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受到唐德的目光,方桌后的老人咬着嘴里的烟杆,侧目看来,一缕缕烟气带着呛人的气味,从他鼻息间吞吐而出,形成一道烟云,而老人那略显浑浊的目光就是透过烟雾,滑过罗三,在唐德身上停留了几秒。
罗三比唐德的动作要快,还没到近前就躬身道:“老龙头,这一次又要麻烦您了?”
老龙头又是狠狠的吐了口烟气,嘶哑着嗓子呵呵笑道:“没事儿,小老儿还巴不得你们多斗上几次,这样我的烟钱就有着落了。”
说着,老人的目光看向唐德,轻声道:“早就听闻千里帮有一位供奉叫‘铁遮面’,神秘强悍,实力不凡,显然就是这一位了?”
一年的时间,唐德做了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戴上面具,以现在的身份走遍红岩城的边边角角,最初时,他是想彻底而全面的看一看这座城市,以点窥面,进而了解这个时代。
后续在千里帮遭遇解决不了的敌人时,他也会以现在的身份出手。
虽然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遭遇的大都是外城的的逃难者,这些人也都是亡命徒,不在乎死人,实力也大都强横。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每一个帮派都有自己的地盘,他们收取保护费,却也保护着这一片地域的秩序,而当这些逃难者在因各种原因出手,搅乱一街一地的秩序时,往往第一时间遭遇的就是帮派的追捕。
这其实也是警务司可以容忍帮派存在的原因之一,他们需要帮派为他们监视城寨内的动向;而这也是帮派积极培养属于自己的客卿和供奉的原因,只有强者才能对付强者。
当然,也有一部分外城的逃难者愿意和帮派合作,从有可能的危险源头,变为维护一地秩序的守护者,这样的话,他们不仅仅可以正大光明的接受帮派的钱财和物资,再次过上体面的生活,也能让帮派为他们在警务司那里遮掩行迹。
这算是三方共赢的模式了,也是无数年来,相互磨合下的产物。
而千里帮毕竟底蕴太弱,一年时间也就招了三位供奉而已,所以某些不得已的时候,唐德不得不亲自出手。
不过,他虽然出手,但却没有杀人,大都是活捉后,丢进了千里帮的驻地,这看似仁慈,可实际上确实对自身实力的极大自信,否则你以为那些亡命徒不会拼命,不会杀人。
也就是这一来二去的,唐德的名声就传了出去,又因为他每次都带着遮面出现,就有了个外号‘铁遮面’,也算是千里帮的一个招牌了。
而这一场和风波堂的赌战事关两大帮派的面子,有他出面,也实属正常。
不过,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这一瞬,唐德感受到了老人目光中闪过的意味深长,不过转瞬间,他就压下了这小心思,认认真真的抱刀行礼,却是一言不发。
唐德以这个身份出现时,人设就是高冷尚武型,不说话才是正常。
老龙头不以为意,又吸了一口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听见一阵脚步错乱的声音响起,就见方桌的另一边,一扇门外,鱼贯而入数十人。
这数十人中,走在最后也是人数最多的都是些身形壮硕的汉子,他们身着统一的青衣,手持刀斧,眼神炙热而狂野,举止间虽然没有军队的令行禁止,却带着帮派人士特有的嗜血和彪悍。
再往前,则是八位身披黑甲披风,带着纯黑面具的战士,他们武器各异,刀剑枪戟都有,迈步也不算整齐,但扑面而来的威压却仿佛连成一片,如海潮汹涌一般扑面而来。
而被八人拱卫在中间,如万众瞩目一般登场的,却只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小个子男人,他身材不足一米五,体型略胖,嘴角唇边留着八字胡,一眼看去只觉得猥琐,但他神态安然,眼神凌厉,行走间龙行虎步,却有股子气势。
人未至,矮个子男人洪亮的声音已然传来:“罗三,你来的还真早啊?这是准备好了,要把你们的那位管事给我送来了嘛?放心,我这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今儿这事不算大,把那管事交出来,再给我赔礼道歉,我只要他两只手就算是了结了。”
罗三听了这话,脸皮都不由得抖了抖,连带着他脸上的毒蝎黥面都仿佛活了一般在扭曲:“风大爷,我罗三敬你是前辈,称您一声风大爷,但我千里帮也不是纸糊的。
这事儿你们的人不对在先,我能答应还你那三人,已经算是给足了风波堂面子,若是得寸进尺,呵呵,大不了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千里帮男儿的血性。”
罗三话说的也是硬气,却只见风大爷不屑的指着他们道:“想和我拼命?就凭你千里帮,笑话!”
说着,他又古怪的瞄了一眼罗三和唐德,戏谑道:“话说,是不是其他人都吓得不敢来了,连个阵势都摆不起来?就你们两个人,你确定够我塞牙缝的?”
“哈哈哈哈哈。”罗三突然咧嘴大笑,笑的像个疯子,他一拍手,身后大门打开,齐刷刷的冒出了一群千里帮的帮众,一个个也是刀斧在身,眼神狂热,而领头的正是一脸毒蛇黥面,甚是吓人的齐震。
齐震旁边还跟着三位千里帮的供奉,其中一人正是很早之前就投注千里帮的沙先生,另外两位则一高一瘦,具是打扮奇特,神色高傲。
一群人呼啦啦的走到近前,围绕着方桌,手持刀斧,将罗三拱卫在中心,似乎只要罗三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去的样子。
以实力而言,千里帮确实较风波堂差了不少,衣着穿戴也不如对方整齐划一,但在罗三的精心布置下,千里帮的人手至少是风波堂的两倍,一群人黑压压的挤在这里,倒是把气势给抢了回来。
这一次轮到风大爷眉头乱跳了,他已经意识到了罗三确实有所准备,其他且不说,就这上百精壮,估计已经是千里帮能够拉出来所有能打敢打的人了。
他倒是不怕这百来人乱来,哪怕是混战起来,他都不觉得自己会吃亏,可百人混战,瞒都瞒不住,若是引起警务司干涉,大家都得倒霉,而这应该也是罗三的筹谋之一。
不过转瞬间,风大爷就笑了,笑的轻蔑。
若是平时,他还真有些顾虑,可现在局势特殊,若不是有了把握,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手,虽说最初的斗殴不是他设计的,但后面的顺水推船,乃至于越闹越大,可都是他一手把控的。
而为了今天这一战,他还求到了家族那边,得了不少支持。
想到这,风大爷的底气更足,他张嘴就想怼回去,却见方桌旁的老人动作了,只见老人将烟杆放在桌子上狠狠的磕了几下。
‘砰砰砰’的响声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压下了满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后,老人用沧桑的眼神撇过罗三和风大爷,平静道:“你们这是当小老儿不存在嘛?”
罗三眼角跳了跳,连忙道:“不敢,不敢,老龙头恕罪。”
风大爷也不动声色的微微俯身:“您老见谅。”
老龙头一指桌椅,道:“坐下。”
两人应声坐了下来,老龙头又道:“无论事情起因如何,既然到了我这,那就以生死擂台论对错。
现在,由小老儿做公正,你们将各自条件都摆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