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的声音嘀嗒嘀嗒地在寂静的病房中回荡,随着太阳的位置变化,病房里的光影也在不断变化,而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恬静的睡颜却没有一丝改变,浅栗色的长发在白色的床单上铺展开来,像是柔软的绸缎。女孩姣好的五官在夕阳下美得像是一幅画,画中的女孩沐浴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中,像是沐浴在天堂的圣光里。似乎她从千年之前便沉睡在这张画里,那延续千年的梦如此美好,令她不愿苏醒。
这三天以来,夏烽涵一直守在病床边,耐心地等待着安晴的苏醒。和手术刚结束的时候相比,安晴现在的气色好了很多,但是夏烽涵却觉得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阴暗压抑,似有似无,像是一块乌云悬在他的心头,但他又不敢肯定这块乌云是不是真的存在。
这几天安晴一直都没有苏醒过,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手术结束之后,她的身上便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种特殊的气息。那种气息不是属于活人的生气,也不是属于鬼魂的死气,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好像随时都会爆发的一种极不稳定的东西。
夏烽涵并没有察觉到这股气息,在安晴身边,他感觉到是安晴体内的生气正逐渐恢复,而自己却因为安晴的逐渐康复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他并不知道,安晴身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未知的隐患,而此时此刻,这个隐患正随着安晴体内生气的恢复慢慢复苏,如果不趁早将它清除,那在不久的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落日西沉,暖色的夕阳轻轻笼罩着安晴的脸,安晴的睫毛在这时微微颤抖了一下,如同淡金色的蝴蝶振动着自己的羽翼。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夏烽涵注意到了安晴的苏醒,立即按下病房中的呼叫器,关心地问:“安晴,你感觉怎么样?”
安晴皱了皱眉,用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光……难受。”
夏烽涵看了看那束停留在安晴脸上的阳光,立即反应了过来。安晴应该是因为才醒过来,陷入黑暗太久的眼睛一时承受不了光亮的刺激,所以才会觉得阳光照在眼睛上难受。
他走到窗边,拉起了窗帘,将落日的余辉隔绝在窗帘的另一侧,然后走回安晴的病床边,轻声问:“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安晴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夏烽涵笑了笑,刚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却在此时被护士敲响了,夏烽涵打开门,告诉护士安晴已经苏醒了的消息,护士连忙将这件事告诉了安晴的主治医生,医生来给安晴做了些检查,高兴地宣布安晴现在的状况很好,只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顺利出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夏烽涵松了一口气,安晴看起来却似乎一点也不开心,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将话说完,目光空洞得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夏烽涵见安晴似乎不太对劲,试探着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发现她还是没反应,便晃了晃她的肩膀。安晴慢慢回过神来,视线重新聚焦,在看到夏烽涵一脸担忧的神色后,连忙解释说自己现在不太舒服,有种还没睡醒的感觉。一旁的主治医生听了她的话,立即表示这是正常情况,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听到主治医生这样说,夏烽涵也就没多心,主治医生叮嘱了一些安晴住院这几天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便离开了,夏烽涵让安晴再睡一会儿,他去楼下去买些吃的上来。安晴听话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夏烽涵独自去楼下的饭店为安晴买晚餐。
夏烽涵离开后没多久,安晴便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走到窗子边,轻轻拉开了窗帘的一角。一缕阳光从外面照射到病房中,安晴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到了阳光下。
刺痛的感觉从被阳光所触碰的皮肤上传来,安晴下意识地松开了窗帘,厚重的帘布无声地垂落,阻挡住了阳光的入侵。安晴心慌意乱地摸了摸自己刚才触及到阳光的手背,刚才那一刻,一种犹如被针扎到的感觉从那里传来,和先前她的脸被太阳照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夏烽涵并不知道,刚才安晴所说的难受,指的并不是阳光刺到了眼睛,而是她的皮肤在阳光下产生了轻微的疼痛感。安晴刚才之所以走神,也并不是因为她才苏醒过来状态不好,而是她在为她所感受到的事情觉得恐惧。她以前很喜欢阳光,可现在却会觉得阳光很刺眼,温暖的光芒照在身上不会再给她暖洋洋的感觉,而是会令她觉得疼痛。
安晴觉得这样的情况很不正常,但是她又说不清具体哪里不正常。
或许是因为刚动完手术,身体还有些不太适应吧。
安晴这样想着,打算再去休息一会儿,过几天要是害怕阳光的情况再没有好转,她就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想起妈妈,安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动完手术昏睡的这段期间,按理来说陈敏馨应该会守在她的床头,等待她的苏醒,可是当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夏烽涵,陈敏馨并不在病房中。而且夏烽涵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打算叫陈敏馨过来的想法,从夏烽涵的举动来看,陈敏馨应该不在医院之中。
难道出了什么事,让陈敏馨不得不在她苏醒之前离开医院?
安晴一边思索着,一边回到了病床上,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夏烽涵的归来。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夏烽涵便重新回到了安晴的病房。一进门,夏烽涵正打算开口,却听到安晴急切地问:“烽涵,妈妈呢?妈妈在哪?”
夏烽涵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他关起病房的门,将买好的食物放到床头柜上,嘴角努力勾起了一抹安抚的笑容,柔声说:“伯母有很多事情要忙,暂时没空,她让我先来照顾你。”
“妈妈在忙些什么?”安晴问。
“在忙公司里的一些事。”夏烽涵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你前段时间住院,伯母丢开了工作来照顾你,现在公司里的事情已经多到她不得不去亲自处理的地步了,在医生宣布手术顺利结束后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说等你醒了会再来看你。”
“原来是这样。”听到夏烽涵这么说,安晴想起前段时间陈敏馨的确整天陪在自己身边,便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的话。“那我现在已经醒了,妈妈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我打电话问一下她吧。”夏烽涵一边将饭盒打开,一边说:“虽然她最近这几天一直很忙,但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过来的。”
安晴坐在病床上,抱着膝盖低声说:“我想她了。”
夏烽涵的动作顿了顿,轻声劝慰道:“别想了,先来吃点东西吧,你看你的气色这么差,如果伯母来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担心的。”
安晴皱了皱鼻子,接过了夏烽涵手中的饭盒。
吃完饭后,安晴很快便又睡着了,夏烽涵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自己该回去的时候。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夏烽涵打开门,对门外的人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门外的人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安晴的病床边。她坐到了夏烽涵先前所坐的那把椅子上,温柔地看着熟睡中的安晴。
如果安晴在这时睁开眼睛,她会惊喜地发现,此刻坐在自己床边的人,正是她万分想念的妈妈,陈敏馨。
从安晴的手术结束之后,安程和陈敏馨便找到了夏烽涵,表达了希望他能代为照顾安晴的意思,夏烽涵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陈敏馨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最终她和夏烽涵商议后决定,夏烽涵负责在白天的时候照顾安晴,陈敏馨负责在晚上照顾她,如果安晴在白天的时候醒来,夏烽涵就告诉她说安程和陈敏馨工作繁忙,短时间内不会过来;如果安晴在夜晚的时候醒来,陈敏馨就迅速离开,将医生叫到安晴的病房里,让安晴误以为自己身边并没有人在守候。
虽然安晴背后的那些人一再警告陈敏馨不要和安晴走得太近,但是陈敏馨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对安晴的心疼。她舍不得离安晴太远,却也不敢和安晴靠的太近,所以便只好像这样做贼似的守在安晴身边,不敢让安晴知道,其实她每天都在这里陪伴着她。
病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安程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默默地站到陈敏馨旁边,看了看病床上的安晴,又看了看笑得一脸温柔的陈敏馨,压低声音问:“这回该放心了吧?”
陈敏馨微微颔首,欣慰地说:“晴晴醒了,我心里的这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下来了。”
安程看着陈敏馨脸上幸福而满足的笑容,犹豫了一下,提议道:“我们以后还是别再来了。”
陈敏馨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抬起头,睁大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以后在晚上的时候还是不要再来了。”安程沉声道。“晴晴终究是要走的,我们再怎么不舍也挽留不住,与其到时候难过,还不如现在离得远一点。”
“可是……可是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陪晴晴。”陈敏馨情绪低落地道。“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不希望自己将来为此遗憾。”
安程沉默了一下,无奈地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陈敏馨苦笑一声:“你不是也一样吗?”
安程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虽然他表面上不承认,但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和陈敏馨一样,都舍不得安晴离开,想要在最后剩余的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守候在安晴身边,就像十多年前,他们在明知安岚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仍旧守候在她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