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警务司的九大警务长不同,税务司辖下只有六位税务长,分管不同方向的税务核算和征收。
赵天启在六位税务长中排名只是垫底,主管的也只是畜牧业和农业方面的税收,但他的资历却是最老,家族在红岩城扎根数代,人脉极广,且赵家本就是商业世家,涉足包括赌博,妓院,烟酒在内的数个暴利行业。
确定了侦查方向,但徐辉却还是忍不住道:“老大,赵天启可不是那么好动的,马涛兄弟这事情若真的牵扯到他,恐怕不好办吧?而且,现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根本没有证据。”
大胡子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怕了?”
“哪能啊?这事儿老大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只不过,这……”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无论马涛做了什么,他都是我们的兄弟,警务司的一员,他若是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连个水花都不冒,你就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大胡子言语中带着冷酷:
“假如某一天,你被人捅死在大街上,我们却视而不见,你会有什么感觉?”
循着黄安的话语,徐辉仿佛能够看到那场景,他陡然一个激灵,立刻道:“老大,我明白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死了一个警员的事情了,更是北市区警务厅的面子和威慑问题。”
“知道就好。哪怕到最后,这事儿确实奈何不了赵天启,但也得让他吐出足够的利益。”
大胡子黄安又躺回去了,他揉着眉心,道:“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事情其实已经捋顺了,方向应该不会错。
不过,我现在最奇怪的是动机,赵天启赵老爷子是何等人物,为什么要杀马涛?
他不会不知道马涛是我的手下,马涛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警务厅也必然穷追不舍,这对他而言,绝对没好处。
而且,就算是杀,也不一定非要在宏发赌馆,那太明显了。换个地方,随便制造点冲突,再找个帮派或者阴影里的硕鼠做替死鬼,不就是天衣无缝了?
现在,线索虽然掩盖了,可也好过头了,反而显得有些匆忙?
感觉上,马涛像是被灭口的,似乎,马涛知道了些什么?又或者换个角度,马涛为赵天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那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呢?”
“嗯,嗯,嗯,老大……”也就是这一刻,徐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想开口,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胡子没有睁眼,却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犹豫,直接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小子还想瞒我什么吗?”
“不是,不是,我哪敢有事情瞒着您啊!就是刚才听了老大的分析,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说说。”
“之前在调查马涛最近的一些活动时,我们发现他前两天从总局档案室内调阅了某些资料。
老大,你知道的,总局的档案室几乎收录了城市内所有人的信息,而我们因为查案需要,经常会从总局内调取资料。
这其实很常见,不过,抱着认真的态度,我还是派人去取了他调阅的资料,结果……”
“徐辉,我发现你似乎越来越欠收拾了?”
“别别,老大,我说,我立马就说,结果是……没调阅到,权限不够。”
“你们没报我的名?”
“报了。”徐辉一脸小心翼翼,道:“老大,老大您的权限也不够。”
“咦?”大胡子眼睛骤然一睁,终于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盯着徐辉道:“你是说我的权限也不够?那马涛?”
“那小子人头熟呗。老大,这里面的道道你是知道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得,马涛兄弟和我不同,他和总局档案室内的那几个人混的很铁,真要跑去调取些资料,还真没人会为难他。”
徐辉偷窥了下大胡子的脸色,发现除了对案件的重视,似乎没有其他,他才放下心,道:“因为案件调取卷宗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我确定没权限后,也就没多想,反而把精力投入到对宏发赌馆的人员审问上。
也是刚才听了老大你的分析,我才想起这茬,老大,你说会不会?”
徐辉语气一停,但眼神中已经带着些莫名的意味了,黄安却没有看他,而是再次躺了回去,他缓缓道:“跟了我这么久,倒也还是学了点东西。
看来,明天我得去一趟总局了,如果方向没错的话,应该会有些收获。嘿嘿,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资料值得赵天启付出这么大代价?”
“不过,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徐辉,后面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知道,我立刻安排人手对赵家进行调查。”
“还有呢?”
“还有???线人,我会挑好线人,保证那位每天吃什么喝什么,我都清清楚楚。”
“还有呢?”黄安语气加重:
“还有?还有什么?老大,您明示好不?”
“我不想死了一个手下,还要死第二个。”
徐辉身子一抖:“明白,明白了,保密,绝对保密。”
“去吧!”
“好,老大,那我先走了。”
徐辉离开了,办公室大门关闭后,黄安站起,缓缓扭动着身体,他的动作依旧厚重,但却少了几分压迫。
他的脸上也少有的出现了疲态,刚才的那一翻推论虽然看似简单,但其实极耗心神,而他还必须在手下面前保持必须有的威严和高深莫测,这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刻,案子虽然有方向了,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将唐德给他的那份委托书拿出来,黄安看了看,又另外取出了一张干净的白纸,拿来钢笔,再次坐下,郑重的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申请书。
这是他答应唐德要做的,为他申请供养生的福利,虽然不急于一时,但他却觉得还是早点完成,早点上报,他才能安心。
想到了唐德,他不由得咧嘴笑了笑,这是真的高兴。这一趟出去,对方的成长太大了,大到他都有些不认识了,不过,这总归是好事儿。
“老师,不期望小纳徳能够达到您曾经的高度,但我相信,您也不想看到他荒废自己的人生吧?”
“而这就是他要踏出的第一步了。”
……
北市区,家中,傍晚。
好不容易收拾出一顿鱼宴,总算是将老爷子给对付过去了,因为没啥娱乐活动,天色擦黑,老爷子就已经自己躺在太师椅上,没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而唐德,似乎是因为认床,又似乎是一天的奔波,他虽然感觉到身体的疲惫,但精神却很活跃。
他失眠了。
躺在床上,唐德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沉入黑暗,脑海中思绪沸腾如潮。
他想到了隔壁的齐姓一家人,精明而市侩的齐婶,踏实又甘于平凡的齐叔,还有那有一颗躁动年轻的心的青年。
他们不在是单纯的几个名称,更不仅仅是停留在记忆中的图片,他们有自己的个性,追求和矛盾。
他们活了,活生生的出现在唐德面前,有着人性的复杂,有着对生活的不同态度。
他们让唐德清楚的明白,自己所在的雾岚界,真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自己面对的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游戏里的NPC。
丫丫的,如果让齐婶儿知道我怂恿他儿子去城市边缘,去见识一下弥天大雾,她会不会拿着擀面杖,到处追着我揍呢?!
那画面,想想都惊悚。
思维跳跃,他又想到了这些天来经历的种种,想到了大胡子黄安,想到了暴力的爷爷,想到了城市外的弥天大雾,想到了那似是而非的神话故事……
他想到了自己平行世界的理论,想到了曾经的往事,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妻儿,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故乡的月……
他想到了很多很多,直到最后,他干脆取下了玉葫芦,打开机关,盯着双面佛的雕塑,盯着这有可能是导致他魂穿的罪魁祸首,眼神从愤恨到无奈,到迷茫,到痛苦,再到呆滞。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蓄满了眼眶,自眼角滑落,一点点打湿了衣襟。
他想家了。
无论他表现的多么积极上进,他仍旧想家了,想那个世界的一切,想自己的妻儿父母。
他没有要死要活,没有失声痛哭,但撕心裂肺的伤感,却埋藏在他心灵深处。
也就是在这悲伤中,唐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他的一只手还紧握着那玉佛陀。
夜已经深了,天地越发昏暗,房间中也越发的安静。
可那玉佛陀却发生了变化,黝黑却细碎的光芒开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