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睡装得挺像啊,箫拾。”朗清疏仍是和颜悦色,却把筒状黄铜塞回袖子里。
箫拾立刻起身,连连走近,问道:“锁呢?锁呢?”
朗清疏后退一步:“先把这里收拾干净再说吧。”说实话,因为贝琉璃擅长打理,现在的他面对这样的地榻,也非常不舒服。
“好,来来,让一下,我要收拾。”箫拾一秒都没有停顿,立刻把他们支到了院子里,动手整理起来。
箫拾的反应让佟允文很惊奇,他竟然在一柱香的功夫就全部收妥当,包括落了一地的吃食、脏了的地榻洗刷干净、重新摆放好。
佟允文望着朗清疏的目光有些呆滞,他以为自己很了解箫拾,却发现朗清疏才是真正了解。
箫拾把最后一块地榻摆放整齐以后,说道:“好啦,你们进来吧。”
朗清疏趿坐下来,还是没有拿出东西来,问道:“你之前睡的客房,真的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吗?”
箫拾目光熠熠地望着朗清疏,爽快地回答道:“当然有啊,不然我干嘛睡在门外?”
佟允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为何不告诉我?你……”
“那个客房哪里有问题?”朗清疏追问道,“发现不对劲,为何不告诉掌柜的,为何不报官?”
箫拾用看蠢货的表情望着朗清疏:“我在大狱里见过老死的,也见过刑讯死的。我只是觉得那屋子不干净,有怪味儿,已经吃了一次冤枉官司,难不成再吃一次啊?我没有右手大拇指,已是半个废人,难不成要全废?”
佟允文认真地劝说:“你可以练左手,像我一样。”
箫拾的眼神再次露出鄙夷:“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管什么都一学就会?”
朗清疏立刻吩咐道:“麻烦佟掌柜再去查一查,箫拾兄前面是谁住的客房?”
佟允文起身,刚迈出一步,却被箫拾拦住,不由诧异地问道:“你拦我作什么?”
箫拾说道:“朗清疏精得很,今日定是拿百鸟朝凤锁当幌子,套我的话。他不把锁给我,你就别去查。”
朗清疏哦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朗某告辞了。反正柳知府也会派人过来查帐,说不定此刻人已到客栈了。”
箫拾转了转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佟允文也问道:“朗公子,你此次前来,到底想做几件事?”
朗清疏微微一笑:“来见一下箫拾兄,看看他是否仍有斗志。再拜访一下佟掌柜,看他是否有杀人藏尸的嫌疑。或者,你俩是否有共同作案的可能。现在,事已完成,朗某告辞。”
箫拾一怔。
佟允文满脸震惊地问道:“你竟然怀疑我?”
朗清疏正色道:“此案非同小可,我必须考虑周全,宁可怀疑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箫拾和佟允文互望一眼,很是困惑。
佟允文还是问出一题:“你为何怀疑我?又为何认为不是我?”
朗清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感觉。佟掌柜,现在箫拾兄已经平安无事,你是否可以告诉我,能让马匹浑身泥浆的地方在哪里?”
佟允文也是省油的灯:“朗公子,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朗清疏回答道:“怀疑你,因为这是你的客栈,客栈内生石灰、纱幔这些都有,再加上住客栈的是你的好友。无论是单独还是合谋,都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与我们之前的某些假设符合。”
箫拾追问道:“既然符合,为何又排除?”
朗清疏负手而立,回答:“排除你们,一是因为方才你们的对话,当你听到箫拾说知道有异时,你的表情先惊讶再愤怒,却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恐慌和无措。二是,因为箫拾的右手已毁,左手无法切出那样整齐的伤口,而佟掌柜连这些油污都不能容忍,要他接触血污和尸体,只怕比要他的命还难。”
佟允文反驳道:“我的容忍哪有这么低?我都已经站到箫拾旁边了。”
朗清疏不由地摇头:“没错,你的确站在箫拾的身旁,可是那一处却是油污最少的地榻。”即使方才箫拾突然站起,将我们赶出去,你也挑了油污最少的地榻行走。若让你沾染血污,只怕你会日夜泡在浴汤之中,不愿意出来。”事实上,他一直在试探,包括他的回答也是试探。
佟允文的双眼并不是黑色,而是深棕色,每次面对朗清疏那双洞察人心的灰蓝眼瞳,他都要强作镇定,让自己不退缩。而这次对视,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朗清疏的话再次出人意料:“佟掌柜,不论你与名震国都城的文公子有任何瓜葛,到了沧邑城一切都已远去。八年了,你已经脱胎换骨,而我也不是当年的我。所以,你大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对我报有敌意,也不必对我处处提防。”
佟允文握紧双拳,朗清疏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看透了自己,自己的变化自然能感觉到,可是朗清疏的变化却让他心生恐惧。
箫拾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朗清疏,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佟允文去了隔间,画了简易的地图,标注了相应的区域,双手呈到朗清疏的面前,微微一笑:“朗公子,只要您开口,我自然无有不从。图样在此,若你们寻找不便,佟某愿意带路。”
箫拾不明白佟允文为何转变得这么快。
佟允文一样不明白,箫拾为何听到一个锁名就如此激动。
朗清疏收好区域地图,向他们微微点头,说道:“箫拾兄,锁确实在我手中,确定要打开时,我一定会双手奉上。因为此锁我已经试过上百次,都无法开启。”
箫拾一听,立刻回答:“我从今日起,苦练左手。”
朗清疏还是轻轻摇头,说道:“箫拾兄,其实你的右手还有救,清泉贡师凌松寒的右腿断到膝盖以上,现在一样可以独立行走。关键在你。”
箫拾只觉得自己像条被掐了七寸的蛇,无论如何挣扎,都无力解脱。
佟允文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