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四年初秋傍晚,兴庆城东,薛府。
前院里灯火通明,流水席上宾朋满座,庆祝薛府新郎官今日纳贵妾,虽然是纳妾,但整个京城竟有七成的官员都来送礼祝贺,只因那新妇是当今朝中内阁重臣郭阁老的嫡长孙女。
只是薛府后宅中此时却在上演一出闹剧。
杜依然拿着一条长长的白绫,摇摇晃晃地踏上一个圆凳,甩了几次也没有将白绫甩到横梁上,倒是把自己闹得满身大汗,最后一把终于甩上去了,呼了口气抹了一把汗,把白绫打结,往脖子上比划着试了试。
此时门外还在响着一阵接着一阵的重重拍门声,婢女阿夏和小厮薛顺在门外哭喊着让杜依然开门,她却充耳不闻,跳下地面坐在凳子上,瞪着头顶晃荡的白布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阿夏的哭声说:“小姐,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解决,老太爷临去前您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千万别做傻事啊,您如果去了,留下阿夏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薛顺也在门外附和,无非都是一些让她不要想不开之类的,二爷马上就来了。
可是杜依然仰着脑袋从傍晚一直等到入夜,前院的笙歌终于弱了下去,连阿夏和薛顺都懒得再喊了,才终于听到外面的喧哗声,这出闹剧的观众终于姗姗来迟。
杜依然打起精神,站起来踩上凳子扶着白绫,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终于来到门前,外面静了片刻,随即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砸了!”
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发出一声惨烈的木头迸裂声,四扇房门应声而倒,掀起一阵尘土。
杜依然咳了两声,伸手挥了挥眼前激起的灰尘,才终于看清了来主,一身大红喜袍,俊美的玉脸上带着一丝浅笑。
人生有两大乐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而薛凤举的这两个重要时刻都坏在了她杜依然的手里,做了两年薛夫人也算是值了。
杜依然看着薛凤举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说:“薛二,你如果休了我,我今晚就死在你面前。”
跟来的丫鬟仆人们都站在两丈远处大声喊着“少夫人你冷静点”,“少夫人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之类的。
薛凤举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表情似乎是在看一个猴子在杂耍,“你若是想死早就死了,何必等到现在?”随即脸色一冷,“把她给我拉下来!”
杜依然指着要过来的几个健妇冷声喝道:“你们谁敢再过来,不要后悔!”
那几个人听到她这般说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向薛凤举。
两人对视片刻,杜依然不甘示弱,过了一会儿薛凤举脸上终于又露出笑意,“你这是做什么,今日大喜,有话好好说,外面还有客人未走,让人看了笑话。”
杜依然冷哼一声,“你终于肯出面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当缩头乌龟呢!况且大喜的是你,又不是我,外面有客人也正好,我倒要把你那龌龊的破事捅出去,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你薛凤举是个怎么样抛弃糟糠之妻攀附权贵的小人!”
薛凤举脸上笑意渐深,“你这又是何必呢……”
杜依然打断他的话说:“薛二,你也不必跟我耍什么花花肠子,我们有话今日索性说开了,我反正是连命也豁出去了,别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如果欺人太甚,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败坏薛家门风的事情来!如今我还是站在薛家的宅院里跟你讲话,你如果今天不能从这里抬出我的尸体,说不定明日我就去了这兴庆城的城门上了,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是我!”
杜依然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口气说出这句话,脸上面无表情气势逼人,手心里却是一把汗,指甲几乎陷入皮肉里,说实话她也搞不懂薛凤举这个人,不确定今晚他肯不肯入戏。
她这句话之后,院子里陷入寂静,杜依然觉得一面小鼓在胸口咚咚敲个不停,脸上却不漏分毫,逼着自己直视着薛凤举的双眼,承受着来自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杜依然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薛凤举终于嗤笑一声打破僵局,说道:“都出去,我要和少夫人好好聊聊。”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了院子,薛凤举回头重新打量她,那眼神好像是从来没有认识她一般,他笑着道:“你这两年不吵不闹地,今日倒也叫我开了眼,如今已经没有别人了,你可以下来了。”
杜依然站着不动,“你一定要让那个什么郭嫣儿做正妻?”
薛凤举负手道:“不错,嫣儿的身份不可能屈居你之下做个妾室,你如果识相……”
杜依然肚子有气,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我已经说过,今天我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我还真就不识相了。”
薛凤举脸上笑意莫测,“依然,你要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呸!”杜依然一脸不屑,“我的耐心也很有限!”
薛凤举接二连三被打断,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下去,脸色已经起了变化,杜依然却灵眸一转,偏着头突然道:“你想让她做正室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