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上前一步,目光坚定而从容:“丫鬟柳絮有证据可以证明,白露当晚,我并未与陈老爷野合。”
冬梅冷笑道:“怎么?找稳婆来验身吗?”
柳絮很是坦然,继续:“无论是冬梅和丫鬟们,还是管家与陈老爷,都有所隐瞒。今日我来说出真相。”
一席话,让在场所有人又生出许多变化。
冬梅与丫鬟们的脸色一僵。
管家与陈老爷的脸色更加难看,柳絮要如实说么?那陈宅的颜面何在?
而他们的反应,勾起在众人更多的兴致,更急于一探究竟。
柳絮讲述着:“当晚,陈娘遗失物品着急万分,我们分成两路,我前往书房,陈娘去丫鬟房。在书房里,我找到了陈娘遗失的物品,正要离开。陈老爷满身酒气地冲进来,追着我满屋子跑,打碎了不少物品。陈老爷不停地说,我已暗许他及笄之日,成为他的妾。我不断提醒陈老爷,还有两年才及笄,与他相约的,另有其人。陈老爷醉得厉害,完全不听我的解释,怒责我言而无信。”
陈夫人与姨娘们的视线刷地集中在了冬梅的脸上,她三翻五次勾引员外,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冬梅的脸色并未呈现异样,丫鬟们的脸色反而变了。
柳絮继续道:“陈老爷听不进劝,想要对我用强。我若依顺,必损陈老爷与自己的清誉;我若不依,只怕陈老爷会伤害于我,背上更加恶劣的罪名。情急之下,我在书桌上抓了东西,将陈老爷打晕。这时,陈娘匆匆赶来,受惊不已,而管家也随之进来,陈老爷就这样,一夜到天亮。酒醒之后,完全忘了此事。”
冬梅一阵笑声,指责柳絮:“一派胡言?你说打伤陈老爷,为何他脸上没有任何伤痕?连瘀青都没有?不要脸的贱蹄子!成天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则一肚子坏水。”
女眷们听完柳絮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许不堪,但醉酒之人言行失当,也是人之常情。
赵姨娘站起来问:“那你的证据又是什么?”
柳絮向朗清疏行礼:“大人,陈老爷后发际处,有条状瘀青,与书桌上的砚台一角相符。您可以命人取来,一对便知。”
难堪的僵局就这样解开,陈老爷不禁喜出望外:“来人,去把书房的砚台取来。”
片刻之后,证物砚台取来了,不仅朗清疏亲自看过,水榭中的所有人都亲眼瞧见了。不信也得信。
陈老爷后发际上的瘀青,就是砚台边缘的盘云纹,大小形状完全一样。
陈夫人也站了起来:“陈娘,哪位丫鬟在近日及笄?”
陈娘不假思索:“回禀夫人,在柳絮之前,打扫书房的共有三名丫鬟,当值最久的是冬梅,近日及笄的也是她。平时,她总是妆色艳丽在书房之中,做事当值的认真,不及柳絮五分。”
陈老爷肥胖的身子舒坦地坐着,眉眼俱笑:“来人,将冬梅带去靖安县衙,请县令大人按律处置。”
丫鬟们神色各异,她们听信冬梅的话,认定了只有赶走柳絮,才有出头之日。却怎么也想不到,变成了一起作假证,冬梅被抓走,会有什么样的处置等着她们。
柳絮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群丫鬟:“陈老爷,朗大人,不知县衙里如何处置伪证证人?”
朗清疏接话了:“律令言道,轻信旁人胡乱作证者,杖责十;恶意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者,视情节轻重,杖责十到五十不等。”
丫鬟们跪了一地,七嘴八舌众地解释:“当晚,陈娘在丫鬟房内寻找东西。冬梅说平日里,陈娘偏袒柳絮,责罚我们。让我们跟去看热闹。那晚我们确实看到花窗人影,却什么都没听见,全是冬梅告诉我们的。请大人明查。”
冬梅活见鬼似的望着慌乱的丫鬟们、笑眯眯的陈老爷、笑呵呵的赵姨娘……所有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鄙视与愤怒,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不会的,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朗清疏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在坐诸位,陈老爷与丫鬟野合一事,现在可分明?”
众人连忙点头,纷纷附和:“真相大白,丫鬟冬梅可恶至极。”
魏医者唬着脸,不说话。
陈夫人打起圆场:“唉,常言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陈宅驭下无方,让各位见笑了。”
陈老爷也急忙去和乡绅们打招呼,请他们千万不要对外说出去。
家丁们又一次将冬梅拖了出去,这次她没有反抗。
丫鬟们一见到冬梅被拖走,更加心慌意乱,纷纷哀求陈老爷,不要将她们送到县衙。
陈老爷自然不想事情闹大,在得到朗清疏肯定的回答以后,将丫鬟们交给陈娘处置。
赵姨娘长长叹气:“陈娘啊,你怎么养了这么多白眼狼啊?赶紧的,好好地调教。”
乡绅们一听赵姨娘的语气,立刻明白陈宅准备收拾丫鬟,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陈老爷大手一伸:“各位,且慢。今天多亏朗大人断案如神,为了表示陈某的感激之情,特将今日的舞姬送给大人,聊表心意。”
乡绅们听完,立刻在心里鄙视陈老爷,两名舞姬就想笼络朗清疏,真是不自量力。但是表面功夫也要做,又纷纷赞美舞姬们的动人舞姿与出众的容貌。
在一片赞叹声中,谁也没注意,柳絮凑近朗清疏,说了一段话:“朗大人,我一定能让您重新站起来。请带我离开这里。”
朗清疏灰蓝色的眼瞳深邃而锐利,直视柳絮,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
柳絮无畏地迎视,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医治朗清疏的双腿。用自己的护理专业知识,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只是,朗清疏会带她离开吗?
陈老爷见朗清疏似乎在与柳絮交谈,急忙问道:“朗大人,舞姬在此,还望您笑纳。”
两名衣饰华丽的舞姬,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突然高高凌空跃起,又轻盈落下。
朗清疏也与众人一起,拍了拍手,却没有叫好,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口:“陈老爷的美意,朗某就收下了,不过有些变动。”
咦,全场又安静下来,什么是接受美意,但有些变动?
陈老爷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讪讪地问:“朗大人,请您明示一二。”
朗清疏微微一笑:“我要带走柳絮。”
陈家上下的表情真是精彩得胜过好戏:陈老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陈夫人和姨娘们暗暗松了一口气,丫鬟们惊喜之余,还有深深的嫉妒……只有陈娘与小石头,受惊过度了。
陈老爷那个心痛啊,柳絮可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妾啊,而且今天又展现出惊人的医术,根本就是起死回生之力呀。可是,朗清疏开口,他又不能拒绝。不甘心之余,假意询问:“柳絮,你可愿意跟随朗大人?”心里希望柳絮说“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
小石头冲过来抱住了柳絮,哭道:“柳姐姐,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陈娘的脸上却带着复杂的笑容,柳絮不愧是她看中的人儿,就连国都城的贵宾也另眼相看。
柳絮微一颌首:“丫鬟柳絮愿意追随朗大人左右,定当竭尽全力。”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朗清疏是看中了柳絮高超的医术,这一接走,就不再是丫鬟,而是以医者相待啊。傻子才不愿意呢。
陈老爷拼命挤出笑意:“好,这是柳絮的福份。陈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如果朗大人愿意,舞姬还是您的。”这两名舞姬可是费了他不少心思和钱财的。
朗清疏微笑着婉拒了。
事已至此,好戏结束。
乡绅们纷纷告辞退场,心想着,这么精彩的事情,不向亲朋好友说一说,多憋得慌呀。于是各怀心思地离开了,至于说还是不说,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小屋里,陈娘含着眼泪为柳絮收拾东西,不知不觉地收了一个大包袱。
柳絮仔细回忆着原主有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想了半天才悲哀地发现,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陈宅的,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收拾。所以当她看到陈娘收拾出的包袱时,不免吃了一惊,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陈娘趁着柳絮惊讶的时候,悄悄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柳絮,你做得对,在陈宅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埋没你。跟着朗大人就不一样了,只是陈娘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多加小心……你要好好的啊……有时间来看看陈娘和小石头……”
小石头在一旁哭得唏哩哗拉。
陈娘的真心相待和小石头的真诚,让柳絮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这样想着,鼻子也有些发酸。
柳絮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陈娘,我写给你的饮食单子,可能会饿得难受,可是为了小石头,你得坚持。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们。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