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回到K市,没有回家,一个人去了墓园,枫臣在那里。
照片上的男孩子,黑曜石一样的眼依旧静静的看着她。
她伸手抚上照片上,他冰凉的面颊,没有眼泪,笑得荒凉而绝望。
她说,枫臣,枫臣,那天你为什么要来?该死的那个,一直是我。
沉郁的云层渐渐压了下来,天空开始飘起了雨丝,点点滴滴,淅淅沥沥,最终变为滂滂沱沱。
豆大的雨滴,打在她身上,并不疼,也感觉不到冷。
她闭上眼睛,听见聂湛的声音,他说,你走了,就不要再来,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睁开眼,看见枫臣优美的容貌,黑曜石一样的眼,明亮纯粹。
风雨声中,不断变幻的,一直是两张面容,此起彼伏的声音,充溢她全部的世界。
聂湛说,我想做的,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的。
枫臣微微一笑,成为她这一生,永铭于心的,血色烙印。
他的吻炙烈而绝望,他说,记得这痛,记得我。
男孩子伸手,温柔的覆住她的眼睛,声音里有着黑水晶一样的质地,他告诉她,我就住在这里,所以,不要哭。
……
光亮一点一点的褪去,她的世界陷入无限黑暗。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全是一片刺目的白。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褥,还有林射苍白憔悴的脸。
她的左手上挂着点滴,右手握在他手里。
他的眼底,有极力压抑的惊痛神色,对她微笑,语气温柔。
他问:“睡得好吗,朗儿。”
她想要坐起来,却根本浑身乏力动弹不得,淡淡的将视线移到窗外,丽日蓝天,这个世界还在继续,还在继续,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林射心底疼痛,握着她的手却没有丝毫的颤抖,依旧柔和微笑着开口:“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让小如做了你喜欢的包河藕粥,一会就送来。”
她还是没有说话,脸色苍白得让人心惊。
林射终于闭眼,语气疼痛,他喊她:“朗儿……”
却是只叫得出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里有太多暗沉的痛,林朗终于转眼,看着他,笑得浅淡飘忽:“我很好,我不会哭的,不会的。”
这个样子的林朗,落雪无声一般的沉静,静得几乎没了存在感,苍白得仿佛只要眨眼的功夫,她就会消失不在,让他的心,莫名的恐惧。
他手上加重了力道,握着她瘦削的双肩,强迫她看自己:“朗儿,你看着我,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爸爸和阿姨呢?我呢?你真的舍得?真的忍心?”
林朗转开眼睛,不去看他。
但他不许,她转开,他又强迫她转回来,反反复复,逼着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林朗挣扎不开,只能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死死的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的心神乱了,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无力,什么都再顾不得了,蓦然俯身,吻住她冰冷的唇,辗转着去撬开她紧咬的贝齿,她的抗拒他并不理。
“你们在做什么?!”惊怒而不敢置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朗看着病房门外父母惊痛难当的神情,原本哀寂麻木的心,顿时无措而慌乱起来,他们眼底的震怒和失望,让她那样害怕和难受。
林射的神情,一瞬间的变幻之后,反倒沉淀为镇定和毅然决然。
他上前一步,像小时候每次犯错时一样,护在林朗前面,直视父亲的眼睛,平静的开口:“爸爸,阿姨,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爱她,我爱朗儿。”
林起铭惊痛交加,怒叱道:“你这个畜生,你说什么?”
林射依旧神色平静,一字一句开口道:“我爱她,本想用兄妹情宠她一辈子,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根本不可能。我爱她,就像您爱阿姨一样,即便全世界都反对,我还是爱她。”
“你这个畜生!畜生!她是你妹妹!”林起铭气得浑身颤抖,死死的握着手中的拐杖。
“我知道,”林射的语气苍凉:“可是我没有办法。”
林起铭死死的瞪着他,而林射,依旧那样淡而坚持的开口:“我唯一做错的,是当时放开她的手,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她……”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林起铭的拐杖已经狠狠的落到了他的身上,一下,两下,雨点一样。
林射并不躲避,也不说话,沉默的坚持。
雅筑死命的上前拦着林起铭,而林朗也无措而焦虑的想要起身,却因为浑身乏力,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手上的力道一带,输液瓶碎在了地上,玻璃划破她苍白的肌肤。
“朗儿!”林射慌忙过来抱起她。
她在他怀中,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是带着浓浓的害怕,那样无措的看着父亲,她张了张口,有些害怕的喊:“爸爸……”
林起铭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林射面色平静而坚持,而朗儿眼底的脆弱无措那样让他心疼。
对着林射,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打骂,自小都是这样,他始终相信,男孩子不磨练是不会成材的。
可是对着这个自己自小宝贝着,娇宠着,公主一样呵疼着的女儿,他从来都是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
拐杖挥舞在空中,颤抖着,颤抖着,迟迟打不下手。
“起铭!”
“爸爸!”
在妻子和儿女惊痛的喊声中,他重重的倒地,再也支持不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