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老爷子身边的林昀动了下身子,想要对眼前明晃晃表现出对他们祖孙俩个缺乏信任的少女再劝上几句,却被林复抬手止了。
林复望着叶凌霜白皙如雪的脸颊,心头暗自长叹了口气,倒是想起了和小姑娘一样同在他面前充当锯嘴葫芦的亲侄女林菀娘来。
谁养下的孩子就随了谁的性子,这点倒是不差。当年林菀娘被太后选了去照顾寄养在玄清观的小太子,也就自然地常在玉微真人跟前走动,按着经年下来的情分,显然林菀娘应当是知道真人在世的嫡传弟子应当是谁,但几次林复有意无意问起,都只得了菀娘的沉默以对。
太子萧融跟着玉微真人习了些医术,朝中还是有极少数人心知肚明。
但在知情的林复等人心中,玉微真人的嫡传定然不会是国之储君。毕竟为君者讲求着泽济天下,而从根子上传自南召故地的毒术太过阴辣,有失了主君仁和。
更何况除却几年前仗玉微真人在世时,萧融曾对着林崇施了些恶作剧,其他时候都只象个仰赖医药活命的无助少年。因此让人猜度着真正传承了毒术的极有可能是玉微真人私下隐密传下的某人,萧融不过是个与之相交极近的病人而已。
倒是眼前的叶凌霜究了根底,在林菀娘送还京城前,曾在昌义的雁凌峰上住过些日子。林复在请族中供奉查验过平县运来的匪徒尸体后,自然而然地将寻找先辈传人的目标落在叶凌霜的身上。
即便叶凌霜并未承了玄清祖师的衣钵,但她口中言道年少得来的机缘可能却是重要的线索。
林老爷子默默等待答案的目光注视下,叶凌霜的心中不免激烈的天人交战。
当初她还魂而生之时,林菀娘告知了萧融的身份,也向她强调了若轻泄了萧融习毒之事会遗祸无穷的凶险。就如菀娘也早早地就在玉微真人面前立下过毒誓。不会将只言片语轻泄给林家的亲长,这不但是为了护着萧融,也是为了保了林家的安全。
只是凌霜误打误撞地闯进局中。成为了仅存世上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而现在对着找上门的林老侯爷,要怎样解释了才好?毕竟现下的叶凌霜无势无能。许多事都要靠着林家的助力,要是应答中一个不好冷了老侯爷,是否会让他做了林家对己敬而远之的决定……
林复扫了一眼叶凌霜紧捏揉衣带的一双小手,更加和蔼地放沉了声音絮絮道:“凌霜从前好象在雁凌峰上住过?说起雁凌峰倒与我们林家也有着渊源哩,不晓得你在山上是否听过句旧对子,说的是‘云锦扬帆……’”
“雁凌留客!”,叶凌霜轻喘了口气,顶着林复灼灼的目光清晰地再说了一次。“云锦扬帆,雁凌留客!”
听着林复提到了云锦扬帆,自然让凌霜想起了在平县时那几个匪徒强要林昀以云锦帆之名起誓的情形。而几本萧融给她的毒经现在还在空间搁着,其中一本的页底就酣畅淋漓地书着这几个大字。
林老爷子放松了面皮靠坐回椅上,捋须呵呵笑道:“凌霜晓得这句话的意思?”
方才开口接话不过是赌得林复上门定然是持着善意,而既然已经决意要将林家拴得更紧些,就少不得继续扯虎皮拉大旗地撑下去。
凌霜定了定心神,白嫩的小脸浮起两团红晕,半是兴奋半是羞惭地强自镇定地提声道:“凌霜曾听得传我毒术的恩师说过,昌义的雁凌峰本应称作北雁凌。从前祖地却是在南方。云锦雁凌同出一源,不过是在后世武毒分流成了两家。”
“传你毒术的恩师?”,林复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的师傅是得了玉微真人嫡传的后人?那你……”
“凌霜资质鲁钝,所以只得恩师授了些微末,并未正式列入门墙。”
“那……他是……你的师父现在可还在雁凌峰?”
“恩师现在已离了雁凌峰。他老人家曾交代过凌霜,他无意眷留红尘,不想再被凡世俗人扰了清净!”
林复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而紧赶紧拿话堵住老人家探询的叶凌霜也长长地舒一口气,放开了微微汗湿的衣角。
九真一假的话似模似样地说出口,原本忐忑不安的叶凌霜反倒无惧无畏了。
当世知道萧融实系毒宗传人的不过是广明道长与菀娘等人,还一个顶一个要帮他掩着藏着。而萧融本人从前也曾私下对她说过。为着防外人心生抵触,他平日也只是装了久病成医的药罐子。
现在他不要的身份。她就先捡来当幌子用着,不管如何先将林家的关系结得更瓷实就是。
她上赶着认了是玉微真人私下传下的嫡系一脉。多多少少也掩护了萧融的存在。想来只要诚心解释,玄清观的广明道长等人应当是乐见其成。至于菀娘,她只能是再好生地求着帮着圆谎了。
只要得报母仇,就算是最后被萧融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最惨也不过是把一条命再还给他。反正如今的她,也不过是借着他的一时心软苟活着罢了。如能再死在他手里,倒才是好事……
“菀娘倒是嘴紧!”,林复看了眼满脸慌张却偏又强着大胆的少女,笑哄道:“爷爷不是外人,你跟我讲了也没关系。若菀娘或是你师傅怪你,就让他们到京城找老夫来就是!”
叶凌霜腼腆地低首应了声是,琉璃样儿的黑眼珠里含蕴着感激的水光。
林复忍不住与孙子林昀交换个眼神,此时祖孙二人已对叶凌霜的说词信到了七八分。
想来眼前小少女因了身世可怜,才得了那位高人的青眼,授了几招毒术,但依着这股子弱不胜衣的娇气,确确实实也没法子真正地承继了毒宗大统。如若不然,若叶凌霜真能担起重任,倒是能跟云锦帆正尽力扶持的那位接班人再现了昔日先祖的佳话。
但无论如何叶凌霜终究与林家又再续上了缘份,想来当日菀娘卖力为凌霜奔走,除却念着与叶丹华的友情,也有着照顾雁凌传人的考量。
林复接着细语安慰了凌霜几句,更是大方地将孙子林昀推出来只说由着凌霜差使。
目送林家祖孙告辞而去的背影,叶凌霜颓然地将发冷的脊背紧靠在门板上,颤着手儿从荷包里摸出颗静心丸拍进了嘴里……
皇城慈宁宫中一片笑语喧哗,几个妙龄少女团团围着太后的凤座,顾盼生辉的张张笑脸和着清丽的语音,立时让冬日的宫室如沐春光。
想是被几个未来的孙媳妇人选哄得开心,陈太后尽褪威仪,眉舒眼展,笑意满满地左一手右一手牵着两个女孩子的嫩手。
“哀家看看着你们姐儿俩虽不是同胞手足,却真个儿是一对儿并蒂花。玉娴这才进宫,文慧的病症就立时好了,可不就是相辅相成的造化!以后你们也好好地在一块儿处着……哀家光看着,就觉着开心……”
想来陈太后有意让孙巧慧与江玉娴做了娥皇女英一道进了东宫的消息并不为虚。
同室之内的几个女孩看了看被太后娘娘拉到一处的两个竞争对手,不约而同地心头五味陈杂,多多少少都露出了些异样的神色,但又一个一个飞快地掩了,跟着太后的话头凑趣地恭维起了两个幸运的同伴。
嘻嘻闹闹一通之后,本就是闺中好友的孙江二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了两年跟着新城公主下江南的旧事。
公主本是太后独生的嫡女。这样的旧事,太后自然爱听,一时间两个少女的一唱一和顿时让一众围在四周的同伴成了纯粹的听众,竟找不到插嘴的余地。
南下新阳?此前影影绰绰关于江玉娴与太子本就私下有旧的流言,不也说她曾做了南边的打扮就是要引了太子的注意?
一个绿衣少女盯着江玉娴随着念旧更显欢喜的如画眉眼许久,暗自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眼波一转向右侧边轻送了下香肘,故意提声道:“佳芸妹妹!当年你不也一道跟着公主去新阳赈灾来着?”
“嗯?!”,正象个木雕娃娃一样叉手坐着的刘佳芸抬起了方才微低的臻首,一双受惊睁大的眸子尽写着懵懵懂懂。
“佳芸方才不会是平白坐着就犯了困吧!”
自有半是玩笑半是告状的话音打趣似的飘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是将太后娘娘的注意力吸到了原本无人关注的这一边。
虽说江玉娴的进宫,让众人意识到孙江合流后的危机,但前几天刚又被皇帝陛下独自召见的刘佳芸也依旧是诸女心中强大的劲敌。此时她心神不属的恍神自然成了被人揪出来笑话的焦点。
“太后娘娘!当年下江南时,公主殿下最喜欢的可就是佳芸妹妹!那会儿,殿下时时唤了芸妹妹抚琴放歌,伴着江水涛声,真真是天音绝妙……”
孙巧慧立即仗义地为着昔日的小姐妹解围。
此前与巧慧配合得极好的江玉娴更是站起了身,走到刘佳芸的身前,拖住她的手爱娇地建议道:“芸姐姐!要不今日您在太后面前也献上一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