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有回到了家里,林柯丽似乎才能感觉出来一些舒适和开心,她可以打开音响大声地为自己唱唱歌,可以大胆地吃些她从小就喜欢的那些甜点小吃而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发胖。她可以随便地在床上、在沙发上躺躺,随便地在地上坐坐。也可以掏掏鼻子,抠抠脚丫子什么的。当然了,躲在远处的我们也能够看到她是轻松的,轻松到了毫无顾忌的放松。比如现在,她一丝不挂地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手里托着一个精致到极致的银盘子,盘子里放的是新鲜的草莓。她一边收拾着屋子,擦擦这里,抹抹那里,同时也忘不了一边时不时地吃一两粒刚刚下市的,还很是昂贵的却并不是很好吃的草莓。
房间里到处都是镜子,所以光线自然是好的,虽然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却明亮如宫殿。林柯丽在每一面镜子前都要停一下脚步,看看镜子里裸体的自己,不时地还要扭扭屁股拧拧腰。对于镜子中的那个自己,她是满意的,没错,她依旧很美,不论是长相还是身才,都依旧如同她在上大学时那样,并无多大的变化。在这一点上她真的很感谢老天,让她已是三十岁这个女人如同豆腐渣的年龄了还如同少女般清嫩,就凭这一点,她也没法不爱她自己,没法不感谢生活。
林柯丽住的是一套豪华的复式住宅,水晶吊灯,欧式家居,时尚电器,银制餐具,处处都显示出了她的富足和生活的优裕。同时,满屋子里的泰迪熊,阿狸,流氓免又无不透露着她天真的依旧有着少女情怀的人生另一面。说实话,有时候她真的还很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呢,就像是我们经常看见的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的那种。
书房很大,书很多,说明她平时是个喜欢学习热爱读书的人。碟片也多,各式名样的中外电影,但那里边更多的却是些让很多人都不敢去看的鬼片和惊悚片。
这是目前我们所居住的这座城市里最高档的住宅小区,住到里边的人出出进进无不是骄傲自豪的,它显然是高贵,是成功,是生活无忧无虑,快乐幸福的标志。它同时也会告诉你,这里是安全,这里是舒适,这里才是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居所。
这个时候我们见到的林柯丽是开心快乐的,她又帮弱者打赢了一场官司。当她看到她的代理人终于因有冤有处诉而泪流满面时,她是满足的,是自豪的。是的,林柯丽是位律师,并且还是我们这座城市里这些年来比较优秀的律师。她在律师界里名气极大,电视里还有一档属于她的普法栏目,一周一次。所以我们时常都能看到她在法院里或者是电视里身着正装,一脸严肃的冷美,只是却很难见到她的另一面,比如她是个什么样的妻子,比如她是个什么样的母亲,以及一切属于女性的那种美。
她是谁的女人,这样能干的漂亮的女人一定有一位窝窝囊囊的老公,赖汉娶娇妻嘛。这是男人们酸酸地议论。
听说她是独身,是呀是呀,这样有超凡能力的女人又有谁真正能够配得上并且能够驾驭的了呢?独身对她来说才是最正常最公平的,这大概就是属于那些女强人的命。这些则是女人们酸酸地议论。
听说她是省上一个什么高官的小三呢。这是大家普遍的议论。
不会吧,她显然是那种靠自己本事就能够活的很好的人呀,不是靠脸蛋呀。同时,对于这样的议论,大家又都普遍的不大信任。
林柯丽不是明星,但在我们这座城市里她却像个明星一样被人们追随着,关注着,议论着。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个明星,因为她在法庭上辩护起来的那口才那风彩实在是太过迷人了。也因为她在电视里的形象也太过迷人了,不笑都两酒窝,气质风度都压过了主持人。
收拾完了屋子,林柯丽打开了电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她手拿摇控器,一个台一个台的转换着,那个样子有点纯属无聊。她看了表,这个时候妈妈肯定是跳完广场舞回到家了,于是张依丽拿过电话,拨通了妈妈。
和妈妈聊天总是很开心的事情,况且今天张依丽又打赢了一场看上去不可能打赢的官司,人是兴奋着的,是特想和什么人诉说一下分享一下的。可有时候林柯丽也怕和妈妈通电话,因为妈妈总是冷不丁地又会提出那个老的不能再老的旧问题:丽丽呀,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了,该结婚了,要知道你表妹都已经生孩子了,别老挑了,找个差不多的对你好的就行了。
所以每次都是这样,林柯丽多么好的心情也总会被妈妈搞得心烦,无故的发起脾气的。
二
和妈妈通话的时候,林柯丽把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关掉了,却把散在屋子各个角落里的台灯、落地灯都打开,于是房间里亮得红红绿绿。于是房间里不再像是宫殿,倒有点像是童话世界了。
今天真好,妈妈没再提那些让她讨厌的诸如婚姻诸如孩子的话题。听的出来,似乎电话那头的妈妈也是一副很兴奋很开心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家里又添出了什么新的喜事,让她老人家居然会如此的得意。
先是妈妈在听,听林柯丽讲她在法庭上的那些个精彩,比如在举证质证时她是怎样的出其不意,拿出了哪些有利的证据。比如在和对方律师辨驳时,她又是怎样驳的对方律师哑口无言并且赢得了旁听席上一阵阵掌声。“妈妈,你知道吗?法庭上可是很少出现掌声的呀,这可不是在舞台上演戏。”后来是妈妈在说,说的都是家里的那些个家长里短,虽然烦琐吧,却也是极有趣的。什么舅姥爷和家里新雇的保姆偷偷过上了,气得孩子们都不认他了。“你说说那个老不要脸的,这都70多岁的人了,你说说这干得哪是人干的事呀,孩子们把他拉出去活埋的心都有了。”什么一毛不拔的弟媳妇在过妈妈生日时也懂得给买点礼物了。“虽说就买了点烂水果破点心吧,我也不爱吃,可总算是有点人味像个人样了。我也知道她这是为啥给我买,她这是看上你托人给我带回来的那个玉镯子了,哼!我还不知道她。对了,你那镯子就是羊脂玉的吧,听说现在有钱都买不到了,那我可舍不得戴,回头再不小心给碰坏了,那多可惜呀,听说值好几万呢。我也不会把它给你那弟媳妇的,她不配,还得给你留着,等我死了还是你的。”什么二表姨的小儿子考上华东理工大学了。“听说这可是名牌大学呀,你二表姨这几天这个高兴呀,就像戏里演的那个范进似地,真是快要疯了,逢人就讲见人就说。他那小儿子你也是见过的,就是那个,对了,就是那个你特别喜欢的小家伙,眼睛大大的,头圆圆的,你忘了有一年你回家过年,给他一块糖他就亲你一下给他一块糖他就亲你一下的那个俊小子了?”
怎么能忘呢?那可是她的家乡,那可都是她家乡的亲人,家乡的事呀。
放下电话,林柯丽却久久地不能平静下来,她忽然想那个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家了,并且想得是那样的热烈,又是那样的迫切。多少年没有回去了,多少年没有见家乡的那些个亲人了呀?那么这些年她又是在躲避着什么,或者说是在逃避着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还真的就记起了二表姨家的那个小男孩儿,聪明又干净。那个时候他有多大?十几岁?上着几年级?那么那个时候的自己呢?对了,正上着研究生。记得那个孩子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可爱,亲自己时的那个样子是那么的一本正经,轻轻地,却分明又是有点坏坏地。呵呵,难道那个时候,那个那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了自己的美吗?
忽然就想抽根烟了。忽然就有点想哭了。没来由,就是想哭。
上次想哭是什么时候?忘了,但却清楚的记得自己偷偷一个人去看话剧《爱情书简》。哭了三次,对,没错,是三次。这一点同样记得很是清楚。在那个小剧场里,她痛快淋漓的陪着那个故事,陪着那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大哭了三次,真是痛快。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哭的感觉也会是那样的美好。
其实自己也有很多那样的书信,只是收到和书写的时候却要比主人公晚了那么一点,她是从上初中时才有的,而剧中的主人公安迪和梅丽莎呢,却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有了。
那些个条子,或者说是书信都是班里、学校里那几个胆大的男孩子们写给她的,有的很直接:能和你交个朋友吗?有的却婉转,抄上一首不知是什么人作的小诗,通过那诗透露出的爱意表达给自己。现在看来,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那些个婉转的,都是那样的干净,那样的纯粹,那样的美。但从上大学开始之后,她就只接受一个人的书信了,同时,她也乐意给那个人回信了。
那是一段多么让人回味的好日子呀。只是不知道现在再去回忆那段日子是该去为它哭还是该去为它笑呢?她很羡慕《爱情书简》中的那个安迪和梅丽莎,羡慕他们那一生的书信,也羡慕他们那一生的爱情。
还是不去回忆的好吧,回忆中真的有那么多的美好吗?不不,没有,有的只是欺骗和恨,是的,恨!她恨他,她甚至于再也不愿提起或者是记起他的名字,他根本就不该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什么美好的初恋,狗屁,正是那初恋毁了自己,并且毁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