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宋卫军是上午九点刚下的火车。
循着记忆找到了上次喜宝带他来过的小院,不想却是铁将军把门。又去隔壁敲了敲门,他记得喜宝说过,这里住的是他大哥宋卫国的大闺女。结果,还是没人。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包裹隔着院墙丢进了院子里,转身去了前头街面上,寻了个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
来接电话的当然是赵红英。
事实上,一听到村里大喇叭传出“宋卫军”这三个字时,赵红英就立马丢开手上的活儿,迈开步子撒丫子的往村委冲去,其速度之快气势之强,不禁让路过的村民心生敬意,一面回想起那些年除害英雄的风采,一面又忍不住在心里感概,真不愧是百米飞人的亲奶奶。
等赵红英拿起电话听筒时,也不到三分钟。
“卫军!你在哪儿啊?任务结束了?没受伤吧?”赵红英连气都没喘匀,先一叠声的问了起来。
自打多年前得知宋卫军出任务深受重伤后,赵红英每次跟儿子联系都会先问一句,在她看来,儿子精明得很,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或者被人欺负了去,可受伤却不是精明能解决的问题了。
宋卫军先说了自己一切都好,然后告诉赵红英,他现在已经在京市了,刚去了喜宝那屋,结果没人在,就连隔壁也一样,想问问赵红英知道咋回事儿不?按说,这个时间喜宝该放假了。
赵红英没顾得上回答问题,又抛出了一溜儿的问话:“你在京市?那你是休假了,还是调回京市了?哦哦,调职啊,以后不走了?那你赶紧去再买个房子,妈这就去县城里给你汇钱!”
“等等,妈你先别着急了……”宋卫军完全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到买房子上头的,虽然他是没想到要霸占闺女的房子,可住个几天总没啥吧?主要是,以他的级别职位,军区那头肯定会给他分房子的,就是这里头得有个过程,所以说真没啥必要买房子。
听说军区还负责给宋卫军分房子,赵红英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先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挑重点跟儿子说了说。
“你大哥那闺女,我算是看透了,没事儿的时候拿娘家人当普通亲戚处,有事儿了一准又变成自家人了。喜宝上回跟我说,她今天下午就可以放假了,我就担心她吃亏了都没感觉。”
要说赵红英上次去京市过年时,没把话说破,那也是因为时机真的不凑巧。大过年的,春丽又怀着身子,而且就算是亲奶奶好了,有些话也不好说。这说的轻了,人家不当回事儿,大不了敷衍一下的道个歉,说自己怀孕了没注意,你还能因为这点儿小事情跟个二十好几的大孙女闹腾?可要是说的重了,保不准当你多管闲事,我嫁都嫁了,又不是你们老宋家的人了,你凭啥管我?
跟春丽那头是不好说,可换成了喜宝,那是说了也没用。
喜宝情商太低,偏偏这玩意儿是教不会的。再说了,春丽跟袁弟来不同,春丽本身是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说一千道一万,她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喜宝的事儿,就是本身说得多做得少,好处落了不少,正事一件没办。想想春丽,再看看袁弟来,赵红英不得不承认,老袁家果然只出傻子,哪怕现在春丽的真面目曝光了,除了被学校开除外,人家也没吃过亏。反观袁弟来瞎折腾了这么多年,吃的亏受的罪那叫一个车载斗量,还把自己的脑门子上戳了大大的两个字“傻子”!
转念一想,赵红英就懂了,要是春丽真敢伤害喜宝,那就不用她为难了,天老爷一定会狠狠的收拾她的。
而电话那头,宋卫军频频点头,他也看出了自家小闺女是个缺心眼儿的,不笨不傻就是太天真。可这也不要紧,早先有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护着,现在不也有他这个当爹的吗?天真就天真吧,小闺女只要负责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成了。
“妈你放心,牛鬼蛇神我见得多了,宋春丽算个啥?”
因为刚想到了做事非常靠谱的天老爷,又听到儿子这话,赵红英决定还是多给些信任,少一些担忧。
挂掉电话后,宋卫军慢悠悠的来到了京大,又在喜宝所住的那栋宿舍楼下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听到了一声充满了惊喜的“爸”,以及一个向自己飞扑过来的身影。
“爸!爸你回来了?爸你这回能待几天?爸你给我奶打电话了吗?爸……”喜宝高兴极了,笑得嘴角飞扬眉眼弯弯。
亏得因为天气炎热,路上极少有人,不然看到喜宝这副样子,她京大清冷女□□号,怕是得直接飞了。
“慢点慢点,先去把东西放好,爸领你去吃午饭,有话咱们回头慢慢说,这次我能在京市待上很久。”宋卫军好笑的拍了拍小闺女的额头。
喜宝脆生生的答应了,快步跑进了宿舍楼。
宋卫军望着喜宝的背影,心里颇有些感触良多。当年白胖可爱的小丫头,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偏他这个当爸的,这些年一直在为国效力,虽说他从未后悔从军,可心底里对喜宝还是有些亏欠的。
很快,喜宝就两手空空的跑了回来,笑嘻嘻的对宋卫军说:“爸,我可什么都没带,你得请我吃饭。”
“那当然,走。爸爸请客!”
大夏天的就不适合那些汤汤水水的了,宋卫军知道喜宝一贯都很喜欢吃各种面食,就挑了家凉面店,一人点了一盘凉面,配上切成薄片的五香牛肉,顶着头上哗哗转动的电风扇,边吃边聊着各自的近况。
由此,喜宝得知了她爸已经调职回了京市,当然还有些手续交接没办,不过重点在于,以后她爸就不太会再出任务了,多半也就是待在军区里训练精英队伍,比起从前可算安全太多了,不过此后想要再升职,怕是就得熬资历了。
当然,宋卫军也告诉喜宝,他已经给赵红英打过电话了,毕竟妈和闺女在他心里都是宝呢。
知道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儿,喜宝吃得开心极了,结果一不留神就被套出了好多话。
假如说,赵红英只是挑了重点,比较片面的讲述了一些关于春丽虚伪的做派,那么从喜宝这边就很全面了。为啥会这么说呢?因为喜宝把春丽从头到尾都夸了一遍,反正在她嘴里,春丽就是哪哪儿都好,对她温柔和善处处为她着想的完美好大姐。
宋卫军面上带着笑,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暗道说不准他还真是小瞧了他大哥家的大闺女,这么会装模作样,应该去当特.务呢,当工人当舍管啥的,也太埋没人才了。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父女俩又再度回到了京大,这次却是要将行李归整好送回家了。
这学期因为实在是太忙碌了,喜宝回家的次数大大减轻了,也至于她留在宿舍里的东西也呈直线上涨。又因为现在虽然放假了,但是宿舍里仍留了不少人,宋卫军没法上去帮忙,只能站在楼底下,等着小闺女一趟两趟的跑,然后再把东西都拿回家去。
喜宝身子骨好,加上打小又跟着毛头漫山遍野的疯跑,搬个东西累不到她,可无奈天气太热了,一贯不怎么出汗的她,都在额头上热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爸,有你在太好了,我先前还想着,多跑两趟,好把东西都带回家。我们学校半个月后就要关宿舍楼了,到时候要检查卫生,既不准在床上放东西,也不准在桌上放东西。那能放哪儿呢?抽屉柜子压根就不够用。”喜宝不知道的是,以前春丽当宿管员的时候,还规定宿舍里的垃圾桶不准扔垃圾,反正叫她看到一回,就要拉到走廊上挨批。反观她们宿舍楼,检查卫生虽染也挺严的,可至少平常还是挺宽松的,也就是放假前苛刻了点儿。
宋卫军微笑着听小闺女讲述学校里的事儿,其实都是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可他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哪怕是些小小的怨念,听着也很有趣。
等听到宿舍的一些规矩后,宋卫军有心安慰喜宝,就跟她说起了部队里的宿舍规则。当听说他们连所有物体的具体摆放位置、朝向,甚至连折痕都列入标准后,喜宝整个儿都傻眼了。
“所以,你们学校对你们还是不错的,毕竟是精英人才,将来的国家栋梁。”宋卫军瞧了一眼听得两眼发直的小闺女,提醒她,“到家了。”
“噢噢。”喜宝忙从兜里掏出了钥匙来,略费了点劲儿才把院门给打开了。
“回头我给锁上点儿油,可别锈了。”宋卫军边随口说了边拎着行李进了院子,见喜宝盯着院子里的军用包裹发呆,忙添了一句,“刚才我丢进来的,你先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住毛头那屋。对了,毛头上哪儿去了?他们学校还没放假?”
“去拍戏了。”喜宝先帮着开了厢房的门,又顺手把其他几间屋子都打开了透透气。北方虽然不至于像南方那般潮湿,可因为也有半个月没住人了,屋里多少有些味儿,开门开窗好一会儿后,喜宝这才开始收拾东西、打扫房间。
喜宝是个心大的,到家好半天了,既没发觉隔壁没人,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找姐姐帮忙,只是外熟练的收拾打扫。还好,这回有宋卫军帮忙,加上屋里院子里也就是一些尘土,清理起来还算方便。
眼瞅着就快忙活好了,宋卫军先听到隔壁传来了声响,往墙头一趴,果然隔壁有人回来了。
……
陶安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了,手上是动作飞快的拿了脸盆热水瓶等东西,心里却还在记挂着他做了一半的试验。
看着东西应该齐了,陶安刚要锁门出去,就听到旁边有人跟他打招呼,抬头一看却是个陌生男人:“你……”
“你就是陶安吧?我是春丽四叔。”宋卫军跟他招呼一声,就跃下了墙头,不多会儿就领着喜宝来到了隔壁,“春丽人呢?只你一个?”
“她昨天发动了,刚生下了一个儿子,我是回家来拿东西的。”陶安不留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心里也快速的回想起了春丽跟他提过的关键娘家最出息的四叔的事儿。
没等他盘算完,喜宝先问了出来:“大姐生了?她还好吗?爸,咱们一起去看看大姐吧!”
宋卫军笑着点了点头,去肯定是要去的,甭管怎么说,春丽面子情是做得很到位的,假如他们不做任何表示,理亏的肯定是他们。
陶安这时也开了口:“那一起去吧?离这儿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稍等等,我们收拾一下。”宋卫军还穿着刚才打扫卫生的军用汗衫,他是男子,本就爱出汗,这会儿背后都湿透了,忙回去擦了一把,换上了干净的汗衫,又把手脸洗干净了,这才出门。
喜宝倒是还好,毕竟爬上爬下的活儿都让她爸干了,她也就扫个地,放个东西啥的,这会儿看起来还算清爽得很。不过,想着是去医院看望孕妇的,她也仔细洗干净了手,又重新梳了头。
时间倒是不算多,前后不到十分钟。陶安也没表露出不耐烦来,反而露了点儿笑,没了先前苦大仇深的模样。
很快,三人就往医院那头走去。除了陶安之外,喜宝和宋卫军都是头一回去,不过这家医院是京市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不算顶好,却也属于一流范畴的。
医院附近永远缺不了各种店铺,其中又有营养品和水果店居多。宋卫军挑了两样比较上档次的保健品,又买了个果篮,这才跟着陶安进了医院的妇产科住院部。
这年头住院部的条件并不好,当然,老干部医院除外,反正就春丽住的这个地儿,一溜儿的全是八人间。病人本身是不爱吵闹的,尤其是孕妇产妇们,可架不住刚出生的婴儿又哭又闹,吵得人一个头有两个大。
而对春丽来说,吵闹只是其中之一,叫她难受的是,其他孕妇产妇身边都围满了亲人,最少的也来了两人,唯独她,除了自个儿就只有放在身边小床上的儿子了。
春丽是早产,而且早产了足足半个月。
早产似乎是早已注定的,因为自打被学校开除后,春丽就再没好好休息过,主要就是心思重,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到学校,又因为从前同事处得知,新的舍管员已经到位,而且人家干得还不错时,她无奈的放弃了回到京大的决定。想着,要不索性回纺织厂去,可那头的活儿却也叫人顶了,毕竟她离开已经有近一年光景了。
为了这事儿,她愈发的愁苦,费尽心思就是想再找一个好工作,最好是能比得上京大的,说出去名声好听,工资不会少拿,而且活儿也清闲。
想法是不错,可惜这次天老爷却罢了工。
打电话回家找她妈张秀禾诉苦,结果张秀禾已经被赵红英骂了好几顿,一个是不敢瞎出主意,另一个则是因为……
‘你都快生了,还折腾个啥?就算要出去上班,那也得先生下孩子再说!’
张秀禾完全不理解春丽的想法,哪怕前些年吃大锅饭的时候,她也在猪场上工,可她并不热爱这份工作,假如衣食无忧,她更愿意待在家里操持家务。
春丽的抱怨没起到任何作用,甚至连丁点儿安慰都无,她觉得这都是因为张秀禾是个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箩筐,这才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又因为久寻不到工作,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去京大找陶安。
这就是为什么陶安刚回家时,一直皱眉板脸的缘故。
早些时候,因为陶安刻意避讳妻子的问题,同事们虽然都知道他早早的结了婚,却从不知道他的妻子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奇葩舍管员。然而,昨个儿中午,春丽就顶着个大肚子去找了陶安,惊掉了一众人的眼镜。
陶安尽可能的无视同事们探究好奇的眼光,硬着头皮跟着春丽走了。一走出实验大楼,他就忍不住抱怨春丽不听他的话,因为早先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春丽别来这边找他。
直到这会儿躺在病床上,春丽眼前还是清晰得浮现出了当时陶安的厌恶神情,还有不断责怪的声音。
‘让你别来这边找我,你怎么不听话?’
‘顶着个大肚子就别老出来晃,好好的在家待着不成吗?’
‘找工作?你是在逗我吗?你就算生了,这会儿找啥工作?工作丢了就丢了,正好回家带孩子。赶紧回家去,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
春丽在想,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哦,好像是说,打电话贵啊,跑一趟也没多远,而且自己的工作都丢了,也不怕别人说她是靠着后门进来的。
只是没想到,陶安却反问她,是不是想害他也丢了工作?
陶安这人极爱面子,平常说句话也会在心里转个几圈,有些话更是打死都不会说的。可眼见春丽冥顽不灵,说啥都要想法子找工作时,他也是恼火了。
预产期就在半个月后,哪个领导会要这种员工?
以往从未红过脸的俩口子,就在学校花坛角落边上,争执了起来。春丽的重点在于,她一个堂堂高中生是绝对不会留在家里带孩子的,她需要工作,她不甘沦为家庭妇女。
激动之下,她早产了。
好在她底子好,被单位开除前营养也都跟得上,虽然早产了半个月,可生下来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早产儿,比人家足月的还重。当然,生产过程非常辛苦,她就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好像被打散了又重装一样,就跟死了一回似的。
看着右边隔壁床比她早生了两个月的产妇,已经沉沉的睡去了,身边陪着的婆婆正抱着刚出生的胖小子,‘心肝宝贝’的叫着,小姑子好像是出去买饭了;对面床昨个儿生的,到现在还有三个家里人陪着;还有左边两个,明明还不到生的时候,早不早的就住了院,家里人眼错不错的盯着,就怕有个什么闪失……
就在春丽身上心里都难受得要命时,已经离开很久的陶安,终于拎着东西姗姗来迟。
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宋卫军和喜宝。
春丽心头一喜,刚想说什么,就见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先去看了她身边小床上的儿子。喜宝尤其好奇,别看她底下弟弟一大堆,可谁让当年袁弟来看得紧呢?从臭蛋开始,到扁头再看宋东宋西,全都是五六岁以后才跟她玩在一起的。说真的,她还是第一次瞧到刚出生的小婴儿。
“爸,他好小哟,皮肤红彤彤的。”喜宝趴在小床边上,两眼晶晶亮的看着刚出生的小外甥,却半点儿不敢兴起抱一抱亲一亲的念头来。
这时,春丽终于逮着了机会说话:“宝啊,你喜欢他不?”
“喜欢。”喜宝高兴的说,“就是太小了,看起来也好软,我都不敢碰他。”
春丽还想说啥,却不想陶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东西我都拿来了,你看看还缺些啥?哦,打热水对吧?我这就去打。”
“宝你去打水,找不到地儿就问人家护士。”宋卫军笑着拿过热水瓶塞到了喜宝手里。喜宝不疑有他,当下就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
宋卫军已经把刚在医院门口买来的保健品和果篮放在了床边,瞧了两眼刚出生的孩子,又问候了春丽几句,等喜宝打完水回来,他就趁机告辞了。
喜宝这才刚把热水瓶放下,连话都还没跟春丽说呢,就被宋卫军给忽悠走了,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比喜宝更懵的是春丽,她精得很,就是精明过了头,偏又没有足够的眼力劲儿,一旦弄呲了,原本完美的人设自然也就保不住了。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疑惑,陶安又开口问她想要吃啥。
春丽是昨个儿下午大概一点多发动的,虽然是早产,可因为孩子块头不小,一直到今天中午才勉强生下。其中总共生产的时间倒是不多,就是产前阵痛的时间多了些。当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她已经一天没好好吃饭了。
“熬点儿小米鸡蛋粥。”春丽也想不出自己爱吃啥来,想着家里的小米和鸡蛋都是现成的,就说了这个。
然而,她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事儿,那就是陶安不会做饭。
陶安是城里人,爸妈倒都是双职工,可他很幸运的有个比他大了五岁的姐姐。一个姐半个妈,他打小就没干过什么活儿,哪怕上了住宿高中,平常也是在学校食堂吃的,让他生火做饭,简直天方夜谭。
出去转了一圈,陶安如春丽所愿的那般,带回来一份小米鸡蛋粥。
味儿倒是真不错,看得出来是熬了许久的,米粒都爆开了,表面上还结了一层厚厚的米油,就是鸡蛋稍微少了点儿,不过总得来说还可以。
除了价。
买一碗小米鸡蛋粥的钱,都能熬一大锅了!
看到春丽边吃还边嘀咕浪费钱,陶安烦透了,借口出去透透气,赶紧避了出去。
他昨天实验做了一半出来的,本以为打发走春丽后就能回去继续做实验,连假都没请。结果这一耽搁就是一天一夜,有心去请个假,又怕同事追问,刚才去家里拿东西前,倒是给领导去了电话,也跟家里提了一嘴。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一堆接着一堆,他就打心底里觉得烦躁。
在外头歇了一会儿,陶安就进去问春丽,准备啥时候出院。
春丽是惊讶的,因为她早先听医生说过,虽然顺产并不影响出院,可最好还是住两天医院,这不仅是关系到产妇的健康,也方便护士观察新生儿,万一有个什么状况,待在医院总归会方便许多。
看春丽那副神情,陶安就知道她不愿意,好在想要说服春丽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单位那头请了假,请假一天扣三块六的工资,我也不会做饭,医院食堂我去瞧了瞧,东西看着就不好吃,外头买的又比学校食堂贵了好多,还有就是……”
“出院出院,你去跟医生说一声,我这就出院!”春丽头都炸了,而且心里立马就阴谋论了,只觉得医生是为了骗钱才哄她多住几天的,不然她和孩子都那么健康,住哪里不是住呢?待家里处处方便,还不花钱呢!
话虽如此,春丽还是没能当天出言,医院也得为她和孩子的健康负责,哪有中午刚生完,下午就出院的?医生的意思是,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下午。
不得已,春丽妥协了,她没胆子跟医生叫板。
……
而另一边,宋卫军带着闺女出了医院,赶在喜宝开口发问之前,他就已经编好了说辞。
“宝啊,爸这次回来后,是打算先休息一阵子,再去军区里办交接手续的。爸是想着,这么多年了,都没工夫陪你,难得有空,就想带你去京市周边走走逛逛。你说好不好?”
“那大姐……”喜宝还是很惦记春丽的,虽然她还是不敢抱小婴儿,可她能帮着打个水带个饭,万一春丽想吃口啥,她也能帮着做。
一眼就看出了小闺女心里的想法,宋卫军眼珠子一转,瞬间就变了口气:“闺女啊,爸这些年在部队不容易,一直没机会出去走走,不是出任务就是训练、带新兵。主要是难得有放假的机会,想多陪陪你都是奢望。好不容易现在有机会了……”
“爸。”喜宝听得泪珠子都要下来了,这一刻,她哪里还顾得上春丽,满心满眼都是她爸,赶紧抱住了她爸的胳膊,眼泪汪汪的抬头,“爸你别说了,我陪着你,这几天我啥都不干,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
大姐是重要,可她爸更重要啊!
而且,大姐可以以后慢慢陪,就几天时间,该是耽误不了什么事儿的。
“我知道你担心你大姐,不过没事儿的,放心吧,这不有你姐夫在吗?说不准过两天她婆婆也该到了。”
喜宝一想,对啊,有她姐夫在呢,她姐夫可是京大的研究生,顶尖的科研人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至于陶妈妈,喜宝猜测,可能是因为春丽早产了半个月,所以人家才没来得及赶到。
这下没问题了。
妥了,走!
说走咱就走,哪怕喜宝本人的行动力不太足,有宋卫军在,一切都无需担心。花了不到半个小时收拾东西,父女俩神清气爽的出了门,不多会儿就坐上了公车,前往京市汽车站。
喜宝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儿走,反正她就老老实实的跟着她爸。
于是,坐公交,再转短途汽车,等吃晚饭时,他们父女俩已经出了京市市区了。
逮着个空挡,宋卫军给赵红英打了电话,简单的说了下春丽的情况,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又提到了老陶家的人一个都没到,也没听陶安提过家里人要来,而且他见陶安这人不像是个能过日子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要糟,所以他就把喜宝给拐走了,准备玩个把月再回去。
可怜的喜宝还不知道,她爸根本就不是休息个几天,而是能休息整整一个月!
不过,赵红英听了这些话,心里倒是美滋滋的,连道还是老四有眼力劲儿,不像前头三个蠢货。
……
次日傍晚,当春丽抱着小襁褓,跟在肩挑手提大堆东西的陶安身后,回到了自家小院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隔壁没人。
为啥会那么肯定呢?因为春丽知道喜宝有个习惯,只要一到下午太阳快下山时,就会把书房的灯点亮,这还是赵红英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怕喜宝太用功看书,把眼睛给弄坏了。
“喜宝去哪儿了?”春丽心下打了个突,忙问陶安。
陶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我这不是一直陪着你吗?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赶紧先进屋。”
方才在医院里,护士见他俩都是新手,身边也没个长辈跟着,就叮嘱再三,说小孩子满月前不能吹风,最好一直待在屋子里。
春丽也记得这话,虽然她认为七月里没那么多讲究,可一想到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当下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先把孩子抱进了屋里。
摇篮倒是早就买好的,不止摇篮,小衣服小被子尿布等等,这些是春丽从知道自己怀孕起,就开始准备的。她并不缺钱,纵使陶安有再多缺点,可每个月除掉自己花用的,全都给了她,所以她买得起这年头市面上的任何婴儿用品。
她一面安顿孩子,一面开始思索喜宝跑哪儿去了,难不成是跟宋卫军出去吃晚饭了?这倒是很有可能,宋卫军本来就喜欢带着小辈下馆子,大热天的做饭多辛苦,弄得一头一脸的汗,每回春丽做好了饭菜,就失了胃口。
“丽丽,我回学校了,你照顾好孩子。”陶安在门口说道。
“你要回学校?这不都放假了吗?”因为太惊讶,春丽不由拔高的声音,唬得原本在梦乡里的孩子扯着嗓门嚎啕大哭。春丽,赶紧弯下身子把孩子抱在了怀里,低声哄着。
陶安推开门往里头看了看,面上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恼火:“学生只要考完了就算放假,我得等项目完成了才能放假。”
“那得要多久?”春丽急了,“妈啥时候过来?就我一个,咋弄啊!”
“妈不会来,你不是不用上班了吗?我就让妈别过来了,大老远的辛苦不说,她那头还要请假。”见春丽瞪圆了眼睛,陶安这才想起,这个事儿他忘了跟春丽说了。
“她不来?那你姐姐呢?”
“我姐不用上班吗?行了,你自己弄吧,我得赶紧回学校去。过两天就该发工资了,到时候我给你送来。放心,我会尽量多省一些,我知道养孩子费钱。”
你知道养孩子费钱,那你知道养孩子还费劲儿吗?
春丽还想说什么,可陶安已经转身走了,不多会儿就传来院门被推开又再度被关上的声音。
愣神之下,春丽怀里的孩子又放声大哭,哭声嘹亮高亢,最起码她有句话是说对了,孩子果然很健康。
可喜宝一夜未归。
第二天,春丽将孩子哄睡以后,轻轻的放到了摇篮里,又小心的做了些防护,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门窗后,这才转身出门往学校去了。
这回,她没去找陶安,而是直接往女生宿舍楼去的。
隔了一天,本地学生早已走了个一干二净,不过外地学生基本上都还留着,有些是因为买到的火车票时间比较晚,还有些则干脆就不打算回家了。暑假有足足两个月时间,京大学生打工赚钱容易得很,反而是火车票贵得很,权衡之下,多半外地学生都选择留下来。
因此,春丽敲开喜宝宿舍门后,很容易就问到了情况。
已经找好临时工作的王丹虹正埋头吃饭呢,听到春丽的问话,她随口答道:“宋言蹊她爸来了,前个儿就把所有的东西搬走了。”
王丹虹是有不小的攀比之心,对喜宝也确实有些不服气,可她却不屑说谎,简单明了的回答之后,就关门送客了。
春丽看出了这个学生明显得不待见,却没往喜宝那边想,只道是自己的事情已经在学校传开了,连隔了几栋楼的女学生都那么不客气。询问无果,又平添了一肚子气的春丽,转身就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了她妈。
张秀禾昨个儿就从赵红英处得知,春丽生了,还是个大胖小子,哪怕她本人并不重男轻女,可现在国家政策变了,每个人家只准生一个了,万一生的是闺女,还不被婆家嫌弃死?
其实,直到现在张秀禾也弄不懂那个什么计划生育,好在老宋家这边,除了已经过年纪生不了的,其他要不没结婚要不就在外地。人家普及计划生育政策都不往他家门口过,她也就只知道春丽俩口子只能生一个,绝对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幸好幸好,是个大胖小子。
“丽啊!你觉得咋样?缓过来了吗?吃糖水鸡蛋了吗?下一碗细面条,底下卧个鸡蛋,味道可好了!”张秀禾一叠声的说着,“我当初生你们几个的时候,日子过得苦啊,大着肚子都要下地赚工分,生完了也就歇了一天,又要出工了。也就是生毛头那会儿了,你奶让我帮着喂宝……”
“妈!”春丽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她妈的话,她特地打这个电话,可不是想听那些成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咋了?”
定了定神,春丽稍稍组织了下语气,才开口说话:“妈,你咋知道我生了儿子?陶安给你打电话了?”
“没,是卫军给你奶打电话,顺口说了这个事儿,你奶回家告诉我的。”张秀禾喜气洋洋的说着,隔着一个月,闺女被单位开除的事儿,已经不被她放在心上了,主要是已经这样了,当然要先顾着孩子。不过,赵红英只告诉她春丽生儿子这事儿,却完全没提到宋卫军拐走了喜宝。
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春丽突然哽咽了起来:“妈,我婆婆大姑姐都没过来,陶安上班又忙,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昨天才生的,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烧饭做菜洗衣……妈,我忙不过来,昨天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妈你能过来吗?”
张秀禾的笑容顿住了,再次开口时,语气急得不得了:“陶家没来人?这是咋回事儿了?哦哦,对了,你早产了半个月啊,孩子没事儿吧?你还好吧?别哭别哭,月子里哭了会伤眼睛的。”
春丽就烦她妈三句说不到点子上,还能杂七杂八的扯开去,可这次情况特殊,她只能忍着气,苦苦哀求:“妈,我好难受,我浑身都疼,每根骨头都疼得厉害,你来京市陪我好不好?妈……”
听着闺女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张秀禾心都碎了,下意识的就说道:“宝呢?还没放假呢?不然你拜托宝帮你煲个汤?”
春丽气都要气死了,喜宝再能耐,那也只是个小姑娘,先前她是想着让喜宝帮她做个饭煲个汤,可现在想想,要是她妈能过来,连孩子都能帮她带了,这可比喜宝管用多了。
刚想再哭两声,就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熟悉又彪悍的大吼声。
——我的宝是给你闺女当老妈子的?让陶安给她做啊!!
“啪叽”一下,电话被挂断了,春丽举着电话听筒目瞪口呆。
而另一边,稍慢一步追上来的赵红英,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走得太急了,满脸通红外加怒火中烧,叉腰冲着张秀禾怒吼。一个大嗓门吓得张秀禾挂了电话,忙不迭的跑过来解释。
其实,张秀禾还真没有别的意思,更完全不存在想要喜宝当老妈子的心态。她就想着,喜宝已经放假了,她在家肯定要做饭煲汤的,正好多煮点儿,哪怕匀一碗给春丽呢?反正陶安不在家,孩子又才刚出生,春丽一个人能吃多少?
在乡下地头,这种想法真的很常见,张秀禾平时在家里,也不在乎干多干少,横竖都是一家子,何必计较那么多呢?她把喜宝代入了她自己,丝毫不觉得这里头有任何问题。
赵红英却不那么想,她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白了不就是想让我的宝伺候你闺女吗?”
“妈,我真没有这个意思。”张秀禾急得一头一脸全是汗珠子,“我这不是想着宝已经放假了,叫她顺便照应一下。这不是就他们几个在京市吗?咱们想照看也没法子,隔着那么远,咋也伸不去手。”
张秀禾真不明白赵红英咋就突然那么生气,她和王萍平日里也常说,几个孩子远在京市,让互相照应一下,尤其是强子和大伟,都是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她要是有别的心思,也不会这么跟强子说了。
兴许是解释起了作用,赵红英勉强算是相信了她的话:“真要照你这么说,那为啥春丽去了那么久,连一顿饭都没烧给毛头吃?”
不给喜宝也就算了,本来就不是亲的,毛头呢?
张秀禾哑火了,仿佛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徒然想起,自家闺女那完美大姐的面皮早已被扒了下来。假如说做个饭炖个汤是顺手的事儿,那么先前为啥春丽不这么做呢?连打开水都怕被赖上,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呢?
铃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张秀禾离电话最近,赶紧接了起来:“喂?丽丽啊!”
赵红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走了电话听筒,拿到耳边一听……
“我真没办法了,妈你来啊,哪怕帮我看下孩子也好,我好腾出手来做个饭烧个水。妈,我真的浑身都难受,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我熬不住了,妈……”
赵红英怒吼一声:“是不是最好让你妈过去给你洗衣做饭打扫,顺便连孩子给你照顾了?陶安呢?”
春丽吓得差点儿没拿稳电话听筒:“奶?奶!带孩子跟陶安有啥关系?再说他也不会做饭,幸亏他不在家,不然我还得照顾他呢。”她没法告诉她奶,陶安压根就不想在家多待哪怕一分钟。
“你男人你婆婆都不管,那我管你那么多干啥?横竖你现在也不用上班,带个孩子能有多难?别找宝了,她被你叔带走了!”
电话再度被挂断了,赵红英大步流星的走出村委办公室,张秀禾虽然心里头担心闺女,可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正是农忙时节,一路上到处都是人,赵红英也不好在外头发火,憋到了家里才忍不住怼张秀禾:“你就长点心吧!你以为你闺女是离不得你?我问你,自打强子和大伟从南方回来后,她有再给你寄过钱吗?当初说好的每个月寄回家十块钱,给了吗?”
“没……这不是强子给了。”
“强子是强子,丽丽是丽丽!”赵红英恨恨的啐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以前她是要靠着咱们,不敢翻脸。对强子也是,强子借她钱买房子,她就认这个兄弟,毛头欠了一屁股债,她就当没这个弟弟。早先怕喜宝缠上她,连个开水都不帮着打,现在要人帮忙了,就急吼吼的到处找人。合着好处都叫她占了,力气一分都不肯出啊?”
张秀禾无言以对。
因为她突然发现,好像闺女真的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为啥以前一年到头都不往家里打电话,自打被单位开除后,却是隔三差五的来电话,还有今天……
就在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叫的仍是张秀禾。
前头刚响起来时,赵红英忙着喷人没细细听,后头的张秀禾倒是清楚得很,还连着叫了三遍,当然叫的是宋卫国媳妇儿。
“她有完没完!!”
赵红英杀气腾腾的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口时,还回头怒瞪一眼:“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张秀禾小鸡啄米一般的狂点头,想着幸亏闺女在京市,挨骂就挨骂吧,大不了挂电话。紧接着她又想起来了,现在是农忙啊!刚才她就是在地里干活,这两通电话得耽搁多少活儿啊!又记挂着赵红英刚才的话,她急得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冲到地里头干活,现在种的都是自家的地,叫她哪儿能不着急呢?
……
京市。
强子风尘仆仆的下了火车,因为火车站离电影学院反而更近一些,他又记挂着毛头早先那通电话,偏偏大伟又是一问三不知,要不是他当时手头上的事儿无论如何都丢不开,他一早就跑回来了。
——虽然毛头没说得太明白,可强子还是听出来了,毛头跟春丽闹了矛盾,要不然绝不会追问他春丽是否还了钱。
说真的,三千块钱强子还真没放在眼里,更何况他自认为还是很了解他妹妹的,春丽这人打小就心高气傲的,绝对不会贪墨了他的钱,更别提老宋家的规矩摆在那儿,兄弟姐妹之间借钱也都是打了借条的。
所以,强子真的不着急,他急得是弟弟妹妹到底出啥事儿了!
结果一到电影学院,强子才知道大学都放假了,而且电影学院放假很早,六月下旬就结束了本学年的考试。再问毛头的下落,除了有个老师提到毛头好像是跟了个剧组,其他详细的就完全不清楚了。
无奈之下,强子又往喜宝那头跑。
他觉得,就算毛头和春丽闹了矛盾,喜宝应该是好好的,而且现在都放假了,以喜宝的性子应该是乖乖的待在家里看书用功才对。
然而,等待他的是大将军把门。
还是俩!!
喜宝家里没人,春丽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强子知道陶安是在京大里上班,可具体什么部门就不清楚了。站在院门口懵了半天,他无奈的转身离去。
强子走后不久,春丽就回到了家里。
而等强子急吼吼的回到店里,又问大伟,大伟还是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算了,我给我妈打电话!”强子连汗都顾不上擦,抢过电话机就打,等了片刻后,一听到电话那头有声儿,他刚想开口,那边就……
“宋春丽!!我告诉你,你妈不会上京给你当老妈子伺候你们一家子的!想都别想,绝不可能!再打电话过来,你信不信我立刻上京打断你的腿!不准再打来!”
啪叽——
电话被挂掉了,强子一脸的懵逼,仿若石化一般,屹立在电话机旁,如果再给他加点儿落叶,就更有感觉了。
“哥……”大伟小心翼翼的蹭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的戳了他一下,“我说你咋了?这是挨骂了?真没想到,大伯妈也会骂人。”
哦不,别随便污蔑人,骂人的明明是赵红英。
强子很想替他妈辩解两句,可他这会儿脑海里一片空白,倒不是被赵红英给骂傻了,毕竟作为从小就挨骂的皮孩子,这点儿真的算不上啥。关键是,这话不对啊!!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妹妹不单跟毛头吵翻了,还顺便惹毛了亲妈和……亲奶?!
“丽丽生了?”强子又问大伟。
然而,大伟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没啊,她上次跟我说,她是七月中生的,这不还有十来天吗?”顿了顿,他恍然大悟,“你就是特地为了这个事儿赶回来的?没那么夸张吧?就算要送礼,你可以跟我说一声,咱俩谁跟谁,我出红包也没事儿啊!”
“你懂个球!”强子又一阵风一般的冲出了店。
大伟:………………
他是无辜的好不好!!
不过,当天晚上,他就不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了。又或者说,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晚归的强子告诉他:“我要跟宋春丽断绝兄妹关系!”
很难描述大伟此时此刻的心情,其实他很想问问,哥你吃药了吗?
然而,强子并非在开玩笑,只因他终于在第二趟去春丽家时,把人堵了个正着。自然,被无数疑问困扰了许久的强子,一股脑的就将心里的问题全倒了出来。
被各种疑问糊了一脸的春丽恼火无比,她晚饭还没烧,孩子一直在哭,偏她因为着急上火,奶水少得可怜。再有就是,孩子拉了,她只能将最后一点热水给孩子擦屁股,连口水都没喝上。
家里正一团乱呢,她哥来了,就站在一边看着啥忙都帮不上不说,还一个劲儿的追问,问问问,就知道问,有这个工夫,你倒是帮我去烧个水啊!
恼火之下,春丽直接怼了她哥一脸。
春丽脾气暴不是什么秘密,强子从小就习惯了让着她,倒也不会因为这个而生气。可叫强子无法接受的是,春丽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就自顾自的忙活着,还不停的抱怨。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强子虽然是家里的长子,底下亲弟亲妹堂弟堂妹一大堆,可说实话,他比家里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带孩子。原因很简单,他最大,刚出生时就是全家的心头大,唯一的孩子,哪怕等后来二房有了大伟,也丝毫不曾动摇他在家里的地位。再等春丽出生后,他已经能带着大伟漫山遍野的跑了,偏偏这俩都是熊孩子,哪怕他大了一岁,他也没照顾过大伟。
他俩从小就是好兄弟,是玩伴,是搭档,不存在谁照顾谁的问题。
看着春丽忙得快要疯了,到底心疼妹妹,强子忍不住问:“陶安呢?这太阳都下山了,还没回来?”
“他在学校加班呢,再说他回来有啥用?”春丽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咋没用啊?不能帮着你递个盆子倒个水的?”
“那你呢?你咋不帮我!”春丽火了,直接把弄脏的尿布往强子脚下一扔,“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喜宝也跑了,毛头都放假一个礼拜了,人影都看不到!”
“这是你跟陶安的孩子,你告诉我,跟喜宝和毛头有啥关系?”强子猛的冷了脸。
刚出生的孩子,哪怕是屎尿也没啥好嫌弃的,更别提春丽仅仅是把尿布摔到了强子脚边。让强子恼火的是,听春丽这话的意思,跟她闹矛盾的还不止毛头,连喜宝都被扯进去了。
再联想到他奶在电话里吼的内容……
“你是不是打电话回去,让妈来京市伺候你?!”强子黑了脸,“你婆婆呢?你生孩子凭啥要辛苦咱妈?来一趟京市容易吗?坐火车多累你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你不懂?还是你觉得咱妈活该上赶着伺候你,你就是个千金小姐半点儿也劳动不得?”
“照你这么说,只要你的孩子才能得咱妈的照顾对不对?到时候,你肯定不会再说这话了!伺候大孙子就是理所当然的,给我这个外嫁的闺女搭把手就会折寿,对吧?!”
“又扯到我头上来了?别说这是没影儿的事儿,就算将来我娶了媳妇儿生了娃儿,我也绝对不会让咱妈受半分罪!我辛苦赚钱是为了谁?还不就是想着叫爹妈弟妹都过上好日子,你反而……”
“对对对,你辛苦赚钱,你最了不起,你是大老板!”春丽气疯了,尤其是孩子哭得都快有破音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怒火中烧,索性也不哄孩子了,叉腰跟强子对吼。
“这也碍着你了?”强子也要疯了,“我哪里亏待你了?”
“是啊,你没亏待我,就是太善待喜宝和毛头了!大手笔的给喜宝一万块,她不就是当初借了你两百多吗?还牛气十足的给家里盖了新房子,结果呢?二房三房不住吗?就显得你最阔气!还有毛头,他借了你多少钱?说好听点儿是借的,你真有打算要他还吗?倒是我,哼,你放心,等我有了钱,一准立马还你!”
强子被气得两眼通红,他这下算是明白了,为啥毛头前些日子会火气那么大的给他打电话,还说了那些话,估计也是刚刚被春丽气了一场。
“宋春丽,你既然把话这到这份上了,我索性跟你掰扯个清楚!”
“借喜宝的两百多块是我跟大伟一起借的,当然也是我俩商量以后决定还她一万块。那个钱,不是我一个人掏的,是我跟大伟一起!还有家里的红砖楼,也是我跟大伟一起出的钱。”
“还有,对,没错,借给毛头的钱,我是没打算跟他要。可我借给你的钱,也一样不打算跟你要!谁让我是家里最大的呢?谁让你们都是我弟弟妹妹呢?”
“你能有点儿良心吗?”
撂下最后一句话,强子直接负气走人,他始终都觉得,自己对家里人掏心掏肺了,哪怕真要有人心存怨气,那也该是一直被他忽略掉的二妹宋春梅。其实也不是他故意忽略,实在是因为春梅□□静,加上又离得远,强子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老家县里也已经出现商品房了,等春梅打算结婚了,他给买个房子,权当是他这个当大哥的给二妹的嫁妆。
对了,还不止春梅,强子对臭蛋也挺愧疚的,毕竟去年衣锦还乡时,他也给春梅买了不少礼物。唯独臭蛋,除了去看过一次外,什么都没给。主要是东西不好买,臭蛋是被国家包.养的,衣服裤子鞋子全都是特质的,吃喝都在基地里,偶尔请吃一顿那根本就不算啥,其他的东西,像收音机、书籍之类的,臭蛋也不需要,反正他是想不出来臭蛋缺啥。
可对春丽,强子扪心自问,对得起这个妹妹了。
三千块的院子,还附带装修,最时兴的家具、家电全都给包圆了。结果呢?连句好都没得到!
等他怒气冲冲的回到电器行后,已经华灯初上时。
跟以前一到天黑街面上就空无一人不同,因为有了电,大栅栏这边还有路灯,虽然不至于彻底不眠,不过一般都会开到晚上八点左右。
看到大伟以后,强子直接就宣布,他要跟春丽断绝兄妹关系。
大伟:………………
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大伟真诚的建议,他还是第二天一早跟家里通个气比较好。瞅着没几个顾客的店,大伟交代店员看着,把强子带到了电器行后头的仓库里。
仓库里摆着两张高低铺,上头都是最简单的席子和薄毯子。因为仓库里只有一扇很小的气窗,里头显得很是闷热,大伟进去以后,就先把电灯开了,然后立马开了电扇。
强子一脸懵逼,过了好久才问:“你晚上睡这儿?”
“对啊,那个是俩店员的,这个铺是我的,上头这个给你准备着呢,你看弟弟我对你好吧?”大伟脱了鞋,连脚都没洗,直接蹦上了床,不过这俩打小就这德行,谁也别嫌弃谁。
只是这么一来,强子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当初,他出钱给春丽买了房,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回来,可也确实是想着,以后来京市能有个落脚的地儿。店员们暂且不提,他想的是,如果他跟大伟轮换,那一间房就够了。结果,大伟居然被赶出来了?
“喂喂,你想啥呢?脸色那么吓人?不是丽丽赶我出来的,就是忙活,咱们这头离她那边也不近,住这里,每天还能多睡半个小时,多划算!”
大伟真不是替春丽说好话,这路远是一方面,关键是陶安他长年累月的不在家。如果是强子倒是无所谓,亲兄妹住一个院子那就不是事儿,可他只是堂兄,天天跟已出嫁的堂妹住一块,也没个其他人,尴尬不尴尬?所以,早在电器行没开之前,他就已经搬了出来,横竖这年头房租便宜,五六块就能租个单间了。
然而,强子依然黑着脸。
等第二天,他再度给家里去了电话,而且他还再三强调了,让听电话的村委干部去大喇叭上喊,是宋强,宋强来电话了,多喊几遍。
对方以为他傻了,不过还是依着要求帮他喊了,等赵红英和张秀禾一齐过来后,就顺势出了门,一方面把地方留给人家说话,一方面也出门透透气。
于是,三方会谈就这样促成了,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赵红英挂掉电话的当场,就给陶安拨过去了,开门见山的问他,明明有钱为啥不还?
有钱这个是强子转述了毛头的话,至于具体的情况,强子也不大清楚。可赵红英直接挪用了毛头的话,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陶安接电话的手都在抖,忍着撅过去的冲动,咬着牙对那头说:“你们等着,我去问问丽丽……问问她为啥不还钱!我明明把钱给她了!”
饶是赵红英都愣住了,再想多问两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毛头说的没错,陶安的确有钱,准确的说,应该是春丽有钱才对。
“你为什么不还你哥哥钱?你告诉我,为什么?”直接冲回了家,陶安劈头盖脸的问道。
春丽都懵了,缓过神来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我哥……他去找你了?”
“别给我岔开话题,以前我也是懒得跟你掰扯,你就回答我,你为什么不还钱?我给你的钱呢?都去哪儿了?”陶安最是好面子,偏今个儿失了面子,还是被个乡下老婆子弄得颜面全失,他不好跟个老人计较,却气极了春丽。
“陶安你怀疑我?”春丽一脸的不敢置信。
“对!”这一次,陶安不打算再和稀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然,今天他们能打电话,明天就能直接冲到学校里来。真要到了那份上,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此时,春丽的脸色已经是说不出的难看了,可她也看明白了,陶安今天是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沉默了半晌后,她终是开了口。
“我没打算赖掉那三千块,就是……”
“说重点!钱呢?早先他宋强来京之前,我们不是已经攒了一千五吗?是你说非要买个大院子,又说你哥愿意借钱,还说我进了科研组涨了工资,不怕还不出来,我才同意的。早先的一千五,从十月开始,我每个月最少给你一百块,最多的时候给了你一百八,这眼看就快一年了,咱们家怎么说也该有四千块吧?”
毛头弄错了,春丽是说了陶安每个月给她一百块,可她却是省略了零头的。陶安的工资确实是固定的,可他每个月的加班时间却不一定,所以有时多有时多,平均算下来,每个月给一百五是有的。
春丽又沉默了,在孩子的嚎啕大哭声中,她从衣柜深处摸出了一张存折。
陶安一把夺过,飞快的翻看起来,然后直接把存折摔到了她的脸上:“三百块?!你把我当猴儿耍?!”
存折拍在了脸上,疼倒是不疼,却是惹得春丽一下子崩溃大哭:“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我哥他又不缺钱,干嘛要急吼吼的把钱还给他?房改政策一出,咱们这片的房子一直都在涨价,从去年到现在,你知道吗?就咱们这个院子,已经涨了足足三百五十块!”
“我问你钱呢?”陶安也要疯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跟春丽说话的根本原因,跟她说个事儿太累了,不管说啥到最后全都会拐到其他地方去。最后,连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是啥了。
可这次的情况不同,陶安不会再纵容她。
春丽拿手背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闭上了眼睛:“我拿去买房子了!”
“什么意思?”
“我用咱们家的钱又买了一个房子,这次是楼房!足足花了我三千八百块钱,除了你的钱,我自己也攒出了一百块。”春丽提起这个房价就心疼,那房子面积连他们这个院子的一半都没有,可楼房啊,多稀罕呢,她一转手就租了出去,“我租给了京大的几个学生,每个月三十块。”
陶安目瞪口呆。
春丽见他没有立刻发火,反而有了底气:“一个月三十块,一年下来不就是三百六十块?就快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了。而且咱们边收着房租,那边房子还是咱们的,多上几年,不就又出来一套房子了吗?”
这个想法已经不单单是“精明”这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不得不说,春丽虽然人品有瑕疵,可目光还是很长远的。
可惜,陶安并不吃她这套。
“把房子卖掉,把钱拿回来,立刻还给宋强!”
“不行!”春丽本能的拒绝,可看了看陶安的脸色,又没了底气,小声的说道,“我租给大学生了,他们非要我签那个合同,租了四年。”
陶安被气了个倒仰。
好在,他的脑子也不全然是个摆设,在丢开了实验之后,他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给理了一遍,很快就有了主意:“你现在立刻给我收拾东西,只收拾衣服被褥之类的,家具和家电不用管,立刻去!”
春丽被他吼得浑身一个哆嗦,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因为春丽过日子仔细,除了孩子的东西比较多外,她自个儿压根就没两件。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家里属于陶安的东西,少得可怜,甚至几乎没有。
忍着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春丽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小时后,她和孩子的东西都已经被打包好了,堆在堂屋里。
“陶安,你到底想干啥?”抱着哭声渐弱的孩子,春丽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不出钱,又卖不掉房子,咱们还能怎么办?干脆把这个房子还给宋强,只当没有借钱这码事儿!”陶安是搞科研的,他真的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想着既然当初是强子掏了钱买下的院子,那就干脆还给强子,这事儿不就结了?
他倒是想得直接,春丽听了这话却面色大变:“不行!”
不等陶安发问,她主动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当初我哥只说了借钱给我买房子,家具和家电还有这些门窗都是他主动给我的,不是借的,是他送我的!还有,这一年来,房子涨了三百多呢,凭啥白给了他?”
陶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第一天认识这个枕边人一般,看得春丽心里直发毛。
“我的意思是,咱们还他三千就够了……”
“听我的,或者咱们现在就去民政局离婚。”陶安面无表情的说出这话,直接把春丽心窝子里捅了一把又一把刀。
春丽拿空着的手捂住了嘴,她当然听出了陶安的意思,并非真要跟她离婚,而是实打实的威胁。偏偏,这个威胁她还不敢不听。
……
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当毛头好不容易请到假,开开心心的来找喜宝要饭吃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当然没人啊,此时的喜宝已经被宋卫军带到了北戴河,连她也不知道咋就往这边跑了,不过跟着爸爸一准错不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惜她奶没一起来。
宋卫军安慰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等爸这边稳定了,就把你奶接来。再说现在农忙,家里缺不了你奶,你奶要是出来个把月,家里不得乱套?”
喜宝瞬间就被安抚好了,继续高高兴兴的跟着她爸游览祖国大好河山。
那头倒是其乐融融,这边却是寒风凛冽。
毛头发现喜宝不在家,当然也发现隔壁有人,可他还记着先前的事儿,不算是记仇吧,就是不愿意先低头。正左右为难呢,强子推开了院门:“瘌毛头你是打算改行当门神了吗?那倒是挺适合的,有你在,可比钟馗更保险。”
“先别炸毛,来来,赶紧过来,哥有话告诉你。”
“四叔回来了,他以后就留在京市不打算走了,不过现在不在,他把喜宝带出去玩了,谁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不到开学不会回来了。”
“丽丽呢,半个月前就早产生了个大胖小子。然后,我跟她闹掰了,断绝兄妹关系,这话是我先说的,不过她后来又亲自跑到我跟前再度说了一遍。”
“哦,奶也气坏了,诅咒发誓也不要认这个孙女了,妈哭了好几天,回头被奶一提醒,耽搁了地里的活儿,吓得她赶紧跑去干活,立马忘了这破事儿。”
“对了,现在这个院子写的是我的名字,陶安做主把房子过给我了,当然喽,欠债一笔勾销。”
“还有啥呢?不着急,让我想想啊!”
毛头:……………………
用天崩地裂来形容毛头此时此刻的心情都完全不为过,他才离开了多久?整个世界都好像变了个样儿,他五分钟前还想着,要是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跟春丽低个头,等问到了喜宝的下落后,再继续生气也不迟。
结果呢?!
“宋强我去你的!你就是故意想吓死我!”毛头惊魂未定的叉腰怒怼,“说,是不是你编故事耍我?剧组里的编剧都没你那么能编!”
强子呵呵哒:“欢迎来到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