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看着面前床上躺着的产妇，看着她苍白痛苦的脸，有片刻的恍惚，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医院里。
那一日送到医院的产妇也是宫缩无力，也是胎儿胎心下降，是她接手的病人，二话不说她就要安排进手术室，当时却是被科主任拦下了。
科主任是个中年的离异女人，脾气不是太好，虽然她刚进市医院，但平时表现还算优秀，所以主任也对她比较照顾，还经常提点。
但那一日科主任却是站在手术室里冷着脸对她说：“整天只知道剖剖剖的医生，根本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妇产科医生！”
那一天杜然站在一旁，看着科主任徒手将孩子接了出来，而那个产妇的嘶哑的叫喊声，也几乎把她的耳膜给震破了，也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只是后来没多久，那个科主任因为一个工作上的失误被调走了，当时她还忧郁了一段时间，因为主任平时在工作上非常认真，从没出过丝毫差错，后来一个同事对她说，医院里的事情，太过正义的人是待不长的，她听后还感慨了一阵，再后来她也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就想到了当时那个科主任的那句话，一味只知道剖剖剖的医生，根本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妇产科医生，她后来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近三年的底层经验都没有让她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这时候才终于感觉到这句话中蕴含的分量。
这时候王嬷嬷走到她身边，轻轻碰了她一下，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声音阴阳怪气地说：“杜夫人，侧妃和世子的性命可是担在你的身上的，你可要掂量着了，真要出了什么意外……”
依然瞥了她一眼说：“你放心，母子都会平安。”
王嬷嬷哼哼了一声说：“那就好。”
随即依然吩咐道：“将窗户开一点通风，拿一壶酒来。”
王嬷嬷问道：“可是要开始做了？”
依然看着她点头说：“是。”
王嬷嬷眼神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对屋子里的人吩咐道：“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两个嬷嬷在。”然后走到外间吩咐人拿酒来。
依然看她竟然这么自觉地让人都出去，不由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只是右手突然被一直冰凉的手抓住，吓了一跳猛然扭头，却看到是床上那个侧妃睁开了一双瘆人的大眼，正在拉着她，眼中似乎带着哀求。
依然看两个嬷嬷没注意，微微弯下了身子，产妇紧紧握住她的手艰难地轻声在她耳旁说：“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
依然诧异地看着她，见她眼中含泪，满是哀求的神色，原本抛下的疑惑又突然涌了上来，眼看外面的脚步声走近，女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几乎要陷入皮肉里，她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然后忙低声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你死……”
这时王嬷嬷掀开帘子碰了一坛酒进来，依然已经直起了身子，悄无生气地往一旁退了两步，尽量远离床位。
王嬷嬷走到侧妃身旁又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她还是闭着眼睛，于是坐下来拿起毛巾给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依然说：“杜夫人，开始吧。”
依然走到床尾，看了看产妇的身下，觉得也差不多了，闭着眼睛想了想当时科主任的手法，以及她嘴里念出来的步骤，随后伸手对身边的一个嬷嬷说：“麻烦嬷嬷给我倒酒。”
那嬷嬷看了王嬷嬷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就捧着坛子往依然的手上倒。
手心，指缝，指甲清理完毕，她举着两只手呼了一口气，然后就来到床尾将手伸了过去。
王嬷嬷见状诧异地站起来说：“你这是要干嘛？”
她闭着眼睛手中不停，嘴唇轻启说：“难道你看不到吗？这是在接生。”
王嬷嬷急忙走近，“接生哪有这般接生法？”
另外两个宫中嬷嬷也是满脸惊讶地看着依然将一只手伸了进去。
依然冷声喝道：“废话那么多，还想不想让你们世子活命了，还不按住人！”
这时床上女子爆出一声惨烈的叫喊声，身子挣扎着想要逃离，依然叫道：“还愣住做什么，还不按住她！”
其余三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扑到床上按住产妇的四肢。
耳边响着产妇的惨叫声，依然充耳不闻，努力回忆着当时科主任接生时的场景，仿佛又看到她在面前边做边说。
先摸到胎儿的头，然后顺着头部往下，到脊梁，再往下到臀部，接着摸到腿部，抓住双脚，缓缓将胎儿的位置移动。
依然只觉得额头上的汗如同流水一样不停地往下淌，此时她已经没办法睁开眼，只能紧紧闭着双眼，耐心将孩子慢慢往外牵引。
这是她第一次上手，其实不止是头上，身上也是汗湿了一层又被屋子里的炉子烤干了一层，浑身上下僵硬地发疼，手上却不敢多动，只能一点一点移动。
屋子里三个老婆子也都是屏住了呼吸，床上的产妇嘴里咬着毛巾，额头上青筋迸出，脸上都已经扭曲。
依然只觉得时间似乎都停止了下来，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上一轻，心中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中一个嬷嬷率先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接过孩子，先看了一眼孩子腿心，脸色一变，和王嬷嬷对视一眼，随即剪开脐带，将孩子倒过来拍了两巴掌，孩子终于开口哭了两声，随即她将孩子身上的血擦干净，用褥子裹住，递给另外一个嬷嬷，那个嬷嬷抱着就往门外走。
依然靠在床边坐在地上，吐了口气用袖子将糊住双眼的汗液擦掉，睁开眼睛，看向抱着孩子的嬷嬷。
只是这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即便是她再瞎，虽然是匆匆一扫，但刚才屋子里的这三个老婆子她也不会认错。
只是现在屋子里抱孩子的那个人，明明不是刚才那个人。
王嬷嬷走过来将她搀起来，笑着说：“夫人手艺高明，将世子顺利接生下来，如今母子平安，王爷定会重谢！”
依然本来是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只是起到一半听到她这样说，不由身子一僵，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她笑成一朵菊花的脸，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
但只是一瞬间，她迅速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笑了笑说：“那真是要恭喜王爷喜得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