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周小六和谢国良的人离开，直接面对陈舒平的，就是四五十个表情放荡不羁、身上布满纹身的不良青年。
他们站得很随意，抽烟的，吐口水的，交头接耳嬉笑的，各有各的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身上那股长期混迹街头的气息。
“你们是自己把家伙丢出来，还是我们去拿？”姜博的声音不大，没有一丝波澜。
他说得如此平静，平静得连脸上肌肉都没怎么动。
可是，在陈舒平听来，却犹如惊涛骇浪般，直接拍打得他手心冒汗，后背发凉。
原来，张强等的人，不是警察，而是这个披着村支书外衣的恶霸。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会站在一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还要我重复一遍吗？”姜博再次问道。
他的音色依然很稳定，声调也不高，说话语气不缓不急。
“你想怎么样？”陈舒平半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姜博。
“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三遍，留给你做决定的时间只有十秒。”姜博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抬手，看表，浪琴牌纯手工瑞士名表。
没有人数数，但是很多人的心脏都跟着那看不见的指针猛烈跳动。
最先受不了这种压抑气氛的，是一个长得不高，但是臂膀很结实的工人。
他手一抬，钢管直指姜博：“老板，跟他们干！怕个毛线，谁死还说不定。”
他是说给陈舒平听的。
“是啊，干，他妈的干倒一个不亏，干倒两个有赚！”
“干他娘的！”
“不用怕他们，老板，大伙都支持你！”
……
陆陆续续的有工人表态。
没有人认怂，当然，也没有喊出统一的口号，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沉默。
形势比人强，不怕死的毕竟是少数。
如果是周小六和谢国良的人，再多，那些沉默的人也可能会哼口气，但是面对姜博的人，他们选择了沉默。
明晃晃的砍马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寒的白光，隔着老远都仿佛能闻到上面的血腥味。
“时间到。”姜博突然抬起头，目光微冷，逼视着陈舒平。
说完，他抬起了右手，同时后退半步。
“慢着！”陈舒平一咬牙，不甘的喊出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把工具丢掉！”他直接转身，毫不犹豫的吩咐道。
“老板，不能丢！”有工人抗议。
“是啊，老板，丢了工具，就只能任人宰割啦！”又有工人补充道。
陈舒平眼眶通红，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同意他们的降价！”
这是选择了妥协，公开的妥协。
哐，哐哐，哐……
刹那间，锄头，铲，钢管，还有铁棍，被扔得到处都是。
陈舒平都选择降价妥协啦，其他人还能怎么说？
姜博一挥手，从身后走出五六个人。他们走上前，把地上的工具扔到了一边，保证陈舒平的人在几步内捡不到。
这时，陈舒平突然将目光转到张强脸上，说了一句不带感情的话：“你赢了。”
他公开妥协，表示愿意降价签合同，这意味着，张强在一日之内，帮涂秋妍省了一大笔钱，合同价从82万降到54万，足足28万。
当然，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它的另外一个表达形式是：“我输了。”
陈舒平以为张强会嘲讽几句，年轻人嘛，虚荣心强，报复心更强。
可是，张强没有。
张强的脸色很平静，和姜博一样。
他凑近姜博的耳边，低语道：“三万块，帮我把他们全部打趴下。”
姜博略思量，点了点头。
似是想到什么，张强又补充了一句：“打怕就行，注意分寸。”
……
一个小时后，满身是伤的陈舒平带着同样伤痕累累的工人离开了工地，大包小包，装的是行李。
他的手臂被踢肿了，拿手机都拿不起来。陈文羽跟在身后，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张强特意交代姜博的人重点关照，陈文羽自然多受了几脚，眼镜框都变形了，架在鼻梁上一边高一边低。
最惨的，是那几个辱骂嘲讽涂秋妍的，尤其是那瘦瘦高高的男子，直接被打得爬不起来，最后是被其他人架着离开的工地。
走之前，姜博差人给陈舒平带了两句话：“一、不许再踏进廉恒市半步，否则直接打残。二、如果报警，就不用走了。”
看着陈舒平的人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张强道：“钱，明天打您账户上。”
姜博淡淡道：“不用了，就当是投到村上那条路吧。”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什么时候去市里？”
张强想了想，道：“少则三天，多则十天，等这边事情安排好，我马上去联系。”
“嗯，抓紧一点。”姜博看似随意的叮嘱了一声，然后上了车。
车子滚滚而去，张强收回目光，突然悠悠吐出一句话来：“想洗白，没那么容易啊！”
如果姜博听到这话，一定会很惊讶，因为在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就是“洗白”这个词。
最近风声越来越紧，姜博意识到了强烈的危机。
曾经，他感兴趣的，是投资到村上那条公路能赚多少钱。现在，他更关心，怎样把手中的钱洗一遍，然后转到明面上去。
第二天，工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桩机还是从早到晚“砰砰砰”响个不停，该打的混凝土依然照常打，唯一不同的，是梁场变得安静了。
陈舒平带着工人走了，新接手的队伍陆陆续续在来的路上，最快一天以后才到。
涂秋妍给陈舒平的账号打了4万块钱，是按他完成的工程量算的。张强提出过抗议，但是无效。
他很无奈，涂秋妍的心肠，太过善良。换作自己，被人这样对待，他一个籽都不会给。
无效就无效吧，反正钱是涂秋妍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钱是他从姜博手中借过来的，实际还的还是涂秋妍。
他能做的，只是说服涂秋妍把价格从六万块降到了四万，即使省的两万块钱也到不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