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雪花缓缓坠落,像是不断凋零的白色樱花,为这座城市披上了一件银白的外套。
赶时间的上班族小跑着进出地铁站,路上的行人步伐匆忙,但却遵循着某种规律。每个人都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绑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街口的人无声等待着红灯变绿,人群积得越来越多,却没有任何人会焦急地大声说话,随着绿灯无声地亮起,街上的车在一秒钟之内完全停下,人潮涌过街道,朝着各个路口分散,绿灯再次变为红灯,车流恢复,新的人群又在十字路口无声地等待。
街边的高级别墅里,夏烽涵正认真地翻阅着刚到手的资料,和安晴那份几乎毫无破绽的资料不同,这次他从安程的资料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资料显示,在十四年前,安程曾因为一次生意的失败而倾家荡产,甚至被放高利贷的人追杀,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一笔钱,不仅还清了所有贷款,还有了足够的生意资金,在短短数个月内便东山再起。
金管家利用夏家的情报网去查找这笔钱的来源,最后得知这笔钱是从瑞士银行的一个匿名账户中流出来的,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
金管家觉得此事蹊跷,于是换了条线索继续查,他连夜派人到中国造访安程的亲戚朋友,直到今早才查到了确切的消息。
安程夫妇的熟人提供的消息是,他们都知道安程夫妇有一个女儿,也知道她在七岁那年出过车祸,据说还差点因此丧命。而奇怪的地方在于,安程夫妇的女儿原本的名字叫做安岚,但在车祸发生之后就改名成了安晴,在他们的女儿出车祸之后没多久,安程夫妇就带着她搬了家,搬家的原因是安程用房子在银行抵押贷款,但因为生意的亏损而没钱还债,房子被银行拿去抵债了。
这些事情如果是事实,那安晴失去记忆的原因便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夏烽涵敢肯定,这场车祸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夏烽涵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根据他的探查,安晴身上并没有经受过车祸的痕迹,反倒是大脑皮层受到过人为的损伤,从而可以初步推断,安晴的记忆并不是因为车祸而失去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第二:安程夫妇的女儿出车祸的时候,正好是安家破败的前夕,而安晴失去记忆清醒过来的时候,又正好与安家得到那笔钱的时间相吻合。
从这两点来看,不难得出当年事情的真相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安晴的确是安晴夫妇的亲生女儿,但是她当时并没有出车祸,而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有人因此而用特殊的方法清除了她的记忆,并给了安程夫妇一大笔钱作为她失去这些记忆的补偿。
不过据夏烽涵的社会经验来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一旦有人得知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对方在解决这样的事情时,通常会采取更加直截了当的方法——杀人灭口。除非那些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是安程夫妇的熟人或者很好的朋友,不然他们根本没必要留安晴一条命。而根据夏家的情报机构调查到的线索来看,安程夫妇并没有这样的熟人或朋友,所以这个可能是真相的概率很低。
第二种可能:安晴不是安程夫妇的亲生女儿,他们真正的女儿已经在那次车祸中去世了,安晴是别的人托付给他们照顾的孩子,而那笔来历不明的钱,就是将安晴托付给他们的人给予他们的报酬,这样一来,安晴为什么会在车祸以后改名字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这一种可能看起来是最合理的,但夏烽涵现在还无法肯定这是不是所谓的“真相”。这个可能中蕴含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如果要证实它,那就必须再做一些其他的调查。
夏烽涵放下手中的资料,低声吩咐道:“给安晴和安程夫妇做一个下DNA鉴定,调查一下这十四年里与安程夫妇频繁联系,而在十四年前又还没有和他们相识的人,另外,帮我找一张安晴七岁以前的照片,再看一看有没有人在暗中帮安晴寻找合适的心脏,如果有,把那个人或者那个势力的详细信息给我。”
“是。”金管家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夏烽涵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的神色:“那边找到适合安晴的心脏了吗?”
金管家摇摇头,遗憾地说:“少爷,根据我们的调查,我们发现安晴小姐的血型为P型,那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血型,全球人口盛行率还不到0.001%,除了日本和瑞典以外,其他国家和地区对于这种血型的了解只有个案报告。”
夏烽涵的动作顿了顿,不死心地问:“那以夏家的势力,能不能找到同为P血型的心脏捐献者?”
“少爷,恕我直言,想要找到这种血型的人难如登天,更何况就算血型相符,那个人也不一定是适合的心脏捐献者,就算他的心脏适合,他也未必愿意捐献自己的心脏,毕竟失去了心脏,没有人能够再活下去。”金管家看出了夏烽涵的心思,及时劝解道。“失去一个肾的人,失去的只是部分健康,而失去一颗心脏的人,失去的就是整条命。”
别墅外,寒风呼啸而过,仿佛低沉的哭泣。
别墅中,夏烽涵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夏烽涵不知道,在距离他所在的别墅很远的另一家酒店里,有人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他愁眉苦脸,坐在桌边满脸失落的样子,正被人用一面巨大的光屏放映在这间豪华的套房内。
套房中,外表长得很像个正人君子,实际上毫无君子风范的凌月夜正一边吃着薇若妮卡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新鲜的三文鱼寿司,一边满腹狐疑地问:“薇若妮卡,你确定这货是夏烽涵?”
“是的,他就是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差点被雪女杀死的阴阳师。”薇若妮卡回答道。
凌月夜惊叹道:“我的眼睛没出问题吧?他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会因为别人即将死亡而感到难过?要不是他的灵魂气息没变,我真的会怀疑这货是别人假冒的。”
薇若妮卡沉默地站在一边,微笑着听着凌月夜的吐槽。她一向很有分寸,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她绝不会多说一句。
“薇若妮卡,你说一次转生,能让人的性格改变多少?”凌月夜问。
“就理论上来说,转生并不会对人的性格造成任何影响,但人类的性格会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而有所改变。”薇若妮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动听。
“就算会有所改变,这改变也用不着这么大啊。”凌月夜十分怨念。“本来想找他打击报复来着,可是他现在这副模样,我实在是没办法把他和以前那个嚣张的小鬼联系在一起,就算现在去欺负他,我也会觉得很没有成就感啊。”
“需要我去修改一下他的性格吗?”薇若妮卡体贴地问。“只要将他的负面情绪引导出来,他的性格就会变得很恶劣。”
凌月夜刚要说话,突然间,一股陌生的力量出现在了他的感知范围内,那股力量瞬息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身处房间内的凌月夜忽然有种感觉,世界的某处似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将他从内到外地打量,在这种窥视的目光之下,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寻。
这种隐私被人窥视的感觉令凌月夜觉得异常难受,他下意识地想要抵抗,可是他发现他有某种东西阻止了他,他凝神感知,发现在窥视他的那股力量中,有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气息,那是法则的气息。
每个位面都有自己的法则,法则是这个位面上的一切存在的基础,它高高在上,公正无私,随着位面的诞生而诞生,随着位面的毁灭而毁灭,就算是神灵也必须尊重它的存在,接受它的制约。
此时此刻,压制住凌月夜的正是这个位面的法则,虽说这种级别的位面法则在凌月夜眼中不算什么,要摧毁或是收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这时候在位面法则的压制下却不敢动弹。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位面的法则之所以会在这时压制他,那是因为正在对他进行灵魂窥视的人是受到位面法则庇护的存在,据他所知,这个位面上唯一有资格受到法则庇护的人,只有那一位,而那一位,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抗且永远反抗不了的存在。
凌月夜抬起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这一刻,他金色的瞳孔仿佛燃烧了起来,火光在他眼眸中跳动,无声地向某人传达着某种信息。他的目光穿越了一切阻隔,与窥视他的人目光相交,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出现在了他的感知里。
那个人轻轻开口,朝他问出了一句话,凌月夜微微颔首,凝视着那个人清澈深邃的眼睛,目光坦荡,古井无波。
那个人笑了笑,消失在凌月夜的感知中,凌月夜的眼眸逐渐暗淡下来,当确认了对方的力量已经完全消失之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至于吗?”凌月夜将手中的饭盒往地上一砸,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我不就是稍微干涉了一下小姑娘的命运走向吗?而且我是把她未来的命运往好的地方改,又没有在害她,至于动用这种级别的禁术来探查我的目的吗?”
一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凌月夜就满肚子怨气,被别人窥视又不能反击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要是换了别人敢对他用这种法术,那他绝对有几万种方法能够应对自如,可偏偏对他使用这种禁术的人是雪镜纯,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自认倒霉了。
虽然他现在的力量远不是雪镜纯能够比拟的,但他可没忘记,和雪镜纯对着干就是和那个东西对着干,和那个东西对着干的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所以他即使刚才能够轻而易举地切断雪镜纯的窥视,但他一想到那样做的后果就没敢动手,不过没动手可不代表他没怨气,雪镜纯和他的联系刚刚切断,他立马就开始数落起雪镜纯的不是了。
“凌大人,刚才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很奇怪。”薇若妮卡说。
“废话,雪镜纯那家伙现在魂魄不全,气息能正常得了才怪。”凌月夜口直心快地将雪镜纯的秘密给抖了出来。
“他身上的气息和主上很像。”薇若妮卡继续说。
“废话,能不像吗?他可是……”凌月夜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他差点忘了,这件事是不能说的。
凌月夜看了薇若妮卡一眼,薇若妮卡站在他身侧,笑容依旧,神色恭敬,显然,她对他未说完的话一点都不好奇。
“记住,有关雪镜纯的事情你没必要知道,也绝不要再来过问。”凌月夜用命令的口吻严肃地说。
“是。”薇若妮卡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服从凌月夜的命令,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没有显露出半分不满。
凌月夜重新坐回床上,虚脱了一般靠在床头,慵懒地问:“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用不用去修改夏烽涵的性格。”薇若妮卡回答道。
凌月夜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说实在的,他看夏烽涵不顺眼已经很久了,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对付他,这一直以来都是凌月夜心中的一大遗憾。如今夏烽涵坠入轮回,转生成现在这副样子,凌月夜怎么看怎么觉得现在正是一个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大好时机,原本他正琢磨着怎么报复夏烽涵来着,没想到雪镜纯突然在这时候杀了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虽然夏烽涵变成什么样雪镜纯不会管,但是现在夏烽涵和安晴走得那么近,要是自己去找夏烽涵的麻烦,雪镜纯没准会因为担心他对安晴不利而来找他的麻烦。虽然他根本不怕雪镜纯,但要是因为雪镜纯的关系被那东西给惦记上,那就有点太得不偿失了。
权衡完利弊之后,凌月夜迅速做出了决定:“我现在还是继续去周游世界吧,至于夏烽涵那边,等雪镜纯死掉以后,报复他的机会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关掉那面用于监视夏烽涵的巨大光屏,凌月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别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反正,雪镜纯也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