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古怪的笑声忽然从夏华皓的椅子下传来,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很多人一起发出的,却又像是出自同一人之口。众人循声望去,在夏华皓椅子下的地板上,数十根绿色的藤蔓正从地面之下生长而出,仿佛绿色的章鱼舒展着巨大的触手。
不知名的藤蔓植物的尖端出现了一个个紫红色的花苞,花苞从一开始的黄豆大小,转眼间便长成了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每一根藤蔓的顶部都长出了同样的花苞,像是挂在藤蔓上的灯笼,散发着一种美丽而妖异的气息。
下一瞬间,下垂的花苞忽然直立起来,一条裂缝从花苞的顶部开始延伸,将花苞割裂成大小均匀的两半。从花苞的裂缝中,一条红色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觉得一阵恶寒。
从花苞中钻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条鲜红的舌头。而更令人心悸的是,裂成两半的花苞内侧,此刻已经长出了无数獠牙,尖锐惨白的獠牙在舌头的舔舐下泛起森冷寒光,像是无数浸泡了毒液的匕首。
此刻夏家的人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食人花,一种以肉类为食的罕见植物。
数十朵食人花低下了头,将散落一地的肉块一口一口地吞噬干净,整个寂静无声的会客厅中,唯一的声音便是食人花吞噬尸体时发出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夏烽涵想要阻止食人花对夏华皓尸体的吞噬,但是他做不到,雪镜纯的威压将他死死地压制在原地,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食人花慢条斯理地享用着口中的美食,有几朵食人花吃完了嘴中的肉,便伸出它们的舌头,将地上的鲜血也一并舔干净。等将尸体彻底吃得差不多了,那些食人花忽然聚拢到一起,藤蔓和花苞相互缠绕起来,然后开始扭曲、变形,在空气里扭成了人类的形态……
夏家众人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觉得喉咙渐渐锁紧,恐惧像是怪兽般撕咬着他们的心脏。
圆桌旁,那些扭曲的藤蔓交错编织,搭建成骨骼,扭动出血肉……片刻之后,那数十朵食人花,已经化为了一个人。这是一个人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他”有着一头墨绿色的头发和一双紫红色的眼睛,脸上的五官模糊不清,就像是一副被弄脏了的油彩画。
最令人惊骇的是,“他”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嘴巴,脖子上、手臂上、胸膛上……数十张大小不一的嘴一张一合,或娇艳或干枯,或红润或苍白的嘴唇在“他”身上不断蠕动,整个场面说不出的诡异邪恶。
“他”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圈,紫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贪婪,一个年轻的女声从“他”肩膀上传了出来,喜悦中带着兴奋的色彩:“阴阳师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众人心中一寒,只见一条舌头从“他”腹部的一张嘴中伸出,柔软娇嫩的红舌舔了舔他小腹上的皮肤,发出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这么多阴阳师,够我们大吃一顿了。”
众人表情扭曲地看着那个全身长满嘴巴的怪物,恶心得快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就在这时,从“他”大腿上的一张嘴中传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语调天真浪漫,措辞却恶毒无比,仿佛浸了毒的鲜花,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悄然绽放:“这么多的叔叔阿姨,我们从哪一个开始吃才好呢?”
夏家众人已经如坠冰窖,一个二个都露出了心如死灰的表情。
数十个不同的声音一同响起,男女老少皆有,语调期待而喜悦,却又透着刺穿身体般的寒冷,数十张嘴在“他”身上张开,发出了如大合唱一般的声响:“食物太多,也是件很伤脑筋的事情呢。”
夏家的人再也受不了了,他们强忍住腹中的呕吐感,动作迅速而统一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聚集到会客厅门口,努力拉开那个食人花幻化出来的妖物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綽,别闹了。”雪镜纯收回了自己的力量,看着那个浑身长满嘴巴的怪物,温和地说:“过来。”
名叫綽的妖物朝夏家的众人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听话地走到了雪镜纯身边。
“你们不用担心,其实你们的力量对他们的吸引力不大。”雪镜纯的声音在这时候听起来宛如天籁,可一时之间谁都没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和纯的力量比起来,你们的血肉和灵魂,最多只能算是垃圾食品。”澈不屑地道。
垃圾食品?夏烽涵愣了愣,忽然反应了过来。妖物喜欢以阴阳师为食,是因为阴阳师的血肉和灵魂能够增强妖物的实力,可是如果妖物遇到了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吞噬,那阴阳师对他们的吸引力就会不断减小,妖物所吞噬的力量越强,对阴阳师便越是看不上眼。
“澈,你说出来做什么?你难道不觉得那些人类恐惧的表情很有趣吗?”綽不满道。
“我只是想让他们认清楚他们和纯之间的差距,免得有些人再自不量力。”澈的目光掠过刚才夏华皓所在的位置,意有所指地道。
夏烽涵震惊了,就连一直被妖物所垂涎的阴阳师在雪镜纯的力量面前都成了所谓的“垃圾食品”,那雪镜纯的力量,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请诸位记住。”雪镜纯用他美丽柔软的笑容,温柔地看着夏家剩下的人,可他的眼神,却冷得令人不敢直视:“这里的每一个妖物都是我的同伴,谁敢侮辱他们,就请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夏雲泽忽然有些后悔,一直以来,他都低估了雪镜纯。他曾经调查过雪镜纯,对他的事迹当然也有所了解,他知道雪镜纯是一个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却凶残到令人发指的人物,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一直对雪镜纯抱有警惕之心,可是当他真正和雪镜纯面对面时,雪镜纯太过温和的态度令他下意识的放松了戒备,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他的真面目。
今天雪镜纯对他们的态度好得过分,处处忍让不说,而且有问必答,自始至终没有显露出半分烦躁或不满。但是夏雲泽忘记了,雪镜纯并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温顺动物,他是狮子,是只收起了爪子懒洋洋打着哈欠的狮子,而现在夏家的人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便毫不客气地举起爪子进行还击,给了夏家一个惨痛的教训。
夏雲泽知道雪镜纯不是什么好人,凡是招惹他的人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其实在夏玲受到澈的袭击后,夏家的人就应该立即离开的,不,在雪镜纯讲完他的故事的时候夏家的人就不应该再追问有关他的事情,甚至他们连雪镜纯的故事都没必要知道。
雪镜纯是个亡命之徒,而且是个实力可怕,城府极深的亡命之徒。面对这种人,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和他接触,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雪镜纯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打算伤害夏家的人,但如果夏家触犯到他的底线,他也并不介意与夏家为敌,因为他有这个实力,而且无所畏惧。
如果夏家的人没有多问,在发完誓之后便立即离开的话的话,夏玲就不会受伤,夏华皓也就不会死。好奇害死猫,夏雲泽发现这句话简直是真理。
“抱歉,綽刚才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失礼了,我代他向诸位道歉。”雪镜纯朝夏家的众人深鞠躬。
夏霊天咬着牙道:“道歉有什么用?你道歉夏华皓就能够复活?”
“让夏华皓先生复活我做不到。”雪镜纯遗憾地看了夏霊天一眼,微笑着说:“不过如果夏霊天先生想要去陪他,我倒是可以帮忙。”
夏霊天话语一噎,狼狈的避开了雪镜纯的目光。
“今天之所以让诸位和我的契约妖物见面,是因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诸位。”雪镜纯正色道。
夏雲泽挡在夏家众人面前,尽量保持着表面的镇定:“请说。”
“在我死后,凡是和我签订过契约的妖物,都将去到晴的身边保护她,到时候还请诸位多多关照。”雪镜虽然是在笑,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却令夏家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夏雲泽听懂了雪镜纯这句话的潜在台词,立即心领神会:“雪镜先生请放心,我们立下的誓言,自会遵守。”
雪镜纯的意思他明白,说白了就是警告他们不要去打安晴的主意,不然后果严重。夏雲泽不动声色地看了雪镜纯身后的那些妖物一眼,令他意外的是,妖物们并没有对雪镜纯的话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对于雪镜纯,他们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顺从,这一点着实令夏雲泽深感震惊。
一般来说,驱魔师对妖物下达的任务,在驱魔师死后,妖物是不会愿意去完成的。驱魔师在与妖物签订契约后,虽然他们能够命令妖物,但他们自身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
妖物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地为驱魔师卖命,是因为在契约的作用下,驱魔师的力量能够令妖物的实力快速提高。如果驱魔师死了,妖物自然不可能再得到来自驱魔师的力量,而驱魔师在死前下达的命令,妖物见无利可图,自然也就不会去做。
妖物和驱魔师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之上的,一旦有一方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另一方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其舍去。
可是雪镜纯和他的妖物之间的相处方式却超出了夏雲泽的认知,雪镜纯命令他的妖物在他死后保护他的妹妹,这些妖物非但没有异议,反倒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这实在是令夏雲泽觉得不可思议。
认真回想一下,雪镜纯对待这些妖物的方式似乎和其他驱魔师对待他们的契约妖物的方式完全不同。其他的驱魔师都是把自己的契约妖物当做工具看待,可雪镜纯却将他的妖物视为同伴,像刚才他为了维护澈而不惜得罪夏家这种事,别的驱魔师是绝不可能去做的。
驱魔师的契约妖物一般都称驱魔师为主人,可是雪镜纯的契约妖物却对他直呼其名,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很融洽,雪镜纯对他的契约妖物的态度,也比对其他人好得多。
虽然雪镜纯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是夏雲泽发现,雪镜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他的笑容是礼貌疏离的,带着应付般的冷漠。可是在面对他的契约妖物时,他的笑容却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那才是他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
夏雲泽觉得,或许正是因为雪镜纯和其他的驱魔师对待契约妖物的不同,才令这些妖物对雪镜纯如此信赖,就连雪镜纯下达了在他死后保护他妹妹这样的任务,他们也都愿意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