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好像早知道我们今日回来?”看样子汤宋罗与无妄大师还是格外的熟络,他带着微微的笑意上去打招呼,而后如此问道。
无妄大师也不隐瞒,许久不见,他仍是那样慈眉善目的笑,好像世上并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烦忧似的。
或许这就是他法号的意义。
无妄,没有迷惘,自然无忧无虑。
经过这半年的辗转,阿盏的个子愈发挺拔起来,她出落成婷婷的少女,目光中也多了些从容与淡定。她不再是哪个看到人群就感到惶恐的姑娘了。
但有些事情仍旧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疤痕。
无妄大师点点头道:“前日有位大人前来,说汤大人今日必归。”
汤宋罗的眼底闪过光,而阿盏的心里,莫名的闪过了那个神经病似的白衣男人的样子。
她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了,但是那种死皮赖脸的特性却挥之不去。
“此外,还有人带了两封信来给盏姑娘。”无妄大师又如此说道。
越过汤宋罗,无妄大师径直走向阿盏,并从袖口中取出两封信件。
一件是白底金花的信封,上面有淡淡的香气,封口精致,似乎是来自某个王公贵族之手。信封上的墨色字迹飘逸非常,好像一阵风吹来,它们就要统统飞到天上去似的。
而另一封,则显得狼狈了许多。
这是一张黑色的信封,阿盏用手拿时,感觉到纸质上停留的潮湿感,好像是刚从海上回来似的。这信封外一个字都没有,唯有信封边缘被反复摩擦出现的毛边才能够告诉人们它曾被人拿在手里反复揣摩。
阿盏只顾着看手中的信,却没看到站在汤宋罗身边的云端,在某一瞬间变了脸色。
阿盏把这两封信依次打开。
第一封信中的字迹复杂,有许多贯连成一片,让阿盏不甚头疼。年幼在奔波中,她虽识字,但要是让她阅读这样的笔迹实在是勉强,因而她皱了皱眉,然后可怜兮兮的看向了汤宋罗。
汤宋罗只觉得好笑,他的笑意透出来发自肺腑的温和,然后拿过信来,给阿盏一字一句的读。
他的声音温和而淡雅,就像是傍晚时分山寺传来的鼓声。
“汤兄,多日不见,想必各位已经顺利而归。我知道这信必然是由你来代读,不过工钱我就不付了。”
信的第一句却是这么写的,这简短的一句完全的显示了写信人的预言能力,同样的,这世上恐怕也没人相信,这个写信的人会有这样狡黠调皮的一面。
汤宋罗甚至可以脑补出那个白衣男人露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底的光好像就怕人不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没错,这来信的人,正是占星大人。
他在信中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阿盏便只当作是哪个白衣的神经病男人。洋洋洒洒一篇信约莫有三四张,其中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只是偶然听见一个白若琳的名字,但很快又过去了。
抛去浮夸的修辞之外,这封信中诚然没什么实际内容。
阿盏并不知道这男人是不是有病,而汤宋罗也没有想明白这位乖张的大人又要卖什么药。
于是阿盏就抛弃了这封信,转而去拆开那黑色的信封。
这信封受潮太离开,只需要轻轻一扯便全都烂开来。信中也是一张黑色的纸,上面绘制着繁复的金色花纹。
这种纸,阿盏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彼时在塔斯罗里,那个夜晚,狼狈的吴宴和漫天飞舞的黑色雪花,成为了梦魇一样的存在。
这纸也受潮的离开,捏在手里软软的。阿盏用一双颤抖的手展开信纸,却看见在信纸的中间,写着两个凌乱而狼狈的字。
“救我。”
原本清秀的字迹不知道因为什么恐怖的原因而变的凌乱,一笔一划变得张狂而烦躁,好像吞噬人的魔鬼一般。
“月白……”阿盏的双手忍不住颤抖,她的脸上挂上了惊恐的表情,而心里却截然相反。
在此前的一段时间里,阿盏对杜月白都有一种愧疚感,毕竟她背叛了她,使得她一个人被黑联邦捉了去。那群暴民不知道是否能够给她安全。
但后来,阿盏又想那时她把她推下海岸的时候恐怕就做了这样的打算,既然能够安然度日,恐怕也是月白的愿望。
可现在她看到这封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杜月白内心某些狂躁的情绪。她应去救她,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平静的好像一块石头一般。
是圈套。
阿盏的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可以这样清冷的去想到自己的伙伴。可这是圈套,阿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她骗你的。”这声音淡淡的。
“杜月白是骗你的。”这声音毫不退让。
正在阿盏对着信发呆的时候,无妄大师却淡淡一笑,他安然的表情似乎不为世间所动容,然后,阿盏听见他苍老又圆润的声音。
“还有一桩事,恐怕各位还没听说,便由我来告之一二吧。”无妄大师却说。
“黑联邦已在上月向白塔宣战。”无妄大师的声音仍旧平滑,好像是春雨过后粘稠的风一般。
可他说的事情,却是可以让整个莫扎克大陆风雨欲来的大事!
“黑联邦称他们找到了除了殿下之外的海女,因此和白塔宣战了。”
是夜,汤宋罗正在研读着近期的信息。原本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会了解的事情,因为沙漠的闭塞而一无所知。而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且不说黑联邦到底有没有找到海女,只要他们想宣战,用什么理由都可以。在黑联邦出现之初,也就是为了和白塔打仗而出现的。
但这一次,他们用的这样的理由,就意味着,黑联邦已经决心与白塔,不死不休。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汤宋罗从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来,他望着窗外的月色,揉了揉眉心。这种事情本不应该由他来操心,可到头来,他也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来。
这敲门声先是连续短促的三下,随后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又响起来。
汤宋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门外是谁。
他起身前去开门,在无边的月色下,一身黑色长裙的云端显得格外美艳。她用一张凄凉的脸看着他,然后缓缓说道:“终于,要到那个时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