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大冬天的,王丹虹就算家境不好,也弄了一身厚衣服穿,保不保暖暂且不提,不过确实厚实得很。
然而,意外来得太突然了,在巨大的受惊之下,王丹虹发出了一声惨烈无比又外高昂尖锐的叫声,在把周遭的人吓了一跳后,也成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没有受伤,却彻底失了颜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大几百号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了个惨烈,还好巧不巧的是冲着喜宝和刘晓露方向,乍一看竟像是给她俩拜大年一样。
喜宝是完完全全懵的,刘晓露在短暂的懵圈后,拼尽全力才忍住了没笑喷出来,为此她还狠掐了自己两把。至于王丹虹,在丢进了脸面后,狠狠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酸痛不已的胳膊肘跑了。
这次,只怕是真的把王丹虹给气到了。从这天以后,她都一直没有同宿舍里的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过一句话。当然,其他人也是有脾气的,这个事儿怎么也攀扯不到她们身上,凭啥让她们接受冷脸,还要主动求和呢?
一时间,宿舍里的气氛微妙了起来,倒是愈发适合看书复习了,比自习室都更加有学习的氛围。
不过,尴尬肯定还是有的,所以等本周放假后,喜宝就麻利的收拾了几本正在看的书,赶紧闪人了。
“宝你回来了?”
刚推开自家小院的大门,喜宝就听到了春丽的声音,当下她索性不回去了,转个身儿就去了隔壁,边走边问:“大姐你今个儿回来的咋那么早?”
“下午我请假了没去上班,上医院做了个检查。”春丽打开堂屋的门,让喜宝进来坐,好在今天没有下雪,倒是省了抖落身上雪花这个项目。要说来京市之后多出来的习惯,这就算一个了。
检查?喜宝诧异的抬眼看向春丽。
不等她开口发问,春丽已经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了:“要我说,大城市就是麻烦,还好咱们学校都有报销的,不然我才懒得专程往医院跑一趟做那个啥检查的。你看,妈生了我们几个不都挺好的吗?也没听说有那么麻烦的事儿,这里就是花样多,没事儿也要找出点儿事情来。”
“咱们村里还有摔断了胳膊自个儿上山采点儿草药来敷的呢!”喜宝挽着春丽坐在了沙发上,好声好气的劝她,“远的不说了,咱们二爷爷不就是小时候摔断了腿,没好好治,走路才一瘸一拐的吗?要我说,既然有这个条件,做个检查也是好事儿。有问题及时想法子,没问题也能安心一下。”
老宋头的弟弟人称宋二拐,其实这并不是他真实的名字,只是解放前大家伙儿的名姓本来就是乱来的,村里叫啥名儿的都有。像老赵家还好,以前出过文化人,听赵红英、赵红霞、赵满仓等等名字,还是蛮可以的。老宋家就不同了,完全是瞎叫的。偏老宋头的弟弟有些瘸,解放后登记户口时,就顺着外号记了个宋二拐的名字。
这以前是因为连饭都吃不饱,能活着就算是幸运的了,哪个遇到小病小痛都是硬杠过去的。可现在既然有条件了,当然不能错过。
春丽原本是真没当一回事儿,要不是学校给报销,又允许她请假,她真懒得去。现在听喜宝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上心了:“也对,别的不说,咱们家臭蛋不也一样?假如当初……唉,好在老天疼憨人,傻人有傻福。”
国家队的集训还未结束,好在并不影响通电话,唯一比较纠结的是,电话那头的人他记不住事儿。
聊了会儿医院的检查,喜宝得知仅仅是最常规的检查而且并没有任何异常后,长出了一口气。自从国家下达了计划生育政策后,孩子似乎一下子成了真正的宝物,像以往那样,生下来随便养养,糊弄两下就长大的现象已经开始逐渐的消失了。尤其这里是首都,而她们周围又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超生的现象几乎不存在。
这要是一些小县城里,只要躲过了怀孕期,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后,最多也就是罚款而已,计生委的人再狠心,也不能把孩子塞回肚子里去。然而,像春丽这种情况,生下来却不单单是要罚款,还会让夫妻双方都丢了工作。
城里的双职工家庭,一旦夫妻双方都被单位开除,那就是回家等死了。当然,也可以学着强子和大伟他们去南方打拼,可如此一来,结果如何尚且不知,一家人却注定要分隔两地,对比之前轻松稳定的铁饭碗,还真没听说谁有那么大魄力的。
严惩之下,谁敢啊?
先前还没太大感触,毕竟周遭也的确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可春丽今个儿下午去了一趟医院,这会儿跟喜宝说起来了,忍不住提了两嘴:“多子多福是没错,可要真的只有一个,也没啥吧?我是搞不懂那些人在想啥。”
医院永远是非多,光是做个检查排个队,就能听到不少消息,春丽去个还是妇幼保健院,在里头待了两小时,听了一耳朵是非。
要不怎么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呢?计划生育的国策一出,还是有人动脑筋的,她排队那会儿就听旁边一个孕妇很是伤感跟人诉苦,说家里大姑姐不省心,非要顶风作案,大着肚子跑回了娘家,计生委的找上门来,还非说自己是第一次怀孕,赖她才是第二个。吓得她当时就有些不好了,幸亏人家也不傻,一查户口本,直接暴露了。毕竟,要是头一个孩子,咋可能快九个月了,独自一人跑回二三十里外的娘家呢?大姑姐被计生委的抓走了,她也被吓得不轻,幸亏家里离医院近,保住了孩子。
跟喜宝稍微提了两句后,春丽就不再说这个有些伤感的话题,其实她也很清楚,这个政策一旦下放,必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会发生什么事儿不言而喻。
这还是首都呢,在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保准有更多的事儿发生。
喜宝那小院有快一周没人住了,虽说家里的吃食半点儿不缺,春丽还是留了她一起吃晚饭,美其名曰,陪伴孕妇。
也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喜宝才发现,家里其他人都跑了。
姐夫又开始了新一轮科研项目,听说应该是能在春丽生产前结束的,那边也对春丽有特殊照顾,领导特地跟后勤处打了招呼,让多照顾一下孕妇;强子坐前天的火车走了,目的地是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沪市,目测没个三五月的,见不着人;毛头周六下午是不回来的,他通常都是周日大清早过来,然后吃过午饭和晚饭再坐公交车回学校。
所以,大伟呢?
“忙着折腾他那铺子呢,还说等完全弄好了,叫我们过去给捧捧场。”春丽想着今晚就俩人,干脆下了一小锅面条,浇了满满一层炸肉酱,还特地煎了两个荷包。唯一比较遗憾的是,冬天只有白菜,要等开春了才能吃到嫩油油的小青菜,可她已经开始想念那口清脆味儿了。
不一会儿,面条就好了,姐俩干脆没去堂屋,而是就着厨房的小饭桌,一人坐一边吃了起来。
曾几何时,细面条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好东西,毕竟是精细粮食,一年到头都分不到几斤的。鸡蛋更是要攒起来换粗盐的,荷包蛋更是想都别想,有个白煮蛋吃就不错了。至于炸肉酱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哪怕能吃上一口肉,也不存在吃肉之前还特地拿油过一遍。
现在的生活啊,简直就是奢侈!
老宋家一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就连学校里聚在一起吃饭,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得很。姐俩自然也是边吃边聊,春丽饭前就提过了孩子,这会儿开始询问喜宝学校里的事儿。
喜宝想了想,她是真的觉得学校里哪哪儿都好,老师和善,乐于将学问倾囊相授,同学们也都热爱学习,哪怕是有些小心思的王丹虹,在喜宝看来也只是同学之间闹点儿小别扭,没啥大不了的。再说了,她这都是大一下学期了,有啥不能适应的?
春丽默默的咬了一口煎得金灿灿的荷包蛋,忍不住问道:“那其他事儿呢?你上大学就只单单是为了学习?”
“对呀。”喜宝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被妹子噎了一下,春丽眼里满满都是无可奈何:“校内活动呢?上学期你完全没参加,这学期也不打算参与一下?我咋看毛头啥事儿都搀和一脚呢?哪儿都有他的影子,你学学他呗。”
“我哥聪明呀,我哪儿能跟他比?”喜宝笑眯眯的答了一句,继续低头吃面。
“可你就没想过毕业以后咋办?”春丽愈发无奈了,她是家里的长女,上头除了俩打小就不着调的亲哥和堂哥外,同辈里头全是比她小的,因为她外得有长姐责任心。
照目前看来,两个哥哥她是管不着的,主要是已经失控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亲奶都插不了手了。弟弟妹妹里头,毛头是个主意大的,臭蛋又被国家给包.养了,至于亲妹春梅和堂妹春芳,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至于扁头哥仨,没啥感情还离得远,就跟不关她的事儿了。
于是,她现在唯一能照顾的,也就只剩下喜宝这个最小的妹妹了。
“毕业以后?”喜宝听到这个问题,还微微有些诧异。说真的,她还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事儿。
“对呀,虽说大学生是国家包分配的,可好坏差距还是很大的。像比较好的单位,京大之类高等学府就不用说了,再有政府机关也不错,你别看强子和大伟现在能耐得很,那是因为国家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正好叫他们给赶上了。可这商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政府官员比的。喜宝你要记住,权大于钱。”
“我没想过要当商人。”喜宝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假如大姐你非要我说的话,我希望能像大姐夫那样,读完了大学继续往上读,然后搞搞科研项目写写论文,或者翻译一些国外的文学巨著,没想过要弄权或者钱。”
春丽也没想到喜宝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她仔细一想,这样也不错:“你姐夫是理科生,经常要做实验。你的话,翻译挺好的,国家现在应该正缺这种人才,据我所知,你们外语系今年毕业的学生里面,已经有两人确定会进入外交部了。”
喜宝瞪圆了眼睛。
“咋了?听到外交部就觉得稀罕了?如果你想走这条路,那就得多参加各种校内活动,要积极主动,多接触各种外国来华的团队,这样才有可能被选中。不过要我说,你那性子,最好还是待学校里吧。无论这个社会如何发展,学校永远要比外面干净得多。”而且也永远不会面临倒闭的风险。
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单位,春丽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小细节自然没让喜宝忽略过去,她奇怪的看着春丽,却并不曾追问。
还是春丽主动开了口:“南方的工厂太能抢生意了,尤其是搞服装布料这一行的。价钱便宜,颜色鲜艳,花式新潮……国有纺织厂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喜宝第一时间想到了还在家乡纺织厂上班的春梅和春芳,“那二姐和芳芳姐咋办呢?”
“她俩只是纺织女工,暂时影响不到。而且,就算真的要倒闭,那也不是一年两年里头的事儿,国家不会放任那么多工人无依无靠的。”春丽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是建议她俩别放弃学习,既然入了这一行,多看看一些服装设计的书也好,哪怕看不进去书,倒是找个师傅学一学裁缝手艺,像咱们小姑不就挺好的?在县里开了一家店,给人定做衣服,同时也售卖成衣,那些成衣还是大哥让人从南方给她寄来的,听说生意好得很。”
见喜宝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春丽忽的笑开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家家的别皱眉,反正我已经跟那俩丫头说了,暂时不要谈对象,自己的档次上去了,找的对象才会好。不然急急忙忙的找个人嫁了,回头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坏孩子生孩子,迟早熬成黄脸婆。看看咱们村里那些同龄人,你那个好朋友,咱们的表妹,现在几个孩子了?”
喜宝微微一愣,半晌才明白春丽说的是她曾经的同班好友赵玉兰。当然算起来,也是她们的表亲。
“四个了,听说本来还想再要的,不过现在风声紧得很,她想过段时间再说。”
赵玉兰是春丽的表妹,不过比喜宝却是大了一岁的,所以该是表姐才对。然而即便这样,赵玉兰今年也不过才虚岁二十岁。她小学没念完就辍学了,嫁人也特别早,几乎刚嫁了不久就立马怀了孩子。一个生完又一个,就在喜宝忙着高考时,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了。
按说,在其他人想赶在新政还未在家乡这边落实时,赶紧再揣一个,不过赵家人素来有不同于常人的生活智慧,很清楚一旦新政落实,哪怕是已经怀孕的,一样保不住。
杀鸡儆猴啊,不然你说你怀了就让你生,后面的事儿还咋办?赵玉兰并不想成为那个被杀的鸡,也不愿意给娘家父兄叔伯惹祸,要知道现在的村委里,有一多半都是跟她沾亲带故的长辈。
后来的事情证明,这个想法一点儿也没错。
等吃过晚饭简单的收拾后,姐俩也没开电视机,而是一人一沓信纸一支笔,各坐一边开始写家书。
尽管现在有电话了,想要联系千里之外的家人也很方便,可通常情况下,喜宝还是喜欢写信来讲述身边的事儿,除非有要紧事儿,不然几乎不会打电话。再说了,给她奶还能打电话,如果是她爸,那就只能写信,甚至连信都要辗转好几处才能到本人手上。
写着写着,喜宝有时候也会想,以前只有写信,后来多了发电报,现在又有了电话,那么是否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更方便的通讯方式?
一定会有的吧,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写信读信的感觉。
彻夜好眠。
等第二天,喜宝是被毛头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居然才六点钟。
六点也不算晚了,只是因为近段时间天气冷,加上不久前还在放假,喜宝基本上都是六点办才起床的。不过,既然已经醒了,她也就顺势拿过衣服穿好后,走出了房间。
院门口,毛头又蹦又跳的,看他那架势,只差没直接越过墙门翻进来了。其实,他是真想那么做,假如没有旁边几个老太太眼神凶悍的盯着他。
等喜宝哈着气跑出来给他开了院门后,他终于忍不住抱怨开了:“我这是回家呢,那几个老太太咋一直盯着我?把我当贼防呢?贼能长我这样?”
“嗯,贼比你白嫩多了。”喜宝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又开了厨房的门,“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出门时天都没亮吧?有公车?”
毛头还沉浸在被喜宝怼的悲伤之中,听到后头的话,十分不高兴的应道:“我又不是从学校过来的,我在故宫里拍戏呢!”
“咦?”喜宝刚推开了厨房的门,惊讶的扭过头来,在毛头嘚瑟的注视下,好奇的问,“这回又是哪种死法?”
一下子,毛头就跟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瞬间就瘪了下去,有气无力的跟在喜宝身后进了厨房。
多年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等进了厨房,都不用人催,毛头就习惯性的蹲地上开始引火烧灶。现在,已经不用像小时候那样用打火石了,直接用洋火柴就能打火,方便快捷。其实,如果用煤饼炉会更方便,无奈的是,这俩哪怕已经学会了,多半情况下还是更喜欢用土灶。
瞅着毛头麻利的点火烧柴,喜宝问他想吃啥,毛头答曰有啥吃啥。
至于有没有吃早饭这种傻问题就不需要了,想也知道,剧组一定不会给大清早就“死”了一回的演员准备吃的。话说回来,喜宝也很好奇,什么剧组需要这么大一清早的就演这种戏?
既然好奇,喜宝就问了出来。
毛头好幽怨的看了喜宝一眼:“我演的是宁死不屈的爱国英雄……”
喜宝继续看着他,毛头也回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最终还是毛头先败下阵来:“就是爱国英雄身边英勇就义的部下……的随从……的敌人。”
“反派?”喜宝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她哥只喜欢演大英雄呢。
毛头默默的低下头去,半晌才说:“也许你用炮灰这个词更恰当一些。”
行了,懂了,不用再说了。
片刻后,等锅子热起来后,喜宝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这回你是怎么个死法?”
先前,在毛头不遗余力的科普之下,喜宝已经知道了他寒假里跟着的那个剧组,是被乱枪扫射而已的。等年后,他又给自己找了个活,演的是饥荒年间的难民,活生生的被饿死的。所以这一次……
“不知道。”毛头好悲伤,“反正就是死尸,主演们过来时,我就已经躺在地上当尸体了。”
喜宝恍然大悟:“那就不叫炮灰了,这个分明就是背景板呢!”
毛头深呼吸一口气:“喜宝我跟你说,你这么说话会没朋友的,也就是你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不然我一定揍你!”
“你有几个妹妹?”
“就你一个……”毛头捂脸,“算了算了,当哥的不跟妹妹计较,回头你要是得闲了,我领你去剧组瞧瞧。看在我的面子上,导演肯定会让你参观的。”
喜宝点了点头,终于放过了这个话题也放过了毛头,开始认真做早饭。
京市本地人对早饭非常在意,其花样之多,让去年刚来京市的喜宝咂舌不已。不过,那是外头早市上的,自家做的话,喜宝更偏向于实际。因为她这边的厨房已经将近一周没有做饭了,加上昨个儿晚饭还是在春丽那边吃的,所以想要寻到冷饭炒蛋炒饭是不可能的。好在,其他的吃食倒是也不少。
今个儿,喜宝打算做的是饼子,不是传统的面饼,而是鸡蛋饼。面粉打糊糊,倒入鸡蛋清,切一段小葱,再放入盐粒调味,搅拌均匀后放在一旁,然后舀一勺猪油爆锅,接着就可以舀面糊糊摊鸡蛋饼了。
家里的鸡蛋真不少,喜宝刚才开抽屉时,自个儿也被吓了一跳,想来应该是先前赵红英买的。既然鸡蛋管够,她不单把刚才用剩下的蛋黄倒在了饼子上,还往上头又打了俩鸡蛋。
毛头一面生火一面探头探脑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等我以后发达了,我要一个鸡蛋饼上面打十个鸡蛋!”
“那还能吃吗?”喜宝忍不住泼了冷水。
“当然能!我大兄弟还说呢,他以后成了大明星,去早餐摊子上买两碗豆浆,一碗自己喝一碗倒掉。”
“他宁愿倒掉也不给你喝?”喜宝惊呆了,她本来还想问问徐向东去哪儿了,这俩以前不是一直凑一块儿吗?然而,在听到毛头转述徐向东那伟大的志向后,喜宝直接把刚才的想法给忘了。
而毛头,也因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怜的徐向东完全不知道,在同学们忙着排队黑他的时候,连他“亲姐”也坑了他一把,直接让毛头开始怀疑他俩之间的友情。
对啊,为啥宁愿倒掉也不给他喝呢?
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万幸的是,鸡蛋饼及时出锅了,毛头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考虑这事儿。
吃着香喷喷的鸡蛋饼,喜宝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儿:“对了,徐向东人呢?你老是往剧组跑,他呢?回家过年了?”
“他爹妈恨不得把他的腿打断,咋可能回家呢?”毛头吃得满脸流油,还点评道,“你说要是往鸡蛋饼里裹上肉,味道是不是更好一些?”
喜宝想了想,觉得可以试验一下:“那咱们中午试试呗。”
“好啊!”毛头高兴极了,他平生最大的梦想,一是演戏,二就是吃喜宝做的饭菜了。又想起那混蛋徐向东,毛头冷哼一声,“别提那个大傻子了,明明他的演技那么差,结果那导演居然给了他一个有两句话台词的角色,气死我了!”
老大成了背景板,小弟非但有个角色还能说两句话的台词啊!
虽然这仅仅是拍摄过程中,最后的成片究竟怎样,毛头并不清楚,可甭管怎么说,徐向东起码有两句话的台词啊!!
见他一脸的悲愤,喜宝很是同情的又给他挟了一块鸡蛋饼。
光吃鸡蛋饼还不够,生火的时候,毛头还往灶眼里头埋了俩大红薯,等他们吃完早饭收拾完毕后,毛头又拿了个锉子扒拉着灰堆,终于把俩烧得已经黑乎乎的大红薯给弄出来了。他还特别嘚瑟的显摆着:“宝啊,你看!”
喜宝是真没注意到他还干了这事儿,低头一瞧,顿时乐了:“哥,这俩长得跟你真像。”
毛头:……………………
徒然间,他理解了强子那崩溃的心情,弟弟妹妹什么的,都不是啥好东西!
“哥你吃够了就赶紧出来。”喜宝已经吃饱了,她原本就没毛头那么大的胃口,更别提毛头根本不是起了个大清早,而是忙活了个通宵。
——就是他皮肤太黑了,黑到以至于完全看不出黑眼圈来。
悲伤的毛头找了个大碗盛红薯,又摸了个勺,就这么端着去了堂屋。之所以没回学校,直接跑这里跑,是因为客房那边还有他的铺盖,比起闹腾无比的宿舍,他妹这儿显然更适合补眠。
果不其然,等他吃饱喝足后,跑去客房一躺,完全听不到其他动静,因为喜宝看了一上午的书,直到中午了,才开始研究所谓的夹肉肉的鸡蛋饼。
既然包子可以夹肉肉,饺子可以夹肉肉,馄钝也可以夹肉肉,那么为什么鸡蛋饼就不可以呢?
发挥着文科学霸的想象力,喜宝先是把肉给炖熟了以后,再摊鸡蛋饼给裹起来。瞅着这个不大好看,又找了白菜,用开水烫熟了以后,夹进去。想了想,又切了几片腊肠加了进去,最后更是往里头夹了萝卜片。
等毛头闻着香味醒来时,一个猛扎子起来,床头柜上是一个硕大的盘子,他妹正笑眯眯的瞅着他。
“吓死哥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毛头还是一把拿过筷子,先挟了一块狂吃起来。喜宝的创意是无限的,而毛头的运气却是有限的,他第一次挟的就是里头裹了大葱的鸡蛋饼。
大饼卷大葱的升级版,鸡蛋饼卷大葱。
当然,不单升级了还顺带进化了一下,所以里面不止大葱,还有其他好吃的。甚至喜宝还考虑了毛头的口味,在旁边给他放了碗辣椒、麻椒、花椒的调和品。
“蘸点儿这个尝尝。”喜宝怂恿道。
毛头刚被手里的鸡蛋饼那充满想象力的口味给惊到了,又听到了喜宝的话,本能的拿咬了一口的鸡蛋饼狠狠的蘸了一下酱。他还在思考这是啥酱的时候,充满了侵略性的混合辣酱已经把他给弄懵了。
“喝口水?”喜宝递上一大缸子的温水,这是她提前凉好的,毕竟她不想真的坑死她哥。
一大缸子的水下去,毛头刚醒来那会儿的迷茫已经彻底散去了,整个人清醒到不行,完全可以再去剧组战三百回合。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尝尝其他口味的鸡蛋饼。
这个周末,毛头过得分外充实,虽然甜酸苦辣都尝了一遍,可总得来说,还是美味占了多数。尤其是在看到春丽想吃又不敢吃的时候,他就算知道某种口味不咋地,也努力的摆出了一副好吃得要命的神情,争取馋死春丽。
不得不说,毛头的演技很棒,至少成功的把春丽给糊弄过去了,惹得春丽忙不迭的要喜宝保证,等她生下孩子以后,再重新做一次。
做就做呗,喜宝只求到时候大姐千万不要发飙打人。
……
周一,从这天开始,京市大学正式开始上课,也恢复了早晚自习。当然,他们这儿的早晚自习都是自觉的,没有老师会来查岗,所有的学生只要没事都会主动去自习教室。
也是从这周起,学校的各项活动都开始报名了。比起其他院系,外语系也有专门针对本院系学生的活动。
其中之一,就是去各个中小学当助教老师。
在经过了十.年.浩.劫之后,老师成了稀缺资源,而这里头,最缺的又以英语老师为最。京市本地倒是还好,毕竟是全国首府,可像一些小县城,恐怕所有的学校加在一起,都难寻出一个英语老师来。
不过,这些活动主要还是针对大二以上的学生,大一的也有个别参与了,基本上都是成绩最优秀,本人也相当主动,这才额外添的名额。
喜宝原本是不想报名的,刘晓露却一直在怂恿她,她想了想春丽说的话,又有些犹豫了。
然而,最终喜宝还是没去成,因为王丹虹抢着要去,为此天天跑老师办公室,到处寻人求情帮忙,还特地跑到喜宝跟前诉苦,说她有多么多么的需要这个机会,求喜宝相让。
讲道理,喜宝并没有谦让的精神,至少对王丹虹没有。然而她怕吵闹,为了求得耳根清净,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说自己准备不足,等明年大二了再参加。
王丹虹满意了,自此她也愈发用功起来,每天四点多就起床,外头的天色还黑着呢,她就跑去练口语背单词,平时上课也非常认真,抓紧一切机会努力填充自己。没多久,就正式通过了考核,成为了去他校助教队伍中的一员。
别说王丹虹很满意,喜宝也同样很满意,宿舍的气氛是缓和了很多,然而却是依旧安静,王丹虹再也没了其他的小动作,甚至还开始主动帮宿舍里其他人做事,比如去食堂时问一声要不要帮着带饭,或者是下楼时,顺手将别人丢的垃圾也一并拿下去扔了。
刘晓露说她这是故意在讨好,喜宝却相当得乐见其成,总之,生活和和美美的就成了,其他的事儿真的没必要那么计较。
宿舍恢复了正常,同学们却愈发忙碌了。
上学期时,所有人都还觉得自己是新生,就连老师们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到了大一下学期,却仿佛变得不一样了,老师们开始慢慢的施压,课程变得紧张多了,哪怕功课看起来并未增多,可需要查找的资料范围却广了,需要的时间也更长了。再加上好些人要同时兼顾学习和校内活动,一眼望过去,校园里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喜宝仍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并学习着,可在繁重的课业下,还要保持良好的阅读习惯,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别提,她已经开始学着翻译一些小文章了。
假如说,京市大学的图书馆是一条知识的河流,那么国家大图书馆就好比是浩瀚无边的大海。先前喜宝还需要到处找原文书,甚至托了强子帮她在南方寻找一下,哪知大图书馆那边今年年后,一下子进了大批的原文书,不单有久远的著作,更有不少是近几年的新作。
看懂原文书和试着翻译,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尤其外文和中文的差异太大,如何用最合适的语言将书里的内容描述出来,非常得困难。
但是也非常得有趣。
中文有中文的魅力,外文亦是如此,一段段用华丽优美的辞藻堆砌而成的句子,光是看着就叫人心动不已,轻声念出来时,更有着它们独特的韵味,让人不由的忘掉周遭的一切,只沉浸在这语言的美好之中。每到这个时候,喜宝总是由衷的认为,自己并未选错专业,她非常热爱这个专业。
除了英语之外,她也试着去接触其他语言,因为她相信,每一种语言都有自己的故事,哪怕不能做到精通,至少也能试着去接触一下,了解一下。
很快,她就选定了法语。
同宿舍的姑娘里头,有三人是法语系的,喜宝以往也听过她们小声的念着法语,偶尔还会用法语对话。当时,她就觉得法语听起来很美很动听,哪怕听不懂,也是一种听觉上的享受。
尽管喜宝在其他方面很是迟钝,甚至有些磨叽,可一旦扯上学习,她却立马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同一个宿舍住着,哪怕先前没什么太多的交情,可起码也是熟人。打定主意后,喜宝就开始跟她们同进同出,一起上自习课,在自己没课的时候,去蹭法语系的课来听。
刘晓露目瞪口呆,她承认自己考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毕业后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及不菲的收入,可她同时也确实有做到用功学习,然而她的用功显然不能跟喜宝相比,甚至连王丹虹也不如。
短暂的惊讶之后,刘晓露也跟上了学习的队伍,八卦啥时候都可以,可既然都考上了京市大学,不好好学习,真的太可惜了。
……
又是两周过后,堆积在街面两边以及屋顶上的雪开始一点一点的化去,虽然尚未看到半点儿嫩绿,可这也一样说明了隆冬正在过去,初春即将到来。
毛头上周没有回来,因为他又寻到了一个活儿,仍然是扮演尸体,不过却既不是被乱枪扫射而死,也不是逃难过程中饿死,更不是戏还没开演就已经当了背景板,而是……被鬼子堵门活生生烧死的。
这个周末,毛头一回来就开始嚷嚷他上周的丰功伟绩。
“我还特地多嚎了几嗓子,可比先前我那大兄弟强多了,他只有两句台词,我不单扮演了尸体,还又诈尸了一遍,重新死了一回后,嚎叫出了临死前的不甘和绝望!”毛头特别高兴,眉飞色舞的说着,“导演还夸我了,说下回还找我演!”
喜宝就纳闷了:“一个人可以在一部戏里面演出多个角色吗?而且哥你居然还是诈尸,到时候播出来了,观众难道不会有意见吗?”
毛头横了她一眼,一副你压根就不懂的模样。
“咋会被观众看出来呢?第一次我是趴着死的,身上还压了两个人呢,谁能看出来?难道观众不应该盯着主角看吗?第二次我直接被塞屋里了,然后就是嗷嗷的叫啊,等放出来以后只有声音没有我的人,对了,还有屋子燃烧起来的样子。这样观众也能看出来?太能耐了吧!”
“看不出来的。”春丽吧唧吧唧的吃着花生糖,外没诚意的安慰道,“连妈都一定认不出来,放心吧。”
“就是!这是演员的素养!”毛头嘚瑟的一昂头,表示哥就是如此的能耐。
春丽又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笑着点头:“对对,你最能耐了,你比臭蛋能耐多了。”
一句话,毛头又蔫吧了。
年后的发行了一份京市体育报,专门用来报导那些个体育健儿。这份报纸应该原先就存在的,但是一般市民是看不到的,可从年后起,市里头到处都树立了不少的报刊亭,花个五分钱就能买了,上头除了各色报导之外,还有大幅的体育健儿照片。
其中就有臭蛋的,上头署名是上届全运会青年组田径队双项冠军,同时也明确的写了,今年九月他还会参加新一届的全运会,并直接参与成人组比赛,希望届时大家能收看体育台直播的全运会比赛。
这报导了什么新闻并不重要,关键是上头刊登了一幅臭蛋冲过终点线的照片,从头到尾拍得清清楚楚,还是正脸出镜的。
春丽偶然一次机会在学校的报刊架上发现了,当下就跑出去一口气将报刊亭里足足二十份报纸都给包圆了,还特地给村里打了电话,报告这一特大喜讯。
当然,早在毛头一进门之初,春丽也让他仔细看了。
毛头:………………
这是为什么呢?他都这么努力了,为啥还不能在电视电影里露个正脸呢?臭蛋就每天跑跑跑,咋就还有记者采访他呢?
更糟心的是,都不用细想,毛头也知道臭蛋一定不记得这事儿了。
唉,这个世界对天才果然是残忍的。
“哥,我书房里有一封给你的信,你拿过来瞧瞧呗。”喜宝到底还是心软的,别看她偶尔也会打击一下毛头,可眼见他真的伤心了,还是忍不住打断了话头。
信当然是真的,从老家寄过来的,不止一封,有给春丽的也有给喜宝的,而这一封则是给毛头的。至于寄信人……
毛头垂头丧气的去了书房,再度回来时候,黑黝黝的脸上是满满的惊讶:“哈?我没看错吧?是扁头写的信?那小子居然认识字?!”
“扁头翻过年都十二岁了,他当然是认识字的。”喜宝外得无奈,“他都要小学毕业了。”
“臭蛋小学快毕业的时候,还只会写一个‘宋’字呢。”毛头边说边拆信,全然没了方才的丧气,只一脸的兴致勃勃。
春丽在一旁凉凉的说:“九月咋还不到呢?这样我就能坐在家里看臭蛋上电视了。”
毛头拿着信的手顿住了,扭头恶狠狠的瞪了春丽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拆信。问题是,春丽一点儿也不怕他,准确的说,根本就是从来没怕过这小孩崽子。
就在春丽盘算着再度打击毛头时,毛头“熬”的一声,笑得从沙发上滚下去了。
是真的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当然,地上是铺了厚厚的毯子的,他既不会摔着也不会冻着,就是把喜宝和春丽吓了一跳。
“扁头夸你长得好看了?瞧把你给乐的。”
“不会的,扁头是个好孩子,他不说谎的。”
前头一句是春丽说的,后头则是喜宝说的,姐俩都一脸好奇的看着毛头,等着他解惑。
毛头气啊,可他低头一看信,又笑趴下了。被这一幕勾起了好奇心的姐俩,赶紧蹭蹭蹭的挪了过去,探头一看——
好似一群乌鸦“嘎嘎”叫着从头顶飞过去。
扁头确实认识字,但是很显然认识得不算多,一眼扫过去,不是拼音就是错别字,基本上这两种情况各占半壁江山。
憋了半天,喜宝终于找到了一个夸赞的点:“扁头的拼音学得还不错。”
这档口,毛头已经看了一小半了,闻言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当然不错啦,他跟宋东宋西,还有袁家那个傻胖子一起琢磨的。你看,十个拼音只错了仨,真棒啊!”
“至少比臭蛋学得好。”喜宝还是继续夸扁头。
“那我呢?”毛头不乐意了,他就不喜欢喜宝夸别人,“我难道不比臭蛋学得好吗?”
喜宝沉默了半晌,然后跟春丽对视了一眼,在春丽的眼神鼓励下,她外耿直的问毛头:“哥,你为啥非要跟臭蛋比呢?比他强,很棒吗?”
毛头恨恨的扭头继续看信,要他说,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是好东西!
撇开那拼音和错别字各占半壁江山的可怕情形,起码信的内容还是很丰富的。信上,扁头主要就说了两个事儿,前头至少九成的内容都在说第一个事儿。
曾校长家访。
家访啊,这是一种老师责任心的体现,也是老师对某位同学的看重。反正红旗小学从还是队上小学时,就没有家访的规矩,曾校长特地跑去老宋家搞了一次家访,只能夸他认真负责。
可惜,扁头却并不这样认为。
看信里的说法,家访是在开学第一天放学以后进行的,不过要是算上写信寄信以及信在路上的时间,红旗小学开学至少也有一周多时间了。这个倒是无所谓,关键在于,扁头和宋东宋西寒假玩疯了,哥仨全都没写寒假作业。
扁头首先在信里坦诚了自己的过错,当然还有宋东宋西的,不能因为放假而忘了作业,更不能因为跑来京市忘带作业,总之这个事情他们已经知道错了,然而他们还是觉得曾校长的做法带有可怕的报复性。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曾校长家访时,第一个访的既不是宋卫民,也不是袁弟来,而是赵红英。
赵红英虽然知道家里有一帮大傻子,可像这样,因为没写作业而被校长找上门来询问的,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一个激动,她直接操起竖在墙边的大扫帚,满院子的开始追杀起仨小只来,吓得仨小只魂飞魄散,嗷嗷大叫着救命。最终,老宋头把他们救了下来,并好言劝着赵红英。
“你都一把年纪了,咋还打孩子呢?让老三去。老三!你给我过来,你干啥吃的?连几个小孩崽子都管不好?还要你妈这把年纪撵着孩子跑?给我打!”
扁头哥仨当时就惊呆了,完全不懂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老宋家没有打孩子的传统。
幸好,宋卫民也舍不得打他们,跟着劝了几句。
“扁头他们成绩不差的,比当年的臭蛋好多了,我看都比强子和大伟强了点儿。”光劝倒是还好,主要是宋卫民又多了一句嘴,“要我说,他们就是成绩太好了,一看就是没出息的。”
很难描述曾校长听到这番言语时的心情,啥叫成绩太好了,一看就是没出息的?!
不单在场的人都惊住了,连听到外头的动静出门来看的袁弟来都懵了,在短暂的愣神后,袁弟来一把抢过宋卫民手里的扫帚,边哭边开始揍孩子。
对,就是揍扁头哥仨。
因为没料到袁弟来会这么干,扁头哥仨一开始着实挨了好几下,尤其是身为大哥的扁头,屁股蛋子都肿了。
袁弟来边揍孩子还边哭喊着:“你们为啥不好好学习?为啥?家里人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们念书,你们咋能这样呢?扁头你都六年级了,你再这样下去,能去县里念初中吗?你能吗?”
不能啊!
扁头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妈犯病,他好端端的干啥要去县里念初中呢?乡里又不是没有初中,而且收费比县里便宜了一多半,还不需要住宿不用外掏住宿费和伙食费,多划算啊!
一不留神,扁头就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是,袁弟来打得更厉害了。幸好,这会儿哥仨也反应过来了,三人分头跑开,要不是因为袁弟来堵着门,他们能直接溜出家门去。
至于家里其他人,咋说呢?虽然觉得为了这点儿事情打孩子也没啥必要,可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想打就打呗,反正这是亲妈,不至于把孩子真往死里打的。
也是这个时候,袁弟来说出了她埋藏心里多年的愿望:“扁头你必须考上县里的初中,回头你还要念高中,考京市的大学。还有宋东宋西,你俩也一样,考大学!必须考大学,非得是京市的大学不可,不然我就打死你们!”
莫说当时人在现场的扁头哥仨了,看信的毛头都傻眼了。不是他站着说话不腰疼,问题是你自个儿生的儿子是不是读书的料,你心里就一点儿数都没有?
一定要逼着学渣考大考,还得是京市的大学,这可能吗?考大学是什么概念?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学渣趁早歇歇吧,就连春丽好了,她当初在学校的成绩还算不错的,一样离录取分数线差了老大一截。
毛头又笑开了:“大姐,宝啊,你们看,这边写着‘我妈说她可以配合曾校长的,具体方式是,上课不听讲,打!作业不写或写错,打!逃课逃学,打!考试成绩不好,打!’哈哈哈哈哈,和着三婶就光会打孩子是吧?”
假如打一顿就能变聪明了,毛头很想建议扁头,可以去找袁家老俩口,让他们打一顿袁弟来,兴许袁弟来先考上大学也说不准。
袁弟来不止要求高,教育方式奇葩,而且她还逼着曾校长跟她一起“教导”孩子,一个字,打!
看到这里,喜宝分外得同情起曾校长了,她一直很喜欢曾校长,不希望他被袁弟来逼死:“我要给曾校长写个信,不对,应该给奶写个信,成绩不好哪儿能全怨老师呢?老师比谁都盼着我们成绩好,分明就是扁头没好好学。”
“他好好学了也考不上京市的大学啊!”毛头替堂弟叫屈,“三叔三婶都不聪明,他咋会聪明呢?你看臭蛋不就知道了?不过是该给奶写个信,万一等下次咱们回去,扁头几个已经被打死了呢?”
毛头才不担心曾校长,那位就是个老狐狸,连赵建设都坑不了他,咋可能被一大傻子逼死呢?就是可怜了扁头哥仨。
话是这么说的,可通篇读下来真的很好玩,毛头一面忙着同情这仨倒霉孩子,一面抱着肚子哈哈哈哈的笑着,反正单看他那乐呵的样儿,完全瞧不出他有丁点儿的同情心。
看着毛头这副快笑断气的模样,春丽只觉得辣眼睛,边嗑瓜子边埋汰他:“你笑的时候能不能背着我?不然就学人家害羞捂着脸呗。”
这话给把毛头给气到了:“喂喂喂,长姐如母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可跟现在有啥关系?”春丽一脸鄙夷的看过去,只觉得这个弟弟越来越扯了。灵关一闪,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老话说,儿不嫌母丑,可没说母不嫌儿丑,别说我只是你姐,亲妈都嫌你丑!”
“你你……你这肚子肯定生儿子!”
别说春丽了,连一贯最理解毛头的喜宝都懵了。其实,她们姐俩对于生儿生女都没有任何感觉,先前姐俩说悄悄话时,还真有讨论过这个问题,春丽的意思是,她公婆虽然没明说,可因为她老公陶安是独子,肯定是想抱孙子的。可她不同啊,打小就被一群哥哥弟弟弄得头昏脑涨的,深以为闺女比儿子强多了,至少能让她多活两年。
可这事儿毛头并不知道,所以为啥要讲她这胎必是儿子?
瞅着姐和妹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毛头嘚瑟坏了:“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哈哈哈哈,大姐你要是生了儿子,你说是像大哥好呢?还是像我好呢?还是像臭蛋好呢?”
春丽一个没忍住,甩了他一脸的瓜子壳,然后拿毛巾擦了擦手,扶着腰起来:“喜宝,咱们走,不理这个大傻子。”
毛头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生儿子啊!对了,你俩干啥去呢?记得中午要回来给我烧饭啊!”
春丽恨恨的回头:“吃西北风去吧!”
等一直到出了门,走到了街面上,春丽才恢复了平静,权当没刚才那回事儿,只对喜宝说:“大伟哥前个儿来家里了,说是铺面都弄好了,叫咱们今个儿有空去瞧瞧。”
“在哪儿呢?”
“大栅栏。”
甭管是京市本地人,还是外地来京探亲游玩的,一般都知道大栅栏这个地方。尤其八十年代的京市,还没有那么多好玩好看的景点,作为著名的商业街,这里永远不缺人潮。
正好,今个儿还是周末,姐俩倒是不赶时间,慢吞吞的从自家这边逛过去,边走边看,时不时的聊两句,本来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愣是叫她们走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堪堪看到大栅栏的街口牌坊。
“大哥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非要我保证等铺面弄好以后,一定要带你来逛逛,我都不知道他在想啥。”春丽其实也是第一回过来,左瞧瞧右看看,一副打算边走边逛边寻找铺面的模样。
“为啥呀?我又不懂做生意的。”
“谁知道呢!我就觉得,哥哥弟弟全是糟心玩意儿。大哥还说呢,说我去不去无所谓,反正你一定要去。”春丽好气哦,顺便又想起了刚才被她刻意忘记的事儿。
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虽然没啥科学依据,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就说明还是有些可信度的。然而,一想到家里那糟心的哥哥弟弟,春丽就只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
看出了春丽内心的纠结,喜宝忙安慰她:“老话也不一定全对,不然你看我们姐妹几个,咋都是不同的性子呢?就说大姐你吧,我感觉你既不像妈也不像姑,你像奶!”
春丽:…………!!!
要不是因为自己身怀六甲,要不是因为身边的妹子是自个儿疼了十多年的,要不是因为真要是打了妹子她奶能从家里冲过来抽她……
她真的好想打人啊!
“啥叫我像奶?”春丽捧着心,一脸的崩溃。喜宝从不说谎,反而时不时的蹦出一句大实话来,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心塞。她奶是啥性子?村里一霸!除害英雄!平时还兼备止小儿夜啼的功能,如此有个性有魄力有杀气的老太太……喜宝居然说她像奶!
“对呀,全家里头你的性子最像奶了,小姑姑都不像的。所以我说,老话都是哄小孩子玩的,你也不用发愁是儿子还是女儿,生儿子不一定像哥哥他们,也许就像了姐夫呢?生闺女,也有可能随了奶。”
春丽如遭雷劈。
直到喜宝看到大伟的身影,拖着春丽进了铺子后,春丽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大伟都被吓到了:“咋了这事儿?陶安在外面有人?”
刚回过神来又遭一击的春丽已经啥话都不想说了,她突然觉得国家领导人果然是有远见的,瞧瞧,独生子女政策是多么得好啊,起码她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没有这些糟心的兄弟姐妹了。
喜宝找店员要了把椅子,把她姐安顿在了椅子上,然后就开始四下好奇的张望起来,顺便也回答了大伟的问题:“大姐没事儿,她就是被毛头哥给气到了,因为毛头哥非说生儿子像舅,我说也未必啊,也许生儿子像了爹,生闺女像了咱们奶呢?”
大伟听到前面半段时,刚打算跟着批.判毛头,然而听到后面,他喷了。
打发喜宝在店里随便逛,大伟满脸同情的走到春丽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我觉得你还是生儿子吧,像舅像爸都没啥,哪怕像了姥爷也成啊,还是别挑战高难度人生了。”
像强子,虽然成绩不好,可他有能耐;像毛头,虽然长得瞅,可他聪明得很。臭蛋是不算在内的,一个是因为他并非亲的,另外就是他小时候烧坏了脑子,不然未必就是如今这个单纯的性子。至于像陶安就更好了,书呆就书呆吧,对比其他人,像陶安应该是最省心也安心的。
可惜春丽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另一边,喜宝高高兴兴的逛着店铺,且越看越吃惊。一开始听强子说他们打算开店时,她还以为只是一家铺面,结果没想到强子和大伟那么有魄力,一下子开了六大间,位置还是最好的十字街口,特别得吸引行人的注意力。
因为知道这是老板的妹妹,而且喜宝长得也很讨喜,哪怕明知道她是只看不买的,还是有店员主动过来询问有啥要帮忙的。
喜宝笑着指向墙边排成一排的机器,好奇的问:“这些是什么?”
“洗衣机,有进口的,也有国产的,洗衣服又干净又快,关键是不用自个儿动手了。对了,洗被套被单尤为方便。”
没错,强子和大伟开的就是电器行,大到彩电冰箱洗衣机,小到收音机录音机,啥都有。关键是,里头有不少的进口货,有些甚至是只有华侨商店才有的卖的。更重要的是,全部不需要凭票购买。
饶是如此,喜宝也没有想到,现在真的什么机器都有了。眼下改革开放才几年光景,就有了这么大的发展,往后呢?
“宋小姐还想瞧瞧什么?”那店员是个外会看眼色的,没等喜宝说,他就已经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了其他最新款的电器。重点不在于东西有多好,或者价有多优惠,而是要说的好玩逗趣,反正老板的妹妹又不会花钱买的,他要做的是把小姑娘给哄高兴了。
喜宝果然听得津津有味的,顺便还知晓了关于大伟不少八卦消息。当然,也有强子的,不过这个店员显然误会了,以为她是大伟的亲妹妹,所以一个劲儿的说大伟,还告诉她,有不少姑娘看上了大伟,可惜老板完全无动于衷,一个都没看上眼。
店员是真觉得可惜,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连连叹了几口气。他自个儿年纪也不算小了,二十出头了呢,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影儿,谁让他是外地来京市找工作的?本地人虽然没有明着说看不上外地人,可他一没钱二没人,还是给私人老板打工的,介绍人一看这情况,自个儿就先溜了。而那些看上老板的姑娘里头,有好几个他就很心动,模样周正,还是本地人,光这两点就足以叫他心动了。结果,不止是二老板完全没感觉,大老板还曾经骂哭过自己的追求者。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听堂哥的八卦消息听得津津有味,等回头觉得听够了,喜宝才告诉那店员:“其实,宋强才是我亲哥,宋伟是我堂哥。”顿了顿,又问,“你有没有我大哥的消息要告诉我?正好我回头说给我妈和我奶听。”
店员总有一种小命不保的感觉,迟疑再三后,毅然开口道:“哟,那边来生意了,我去帮忙,帮忙啊哈哈,宋小姐你慢慢看,有啥需要再喊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跑了。
没八卦听了,喜宝也没啥需要买的,干脆就随便的扫视了几眼,打算去正门口那边找哥哥姐姐。结果,就看到从她这边的侧门进来好多人,这个说要买个大彩电,那个说想看看有没有不要票的双音响大收音机,还有人跟喜宝一样,对洗衣机外得感兴趣。
等喜宝找到大伟时,他已经忙活上了,开票收钱指挥小工开箱验货,甚至还专门联系了几个骑三轮车的,帮着将货送到家里。当然,这个只包括京市市区内,其他地方他才不管。
喜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却见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临近中午,还是因为瞅着热闹都凑过来了,明明先前不算忙的。
这时,春丽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向人群中心喊道:“那大伟哥,咱们先走了。”
大伟本来都已经跟春丽说好了,中午请她们吃饭的。当然,他知道毛头回家来了,可那又怎样呢?大不了吃饱喝足给毛头捎带点儿回去,哪怕不带饭,他也坚信这个鬼精鬼精的堂弟饿不死的。
结果徒然间,客似云来。
不过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毕竟他们在开业之前就好好盘算过,现在国家大力发展经济,以后尚且不得而知,反正这几年人民的生活水平已经有了显著得提高,那些被压抑多年的购买欲一经爆发,最畅销的除了吃穿以外,恐怕就是各种方便了生活的电器产品了。
就算不赚钱也没事,买下的这六间铺面,大伟完全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飞速升值,而且速度绝对会快过于普通民用住宅的。
一面开票收钱,大伟还能一面分神想接下来的事儿,照他看来,与其开厂子办实业,还不如想办法多搞些地来,哪怕自个儿顾不过来,也可以装修布置好了租给别人。
正琢磨着呢,就听到了春丽告辞的话,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大伟忙伸长脖子往这边看:“那我下回请你们吃饭。”
“你就好好做买卖吧。”春丽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横竖她会来这边,一个是顺便认认门,再一个就是因为当初答应了强子,等开业以后拉上喜宝一起来逛逛。
喜宝也笑嘻嘻的回头调侃着:“生意兴隆啊,宋老板!”
最后那话,大伟有没有听到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天老爷很确定,他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