡丞影响,他似笑非笑地望着马都尉:“马都尉,也不是我等为难你,眼下可是大司马遇袭,事关朝廷安稳,难道不比一两个半年都不见打劫一次的山贼重要?”
“大司马的事情当然重要。”马都尉叹了口气,“只是,”他满面愁容,“这无功山贼抓了宋家侄儿,这也有损朝廷威望啊。
相郡丞最近一直都跟着着锦衣人身后,他在一边插嘴道:“虽然侄儿的事我也比较担忧,不过将此事与朝廷威望相提并论,马兄此言有些言过其实。”
且不说南郡一个无官无爵的孩子和掌握着本朝军政的大司马谁的事情更重要,就那孩子被一个山贼抢去成亲这件事本身来说,不也只是那孩子的弟弟,一个六岁的孩子带回来的口信说出来的?
相郡丞坚称这绝对是宋嘉瑞听错了,那无功山大王说不定只是想要宋家送些钱财去把人赎回来,“眼下大司马的事比较紧要,马都尉就别舍不得一些身外之物。”
话都说到了这里,马都尉再想说什么似乎也说不出来,只好甩了甩袖子,掉头走人了。
这江陵城的兵役是调不动了,他只能让马尚文和马尚武兄弟亲自带了家丁前往无功山。
谁知,第二天,这马家兄弟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人大吃了一惊——哎呦我的个天啊,出大事了!
“你说什么?广阳侯怎么会在南郡?”
这日,马尚文从城外飞奔回来报信时,恰逢那锦衣人的头儿正与樊郡守和马都尉等人一起在议事。
听说代王次子、通侯广阳侯居然也来了南郡,听说这大司马的继外甥、堂堂一国万户侯居然为了一个阿哥子只身犯险,现在更是落得生死不明,别说樊郡守和马都尉,就连那锦衣人也是大吃了一惊。
马尚文一脸为难:“这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那逃出来的侍卫说,代王次子这几年都不在代国,却是一直在南郡,以其他的名义陪在早与他有婚约的宋内公子身边。”
他倒是儿女情长!
想到这代王次子确实消失了好几年,那代王后甚至还托付身为舅父的大司马在全国通告寻找这位代王次子,如果他以别的身份躲在了别人最想不到的地方,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锦衣人看了看相郡丞,又转向马尚文:“你刚才说广阳侯亲自去救那宋内公子了,现下结果怎么样?”不管怎么说,这广阳侯都是在自己在这里的时候出的事。
“在下正要说到此事。”马尚文从怀里掏出一块形状奇特、上面染血的木牌递给他,“这是代王次子临行前交给侍卫的,说是若今天早上他们还没脱险就让侍卫拿着这个到郡里求援,昨夜他们已经顺利摸进了无功山,据说也找到了宋内公子,但却在逃出来的时候失散了开来,眼下……”
“怎样?”接过那锦衣人递过去的牌子,就连相郡丞都有些焦急,心也提了起来,话说,当时不同意去马都尉去救人的人之中,貌似也有他一个!
马尚文一低头,眼眶发红,目眦俱沉,“……目前那几个侍卫倒是都找到了,只是无功山上此时正是一片混乱。”
他略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件事,“而且,”马尚文叹口气,“我们在无功山附近的溪水边只找到了据说是代王次子当时穿的外袍子……但代王次子和宋内公子……”
“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