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战场上,罗彦环的三军锐气不减,越战越勇,渐渐与张从昭的五军汇聚到一起,形成一道大大的弧形向蜀军左冀兜转,击溃其前侧角两阵直逼左冀中锋,不知不觉已跟上李处耘的中军节凑。
而战场东侧偏师,陈嘉二军五个精锐步营,对阵李光济部几乎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接战不到一刻时便破其前锋两阵,然后紧咬败兵倒卷追击,蜀军左、中两阵先后崩溃,右阵本来想退却,结果退着退着也跟着溃散了,李光济仅带着几十名亲逃回中军。
陈嘉正率部围堵抓捕俘虏,身后突然传来咚咚鼓响,这是总攻的命令。他不由回头一望,中军最后的马队已经开始启动,向战场西侧小跑着渐渐加速,轰鸣如雷的马蹄声如一道催命符,让蜀军心神大乱。
全军都在作战,而自己这边的战斗结束,又没新的军令传来,陈嘉一阵茫然,抬头扫视战场,终于发现蜀军左冀后阵那儿正在绕开前移。
“杀啊!给我堵住他们……”陈嘉举刀大吼,带着亲兵队先冲了过去。正忙着抓俘的士兵们根本没听到,见大伙儿忽然都跪了,便也跟着跑。
不是陈嘉不想传令,士兵队形一旦散开,派亲兵去各指挥传令,那不知要耽搁多久,而将旗移动了,身后的军官们自然就自然知道。
因为这个时代,军队的指挥系统一靠锣鼓、号角、旗语,一靠传令兵,两者同时用还是难以快速而又准确地传达到各级作战单位,所以很多时候,主将需要以身作则,身先士卒起到表率作用。
身在战阵之中的军官和大将们,此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推进到了什么地方,只凭着本能和一点方向感指挥战斗。
而在战阵之外,章钺却看得很清楚,李处耘的中路前锋离蜀军主力将旗已经很近了,但两冀还是没有跟上,所以蜀军也还能坚持。
蜀军主力加之前六花阵中靠过去的共十四个小方阵,此时几乎溃散了五六阵却还在坚持,但也绝对到了临界点,只需要再施加一根压跨骆驼的稻草,全线崩溃就是必然。
章钺可不会给他时间,将后面待命的三四个方阵填补到前面来挽救不利战局,那可真是添油了。蜀中人也是炎黄子孙,这实际就是内战,除了增加杀伤,让无数个家庭破碎将毫无意义。
而对于韩保正来说,危机将全面爆发。周军马军一千三百骑一动,他就要立刻做出选择,是全军投入战场,还是中军撤走并传令退兵,再迟一点他就得应对章钺的骑兵冲锋。
自古以来,出兵容易退兵难。虽然他的牙军绝对称得上精锐,但现在主战场一边倒的颓势难以挽回,就算他击退章钺的马军,也再难鼓起士气,何况这不仅仅是士气的原因。
一个明智的将领,不但要善于选择合适的战机出兵,更要善于把握时机退兵,这样就算败,也不会彻底葬送国家武力。
“传令!押衙骑从向西一百步警戒,牙军左右遮护,中军准备撤离!”韩保正脸色凝重,喉咙沙哑着,用尽力气大吼了一句,艰难而又痛苦地作出了决定。
中军开始行动,仅有的三百马队在中军前方集结,在都押衙一声令下缓缓打马向前,士兵们脸色惊慌,远望着来势汹汹的周军马队有些裹足不前。
中军牙兵在紧张地忙碌着收拾行军物资,能带走的要尽量带走,不然就是资敌了。节帅仪仗队也开始收起钲钶等用不上的东西,旗鼓手见这情形有些心慌,想收起旗子又不敢,因为全军撤离的命令还没下,都眼巴巴地望着站立在将台前的主帅。
韩保正在看周军马队,他很担心那支马军向已方中军杀来,那牙军都得出战,真的危险了。可周军马队竟然从西侧一头冲进前方主力后阵,在协助右冀跟上中路突进。
他已经听说了,周军主将叫章钺,是大周皇后的堂妹婿,才二十多岁就做到了禁军大将,可为何这么用兵呢?识大体,顾全大局么?
“传令……中军撤退!一柱香后鸣金收兵!”兵败如山倒,退兵哪能走得从容,韩保正很是不甘地怒吼了一声,大步下了将台,骑上亲兵牵过来的战马,回头望了一眼,已方右冀快要崩溃了。
败退回来的李光济等节度幕僚已打点好行装,立即喝令随从僚属带队跟上,一指挥牙兵还守着将台,指挥使眼望着自家节帅队伍走远了,忙喝令牙兵鸣金撤兵,一脸紧张地望着远处战场。
果然,呛呛呛的急促鸣金声响起,已方全军都开始骚乱,哭喊暄哗声掩盖了喊杀,全军大乱,士兵们丢掉武器和头盔转身往回跑,遍地都是乱哄哄奔走叫喊的人群。
“别被他们追来缠上了,帅旗大幡带上,快走快走……”牙军指挥使急得跳脚,赶紧指派下属带上重要的仪仗旗幡,跳下将台汇合士兵,一群人扛着旗帜、锣鼓撒开脚丫子狂奔。
蜀军全线崩溃,周军压力陡然放松,作战的士兵们呆楞了一下,跟着欢声如雷,呐喊声响彻云霄。各级军官们也跟着叫喊,欢闹一阵后都是疲倦之极,却发现蜀军跑得到处都是,然后要开始抓俘捉生了。
“快看……韩保正走了!为什么不追?”蜀军后阵被冲了个对穿后,章钺没有再率马军冲杀,而是勒马列队观望。慕容延钊大惑不解,奇怪地问道。
“自此一战,蜀中小朝庭摇摇欲坠,孟昶的统治基础已经不稳了,我们把韩保正抓住会让孟昶无大将可用,蜀中大乱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我们只需打下汉中盆地,又不是要灭蜀。再说他的牙兵还是生力军,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可就不美了!”战局已定,章钺放松下来,大笑着说。
其实蜀中也并不是想像的那么安稳,不是常年一点战事都没有的。蜀中西北与若尔盖草原的松潘羌交界,但因为地理原因,松潘羌越境很难,所以蜀西北还算太平,但西南与大理交界,偶尔有小规模战事。
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建国于后晋天福二年,都城在羊苴咩城(现今的大理),已历三帝近二十年,现在是四任皇帝段思聪在位,其人是段思平的侄子。因世代为相的豪族董氏衰落,另一豪族高氏正在谋求取而代之,大理便陷入了内斗,所以蜀国西南也还没什么大的战事。
可蜀中正南面,还有昆明蛮、五溪蛮,这些蛮酋一旦坐大是经常寇边的,所以蜀南设有武泰、武信、永安、永平四节度镇守边境,主要就是针对大理和蛮人。
“这样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抓住韩保正怎么也是一件大功了,章将军别说不感兴趣。”慕容延钊可不相信。
“还没见过韩保正呢,谁说我不感兴趣?刚才他们还没离开战场,心还是崩紧的,追上去他们肯定列队迎战,但现在他们放松了,再追一定有收获,至不济也要将他的牙兵吃掉。这就叫一松一紧,张弛有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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