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婶是傻B的街坊,傻B一懂事就认识八婶了,因为八婶一嫁给了八叔以后,就一直住在那条街里,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条街道,一直住到离开人世,八婶死的时候快八十岁了,过世到现在也有十年多。今天是清明的假期,但傻B的工作基本是没有假期的,想放假,你请假就是了,反正绝对不会扣工资,至于请假多会不会请你做工,就要靠你的运气了。在下班回家的路,碰到去拜山回来的八婶儿孙们,傻B就和他们打声招呼,客气几句话。因为傻B和八婶是老街坊,和八婶也比较熟悉,对已往八婶的过去傻B也听过很多,对她的身世也略知一二。
八婶可以说是典型的旧中国妇女,在家中排行第六,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而且是个女的。可能是重男轻女,也可能耕田的人太穷了,没钱读书,八婶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也是解放后扫盲的时候学会写的。八婶的祖辈都是耕田人,可能太穷困了,闻说她的家族很多人都出国谋生,但在为推翻满清的时候出过不少力,应该说是出钱出命了。
八婶在生的时候常很自豪的说:“她是孙中山的同乡,她父亲十五岁就跟孙中山搞革命,在革命军里当卫兵,打过仗”。听八婶说:她的父亲有一次在保卫一个同乡的官员去阳山上任,在路上遇到土匪的袭击,(应该是叛军)很多同乡一起去当兵的人都战死了,她的父亲会潜水,得已逃命,那个去上任当官的同乡一家也在战斗中全部死光了。二年后八婶的父亲不再当兵,回家结婚生孩子,在家乡里耕田。
不停的天灾人祸、战乱,在乡下耕田,八婶家也是饥寒交迫。当年八婶刚十四岁,就和她的二个大姐一起去香港谋生了。在那动荡的年代,能够有饭吃,有衣穿,有一份工做,算是好运气了。听八婶说:她和二个大姐在一间外国人开的制衣厂里做车衣工,每天干十二小时,每月都能拿到工钱。为了省钱,她们十多个女孩子共租一间小屋来住。刚感到安定一点,日本鬼又打到了香港,日本鬼快来的时候,老板就把工厂关门跑了,后来连工厂也被日本人的大炮炸毁了。
傻B小的时候,经常听到八婶对人们说:罗卜头(广东的人对日本人的蔑称,因为日本人很矮小)来香港的开头几天,四处捉花姑娘,抢东西,吓到她们连门口也不敢出,饿了二天。她还说:她有几个女工友住在另一间屋里,被日本兵发现了,捉到兵营里强奸,最后只有二个活着出来。解放后那二个活着的女工友也来过探望八婶,傻B在小时候还见过其中的一个。
香港被日军占领后,没工做,没饭吃,很多人也只能逃难回家乡。八婶就和她的二个大姐抬着去香港打工赚的唯一财产,一部英国出产的衣车,一路从香港走回广州。不久,通过别人的介绍,八婶就嫁给了八叔。当然啦,肯定是父母的主意,是盲婚哑嫁的那种。听八婶说:结婚前只是见过八叔一面,连相貌也没看清楚。
八婶嫁给八叔后,可以说,福就没有享过什么,但是就辛劳一生,应该讲是一生在捱世界。八叔的家族是做生意的,但八叔最小,几岁就死了父亲,祖上留下的那些家产,都给那些大哥大嫂分去了,到得八叔手里,只剩下一点点了。听八婶说:一九四五的年头,她刚生下最大的女儿还不够四十天,由于没钱,就和八叔一起,用手推车到郊区贩卖农产品。每天天没亮就起床,背着一个月大一点的女儿四处去买卖东西,天黑才回家,饭也吃不饱,那种艰辛现代人是很难形容和明白的。
傻B小时候听八婶说过:一九四五的时候,盟军的飞机常和日本的飞机在天空上打仗。有一次去郊外买农产品的时候,在回来的时候,不知是谁的飞机了,打了不少机枪子弹下来,还掉下几个炸弹,打死和炸死比少人。有一排机枪子弹就在身边打过,只差不够一寸,只要近一点,她和女儿就死定了。八叔放在手推车头的一顶遮阳冒子也给打了一个枪洞,夫妻二人吓的出一身冷汗,算是大难不死了。
解放后日子好多了,但孩子多,生活还是一般般。八婶的大女儿中学没毕业就去工作了,由于八叔解放前和解放后都做点小生意,公私合营后就把他当成了资本家。当资本家的工资是高了一点,但孩子们的待遇就差了很多。在六八年的上山下乡中,八婶有三个子女刚好一同毕业,一个高中,二个初中,就一起去插队当知青。由于在不同的学校读书,所以去的插队农村又不同。由于成份不好,最少的儿子二年后也去插队。
八婶解放后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到了六十年代中期就在街道办的小工厂里做工,每个月做工有三十块钱左右。因为有四个孩子去了农村插队落户,生产队一年才能分一点钱,所以八叔和八婶就省吃俭用,每个月都要给点钱那些小孩,生活也很艰难。由于是街道工业,是小集体,八婶做到五十五岁才有机会退休。
退休后八婶就更忙不过来了,从七十年代中期起,八婶的孩子们就开始排着队来结婚。为了有点钱给儿子们娶媳妇,(八婶有三个儿子)八婶退休后还继续四处做工。到了八十年代底,八婶的儿女们全都出嫁和结婚了。为了儿子结婚后有个房子住,在八十年代她的孩子结婚后,八婶和八叔就睡在家里的走廊上,一直到八婶离开人世。
八婶虽然没有文化,但为人很好,经常帮别人,在街坊们的口头里是个好人。有很多街坊夫妻吵架,甚至于闹离婚,八婶都会去安慰他们,帮他们平息怒气。有很多街坊兄弟姐妹之间的问题,家婆和媳妇之间吵闹的事件,八婶到会去劝解,想办法帮他们和好。所以在八十年代开始,街道就叫八婶当义务的调解委员,去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八婶也很乐意去做。当然啦,有时也会给一些不讲道理的人乱骂一通。
八婶退休后先帮女儿带孩子,后来帮儿子女儿们带孩子。七十岁的老人,买菜煮饭,带孙子们上幼儿园,去学校,放学带回他们各自住的家,走来走去,也够累的。一天忙到晚,还经常帮别人,到街道开会的时候有时候连孙子也带上去。
在九十年代中期,八婶的二个儿子,一个女儿,二个媳妇相继下岗失业,由于他们都去过农村当知青。年纪很大才结婚,当时孩子都很少,生活一下子就变的很艰难。幸好八叔和八婶都有一份退休金,才能帮那些儿女们渡过这个难关。
二零零一年八婶走了。傻B听八婶的儿女们讲:八婶平常很小病,有病的时候自己去药店买点药吃,再睡一二天就会好了。这次突然发病,送到医院十天左右就去了,没有叫儿女们辛苦去服侍,这也许就是那些佛教说的好心有好报吧。
人来到这个世界,有人一生富贵,前呼后拥,享尽人生。有人一世辛劳,有饭吃,有地方住就是最大的满足。为什么会这样,傻B想,他一生也没办法解答这个问题。
故妄言之,故妄听之,如有相同,实在巧合,茶余饭后笑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