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当兵的人,都会后悔一阵子。但没有当过兵的人,会后悔一辈子。
军训第一天,动员大会上,一身军装的领导这样对我们说。
烈日,挥汗如雨,纵使我们一层一层往脸上涂防晒霜还是逃脱不了紫外线的侵蚀。
每天早晨的拉练,然后半个小时的军姿,然后是一层不变的齐步正步军体拳。
这不是我第一次军训,却是时间最长也最为严格的一次,早就听闻关于B大军训的种种恐怖传闻,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我中学时候的两次军训更像是野营。
林射送我的时候,看我一脸的有气无力,微笑:“最后一次了,忍着点,回来请你吃大餐。”
他不知道,其实,我不高兴,更多的是因为才跟他见面又马上得分开,还是整整一个月。
------------朗儿日记
“解散。”
“一!二!”
随着教官的一声令下,晚操结束,女生们使出最后的力气往宿舍赶,拿了洗漱用品就急急抢位置去了。
“你又来晚了,过来一块洗吧。”商堇如侧了侧身,让出一小个位置给林朗。
林朗和堇如,军训的时候一个在一班,一个在二班,难得见面,每次只有休息和洗漱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
隔了两个水位是515的舍友王娅,也是新闻系的同班同学,见了她们,哀叫连连:“怎么才一个星期呀,还有三个星期要怎么熬啊?”
堇如道:“B大的魔鬼军训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王娅笑:“我要是在一班也就算了,好歹有帅哥看嘛,林朗她们班的聂教官多帅呀,我们训练的时候一直偷看她,把我们小马教官气得不行。”
“怪不得我们训练的时候听你们马班长在那里嚷:‘这里我最帅,他们没我帅,别东张西望的’,原来就是这事啊?”林朗笑。
“可不是嘛,搞笑死了。”
几个人边说边洗,也不敢磨太久,毕竟后面还等着N多人。回宿舍的路上,刚好遇到聂湛迎面走来,一丝不苟的军装,冷静的眼和凌厉的气息。
“教官好。”王娅没出息的率先打招呼。
林朗和堇如也跟着问好。
聂湛颔首致意,然后径直离开,动作漂亮而利落,气息却也是冷的。
“好帅啊。”一旁的王娅故意做出一幅眼放红心的样子。
“行了吧你,快回宿舍了,一会该熄灯了。”堇如笑着推她。
“我这是苦中作乐好不好,况且人家本来就很帅嘛,对不对,林朗。”
“不觉得。”林朗又开始觉得有些头痛,从昨天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大概是感冒了吧,她想。
“切!矫情。”王娅略带不屑的说。
“我们林朗有个那么帅的哥哥,这世上没几个人她看得上眼的了。”堇如连忙笑着说,半是打圆场的意味,半是故意。
林朗没吭声,她从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起林射,就像小孩子不肯把心爱的玩具示人一样别扭,有时自己想想也好笑,可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没办法。
倒是王娅感兴趣的接口:“这倒是,哎,你哥有没有女朋友?帮我问问看我还有没有机会。”
“不知道,要问你自己去问。”她淡淡的说。
“什么人嘛。”王娅说着,气冲冲的一个人往前走了。
林朗和堇如一时无语,就这么默默的走着,停了一会,堇如才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大家以后都在一个宿舍,何必把关系搞僵了,你完全可以先应了她,至于问不问是你自己的事。”
林朗揉揉太阳穴,淡淡笑笑:“我小时候有人跟我说过,我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但是绝对不能撒谎。”
夜深人静。
林朗捧着日记本,悄然无声的爬上窗台。手电筒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昨夜还好好的,今晚却莫名其妙的不亮了,前门有警卫和轮流站岗的同学,她只能选择后窗台。
所幸,月色正好。
纵然累得要死,可记日记已经成了习惯,林射曾经笑着说,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习惯才成了自然。
突然就想起了王娅气冲冲的背影和堇如后来的沉默无语,看来,她是把舍友关系搞僵了。
不是不会敷衍,不是不会说一套做一套,事实上,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乐此不疲了。
林射从小出色,念小学的时候,就有无数的“姐姐”围在她身边,做出一幅对她很好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想要知道关于林射的更多事情。
于是她会像个小天使一样无邪的笑着,告诉她们,林射最喜欢桃红色,最喜欢奶油,最喜欢弹钢琴。
然后在一片桃红色的海洋中,满意的看林射因为奶油的甜腻香气忍不住皱眉。
然后她会穿着最钟爱的洁白的公主裙,拉他的手,说,我想听你弹钢琴了。
最好的谎言是真假混杂,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一直以来精于此道,乐此不疲。
直到他初三,她初一的那一年。
她看着又一个“姐姐“开心的离开,然后拿起她留下的粉红色的漂亮信封,没有拆开,只是微笑着,将它撕裂,成为无数无数的雪白碎片,洒向天空。
转身,却发现眉目淡漠的林射安静的立在一旁。
有些怯怯的拉了他的手,小声喊,林射。
却被他轻轻抽出,然后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她愕然的看着自己空在空气中的手,然后看他淡漠颀长的背影,不敢相信一般。
之后是排山倒海般的委屈,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不吭声,转身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拼命的,漫无目的的跑。
直到在一个转角和怀抱课本的老师撞了个满怀,课本洒地,而她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老师弯腰开始收拾散落满地的课本。
而她就在那一刻,放声大哭。
年轻的老师慌了,扔下课本过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摔伤了。
她也不理,自顾自的哭着。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她全然没有听到,只是一个人,哭得天昏地暗。
直到有急急的脚步声奔来,然后一双熟悉的手抱起了她,林射看到她裙子下面擦破了渗着血丝的膝盖,又是急又是心疼,一面抱着她往医务室走,一面低低喊着:“朗儿,朗儿,不哭了,是我不好……”
“……你不理我……就因为别人就不要我了……我以后不敢了……张薇姐姐的信我会去把它粘好……林射你不要不理我……”她的声音,因为哭泣,沙哑得不成样子,眼睛里面全是后怕。
然后林射抱紧了她,声音轻轻的随风传来,他说:不要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不要撒谎。
有风吹过,像是他的声音在月下安静绽放。
林朗合上日记本,理了理被夜风吹起的长发,正打算钻回房内睡觉,意外的,却看到一点香烟的红晕。
月色下,聂湛斜倚着树干,手指淡淡的夹着香烟,却并不怎么吸。
没了一丝不苟的军装,他只随意的穿着一件衬衣,松了领扣和第二颗扣子,少了凌厉的气息,却多了白日里不见的冷颓。
他抬起头,看见她,表情依旧淡漠,像是早就看见了,又像是根本就没见到她这个人一样。
林朗下意识的想往房里躲,怕惨了一百圈操场的违纪处罚,犹记得昨天两个男生跑下来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可是想想,这个时间,他出现在这里,不也是违纪吗?于是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再轻轻的溜下窗台。
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她这边。于是对着自己笑了笑,拉好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