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静默了片刻，燕倾脸色难看至极，唐钧咽了咽口水：“什么仇什么怨，这么狠么……”
“或许并不是故意的。”容卿见时曦把话说的这样明了，也就不再顾及什么了，道：“这里应该就相当于是个垃圾堆，那些水，是废水。”
“也就说，他们不要的东西全部都扔在了这里？这些人是垃圾？”燕倾问。
容卿点了点头，一边推开了木屋的门，房中点着一排蜡烛，烛火不时滋喇一声打着火星，中间几十具尸体摆在台面上，身上盖着白布，房中有几个仵作正在验尸，见人来，规矩的站在一边。
没等容卿再说什么，燕倾伸手掀开了面前尸体身上的白布。
霎时间，君言都觉得空气仿佛静止了。
“这……这是死了多久的？”燕倾忍不住退后一步，唐钧直接捂住了眼睛，脸色有些不好。
君言挑挑眉，眼前也被人挡了住。
“我不怕这个。”君言拉开时曦的手，更惨烈的她都见过。
眼前这具尸体，尽管是在这样冰冷的天气下，表面的肌肤也已经严重腐烂，血肉模糊，身上还有许多虫子的尸体，黏糊糊的混合在一起，眼珠子似乎还少了一个，不知道是被什么动物吃了。
“这座山头被人暂包过，应该是几个月前，这里就堆积出了少量尸体。这一具，仵作说至少有两三个月了，且是被驮运过来的，尸体骨头断碎严重。”容卿面不改色。
燕倾问：“这么说来，这里的遗体都是陆续增加的。”
容卿点头。
“就在皇城外……呵，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燕倾冷笑了一声，笑容说不尽的讽刺复杂，但这份讽刺，却更多的是对着自己。
君言扯过话题，问：“有什么特殊发现吗？”
“每一具尸体身上都中过毒，并且是多种剧毒，这些毒渗透了骨头，即便是现在也能检验出来。所以，这附近还有许多动物尸体。”容卿道：“凶手应该是个用毒高手，他应该是在试毒。而这些人，都是他的试毒物。”
燕倾低吼一声：“如此草菅人命，谁给他的胆子！”
“殿下息怒，至少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方向了。”容卿说着，目光落在了时曦身上，笑道：“时公子，好久不见。”
时曦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认真的问：“你是？”
场面安静了一下。
“行了，容侍郎是怀疑，这用毒之人来自江湖？那么，她制作毒药的目的是什么？”君言开口。
“目的尚未明确，所以，我还打算从另一方面入手。”容卿一叹。
燕倾问：“哪方面？”
容卿道：“这里陈列的大多是女子尸体，但其中还有三具是男子的，仵作已经在验尸了。”顿了顿，见燕倾和唐钧的脸色都不太好，便道：“不如这样，殿下今天先回去，太晚了下山就不好了。”
“刑部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吗？”君言插话问。
容卿看了她一眼，摇头：“并非如此，还有我的一个下属，怎么了？”
“没事。”君言一笑，见燕倾脸色更不好了，眼底划过一抹算计。
离开北鹰山回到天都城，一路上，燕倾和唐钧都没有说话，比起来时，安静了不少。
快进城时，天色更黑了，天都城中亮起了各色花灯，人影幢幢，热闹非凡。
“时曦，我们走回去吧。”君言突然说道。
“下雪了。”时曦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君言，她那身子，若再受一次风寒可不行，就现在，都还没好全。
“有什么关系。”君言无所谓的笑了笑，朝燕倾行了一礼，就准备走人了。
“太傅。”燕倾突然打开窗户，开口唤住她，踌躇了一下，问：“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君言站定，时曦站在她旁边，撑着伞。
闻言，她抬头看着打开的窗户，目光落在燕倾脸上，微微伸开手臂，露出一抹笑容：“殿下看看，北燕还是很好的。”
天空落着雪，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无数的灯火和喧嚣声，像粉末般沉淀入水底，在她身后虚化，模糊。
渐渐的，被模糊的成了她，燕倾的眼中，倒映出了眼前颇为繁荣的画面。
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要坚信着，北燕很好。
但再也不能因为坚信，就深信不疑，什么都不做了。
在一切还没有走到最后时，他还能做点什么，至少还能做点什么。
燕倾拱手做了一辑，关上了车窗。
马车渐渐远去，没入人流之中。
“你也时常这么告诉自己吗？”时曦突然问道。
“曾经会。”君言笑了笑，回望着他：“很久之前，也曾如此告诉自己，这尘世依旧美丽而善良，上天也依旧爱着我。后来我发现，我不需要它美丽或善良，也不需要上天爱着我，我变成什么样，与尘世的美善无关，与上天无关。”
“就像刚才的燕倾。他其实可以选择不懂，或者装不懂，继续他的一生。”君言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迈步朝太傅府的方向走去。
时曦不语，陪着她走了良久。
“言言。”
“嗯？”
“你可愿，随我去西梁？”
君言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他，半响，扯出一抹没什么感情的笑容：“什么意思？”
时曦顿了顿，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说，只是自从看了那封信，他就越发想要，将她藏在身后，然后，把她想要的都带到她身边。
这是他欠她的。
“想好再说。”君言瞥了他一眼，踱步走在前面。
“你打算走回去吗？”时曦问。天色越晚，天气就越冷，而从这里走回太傅府，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
时曦看着被风吹动灯笼和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狠狠皱了皱眉头。
“没啊。”君言转身望着他，眼睛在两旁的火光下，亮晶晶的，微微一笑间，更加明艳夺目：“要不你背我吧。”
“你应该早点说。”时曦认真的说了一句，缓缓蹲下修长的身子，将君言背了起来，四下传来一小阵唏嘘声，隐隐夹杂着几声羡艳。
时曦道：“不过，你可能又要被参奏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