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丰在小区的长椅上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没有什么人注意到的他的存在,大家进进出出的,或低头,或昂首,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各自忙着。同样也没有什么人注意他在那里坐了到底有多久,因为他在那里坐多久也和别人没有关系,别说是坐着了,他就是在那里躺着,也是妨碍不到什么人的。监控室里的保安倒是多看了他几眼,不过也就是那么几眼,因为,同样的,在那警惕性也算是很高的那位保安眼里,他那么呆坐着也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不好不对的,或者是什么不安全的因素在里面。还有就是,这个人是这个小区里的住户,那保安也是见过他的。那么,一个小区里的住户,在自己小区的楼下坐上那么一坐,又有什么不对头的呢?
李丰身前的草地上有几个小男孩正在那里玩耍。那几个小男孩都是八九岁的样子,都是属于那种疯淘的,玩起来就非要玩他个昏天黑地,爹妈不出来连打带骂地叫喊,绝对不自己回家吃饭睡觉的那种。看起来他们正在做着一个在他们看来的什么好玩的游戏,几个小家伙先是在那里悄悄地商量着什么,而且不停地偷窥他,很是有些神秘的样子,忽然地,一个小胖男孩向着他跑了过来。这纯粹是突发的,没有一点征兆,更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倒把他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本能地往后躲。那小胖男孩跑过来飞快地摸了他一下,又飞快地往回跑,边跑还边回头得意地看他。“噢,原来是这样呀”。李丰舒了一口气,重新坐下,笑了。这笑表示他对那些小男孩的友好,也表示自己是很愿意加入到他们的游戏之中去的。这笑当然也表明,他喜欢他们。
天渐渐地有些黑了。越来越黑了。聚集在草地周围的人也是越来越多。都是那些吃完了晚饭下楼乘凉的小区居民们。他们在那里有聊天的,有结着伴,像是精神上有什么毛病那样疯狂暴走的,更多的则是悠悠哉哉地遛着自家的狗。李丰仔细地看了看,每一个人也都是很幸福的模样。
这时候的李丰也感觉到饿了,可却也并不急着想去吃点什么,因为此时的他是有些舍不得眼前的那些个男孩子的,他喜欢被他们那活沷又无忧的气场包围起来,于是他也就活沷又无忧了。是的,愿意感受他们的欢乐,哪怕多那么一会儿也好。于是就不吃,于是就那么笑咪咪地,远远地看着他们的玩耍。
一个男孩的奶奶或者是姥姥终于找着来了,果然是那种很生气很唠叨也很暴力的样子,“作业也不写,就知道玩,玩能玩出米和面吗?玩能玩出一百分吗?啊呀呀!瞧这衣服脏的,这可是今于早上刚给你换上的,我就奇了怪了,你这是去上学了还是去当清洁工给人家扫大街去了。”那个被迫被拉着回家的男孩显然是痛苦的,一万个不情愿,但任何的抗议挣扎都是无用的,只能是无奈又气恼。但他并不知道,此时他那无奈又气恼的样子看上去却又极是可爱的,绝对是让人忍不住想去亲一下的呢。
这一副画面让李丰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小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的,疯玩起来也是那样的认真、投入、创新和废寝忘食。同样的,他也是个招众多人喜爱的小男孩,长得帅不说吧,而且还聪明淘气又调皮。还有一点就是,像那个生着气,噘着嘴,赌气回家的可爱小男孩一样,他的身边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位为他操碎了心的并且是无私爱着他的老人。那老人也是有些霸道的,有些唠叨的,有些因为护犊子而对别人家的孩子不讲理。那位老人是他的姥姥。
想到姥姥,李丰的眼睛不由的有些湿润了。
这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呀,又是多么遥远的回忆。它曾经是那样深深地埋在他的心里,埋得是那样的深,藏的又是那样的好,现在却忽然地跑了出来,一下着就把他拉回到了他的童年,他的少年,并让他没有一点丝毫的准备。那个时候可真好,他的任性,他的顽劣,都得到了姥姥的呵护。那个时候可真是好啊,他成长的道路上是那样的健康,那样的无风无雨,无痛无疼。
二
李丰是直到很晚了才走进那个门栋的。
那个时候小区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除了几只流浪猫流浪狗窜来窜去之外,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那个时候的月光也很好,小区里显得静谧又矇胧。他很喜欢那静谧矇胧,觉得像诗,他觉得他在诗里。
也正是在矇胧的月光底下,我们发现走进门栋时的李丰居然穿的是女装。一条很是好看的,也正是当下很是流行的素花裾子,丝祙,高跟凉鞋。那裙子很是合体,束出了一个他那原本就很是纤细的腰,于是看上去,他便丰乳翘臀的,很美,很是好看了。并且,他还披散着头发,所以,你既便是仔仔细细地走过去看,也是没法把下午坐在长椅上的他和眼前的这个他当成是一个人的。李丰走得很有些婀娜,款款地,不急不慢,一副很有钱的、并且是很有教养、很高傲,很休闲的样子。
说实话,如果单纯的做为一个女人,除了他的个子略有些太高以外,别的,你还就真的挑剔不出什么来了。你看,那三围,是那么的标准。那长相,又是那样的标致。那穿着,又是那样的得体。
走进门栋之后,李丰并没有去乘坐电梯,因为他知道,那电梯里面是装有监控探头的,李丰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也更不能让人发现他。他是从楼梯走上去的,虽然那楼层有些高,但他走得很慢,而且还是走走停停的,不停地躲起来听听四周围的动静,所以倒也并没有觉出多少累来。
现在,李丰走到林柯丽家的门口了。他停止了脚步。虽然昨天他用望远镜监视了整整一个晚上,今天他又在楼下的门栋前坐了一个白天,是确信里边绝对没有人住的,但他还是很小心地把耳朵贴在那门上听了听。很好,里边没有任何的声音。可既便是这样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又轻轻地将那门敲了敲,依旧没有任何地动静。这个时候他才掏出钥匙,快速地把门打开,一闪身进去了。随后,那门几乎是无声地关上了。
借着月光,李丰看着屋里的那些个摆设,矇矇胧胧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桌还是那桌,几还是那几,凳还是那凳,一切还都是那样地熟悉。李丰先是站在那里,他有些想哭,却又努力地克制住了。是啊,人已经不在了,已经死去了,那么哭又有什么用呢?即便是自己哭死,又能把谁哭活呢?
渐渐地,李丰有些适应了那屋里的黑暗,他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有些变化的,比如那些个花,有些已经枯萎了,枯萎到眼看着就要死去了。纯属是下意识地,他去了厨房,接了水出来,依次地浇在那些花盆里,他希望那些个花花草草能够继续地存活下来,活得继续茁壮,因为他知道她是很爱那些个花草的,她是肯定不想让它们死去的。接下来他本来还想去擦擦桌子的,因为那上边落满了灰尘,可再想想又算了,是啊是啊,还是那句话,人都不在了,要那么干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这样一想了,他就又有了万分的颓废,似乎刚才那花也是不该去浇的了。
最大的变化还是味道。是啊,他所熟悉的,并且是深深迷恋着的那种味道没有了,那可是林柯丽独有的味道,也曾经是这屋里独有的味道,是绝对举世无双的,让他怎么闻也都闻不够的,现在却被一种他说不上的怪怪的味道所取代了,臭不臭香不香的,不知道是什么味,这可真是让他痛苦,也真是让他没法面对。
李丰记起来了,她是死在浴室里的。
死在浴室里是李丰听小区里的人这么说的。小区里的人们还说,她是洗澡的时候被电打死的。他们还议论说她要是结了婚有个家就好了,不至于一个人在家出这样的事。但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小区里的人们最近是怎样忙着检查更换自家的家用电器,这个说法李丰是不相信的,打死他都不信。哼哼!怎么可能呢,这也太离奇了吧。
现在,李丰上了楼,来到了浴室。只是站着浴缸前时,李丰却再也忍受不住,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