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婚之日近在眼前,只是茉儿到底还未出阁,名分上又是侧室,于矩于理都不适合与太子同住一处,殿下既住玉漱院,今晚微臣便让茉儿搬到别处去睡,还请太子殿下放心。茉儿,你听到了吗。”
这是她那三叔在听了李甫人证实后说的话。
的确,她是侧妃,礼仪上不该在正妃洞房花烛夜之前,先和夫君合寝。
这是对正室的不敬。
可苏如秋刻意强调‘侧室’两字,话末暗藏警告,分明有对她轻屑之意。
放心?难不成,她还会不要脸的主动去爬太子的睡榻不成。好吧她又忘了,若是苏茉这妖女,是极有可能的。
……
苏茉站在房中,低头数着地毯上的花纹。
好一会,又抬头,看着正默默扫视她香闺的男人——夜惊兰。
在她三叔说了那番话后,太子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同意,只搁下话:“不用如此麻烦搬出她的住处,本宫不过是住这一晚而已。”
当时她三叔的脸就白了。
一晚而已……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婚还没结,他这样不怕丢自己的脸吗,两三个时辰之前,千红阁里他还在骂她放浪形骸,怎么,现在不嫌她脏了?还有,她满身沾染的污血,肮脏狼狈,身体虚弱,你这死太子不会真下得去手吧。
苏茉心惊肉跳的疯想着,这时,夜惊兰打量闺房完毕,凤眸冷冷凝在墙壁上。
“这画……苏茉,你竟堂而皇之挂于卧室,本宫是该说你恬不知耻,还是该说你这闺房别致得与众不同?”
画?
苏茉抬头一看,顿时头顶乌鸦扑棱成群!她怎么忘了,她这间大得出奇,极尽奢华的卧房里,摆设着许多增情添趣的艳辣之物,比如夜惊兰正凝看的那副男女夏夜芭蕉树下欢戏图,图算不上限制级,至少只露两点,甚至画风还有点唯美,可在古代,这已经是惊世骇俗。
而此类东西,如雕刻的,绘画的,刺绣的……屏风,帘帐,花瓶上面等等数不尽数。
他身边那位太监,那阴柔艳丽的随从,那仪表潇洒的瑞宁王,他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流露出愕然的一笔。
然后,是几分鄙夷。
苏茉脸热烫了起来,这些东西多少是有些不堪入目,可想到自己凭白背了一堆黑锅,积压的恼怒就不打一处来,她怒笑道:“许他画,不许民女挂?太子真恼,不如下一道圣旨,将画这些个俗物的家伙通通拿了去劳动改造,不改就罚,罚不动就砍。那样,天下就清白了。”
又是闷闷的笑声传来,她瞟向夜瑾虹,这位瑞宁王爷的嘴角在抽搐。
当夜惊兰眸沉如水,冷冷盯去,那小子立马不敢再笑。
大太监李甫人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奴才这就让人将这些东西,通通都撤走。”
“不必了。”
夜惊兰拂袖往里间走,李甫人快走几步,掸了掸椅子上的褥垫。
那唇红齿白,容貌阴柔秀美的男子跟上去,顺手接下夜惊兰解开的狐毛斗篷,拍掉雪屑,又恭敛退到一旁。
“太子殿下要睡这房里可以,只是苏茉有言在先,民女睡品不好,这夜里一时恶梦惊了,劈手打人也是有的。”见夜惊兰坐下,苏茉开口说道,“若当真伤到太子,这罪,民女可要担?”
“何谓睡品?”夜瑾虹突然又好整以暇的看过来。
苏茉白他一眼,“王爷,就是睡觉的品行。”
夜瑾虹好笑。
突然,夜惊兰挑眸凝来,“谁说本宫要和你同睡一张榻?”
苏茉抬头,愣问:“那你要睡哪?”
李甫人的一对老眉深深纠结成团,脸拉得不能再沉,“苏茉!太子自是睡榻。”
所以这么说来……他根本不是要和她同房?
玉漱院还有别的下房,她可以去睡,所以只是同院,并非同寝?
苏茉的脸慢慢就红了,险些跳起来骂,王八蛋早说好吗!
他知不知道从紫园门口回玉漱院这一路上到现在,害得她心惊肉跳了几百回!
“当民女什么也没说过,太子,民女身上又脏又腥,这就告辞下去沐浴净身。”苏茉心里那个喜欢,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间房,让他爱睡多久睡多久。
“你站着。”背后声音清幽,夜惊兰嘴角笑意冷鸷,“本宫入睡时,需有宫婢时刻侍候在旁,今日无人,你来伺候。”
伺候?这玉漱院莫非缺丫鬟?她还病着,他不是不知,他故意!
“夜惊兰!”苏茉顿时怒了,“我是你小老婆,不是你婢女!”
“你也知道?”夜惊兰,挑了下眉。
苏茉的脸色一下子从桃红飙升到煮熟的螃蟹红,差点没气得把舌头咬断。
夜瑾虹终于忍不住,在那里笑得乱颤。
连那孟容也掀了一下嘴角。
只有李甫人的神情越发冷凝起来,似乎对苏茉一而再直呼太子名讳的不礼貌而不悦。
苏茉冷冰冰地沉着微有些惨白的脸,夜惊兰冷道:“瑾虹,你们先退下。”
夜瑾虹余兴不足的看了看苏茉,然后起身时看向夜惊兰,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是摇了摇头,先行退了下去。
夜色深沉,雪絮纷纷。
卧房里灯烛摇曳,明亮一室。
“为什么?我可以看出你不想娶我,为什么又要改变主意?”剩下两个人,苏茉终于忍不住淡淡嘲弄一笑,“就算有什么非得留下我的理由,太子也不必一定要娶我,大可以将苏茉充做妾侍。”那样她照样得住进东宫。
妾,不需要娶,无名无分。
侧妃,终究是有了名分的,是要大红喜轿抬进东宫的。
夜惊兰潋滟眸光淡淡一瞥:“因为你是紫园的女人。”
又是这句话……苏茉脑子灵敏运转,很快,她明白了。
突然间就想笑,因为她姓苏,是这紫园嫡出的小姐,所以他不得不对她明媒正娶。纳为侧室,已经是对她身份的羞辱,不论她名声如何,苏家权倾朝野,容不得这样失面子,所以苏家的小姐做妾,那绝不可能。
这就是他抱她上马车的原因?
这就是他送她回来的原因?
一切只是为了维系表面那一丝的权力的融洽,只是他权衡利弊之下的举动。
这个人,原来他心竟这样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