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初霁都用许玠来讲这个故事,而不是用“我”,他说,“爱着赵攸宁的是许玠,与我无关。”
朝生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全然没了方才的怒意,反而十分悠闲自在。她说:“何必分那么清楚,你一直都是你,她也一直都是她。三生都相遇,这是你们的缘分。”
他说不爱她,只是不想让她难过,为他的死难过。三世,他都是爱她的。
“缘分?”初霁扯出一抹苦笑,“有缘无分罢了。”
一夜的雨,一夜的愁。
“你觉得有帝钦介入,你那盏续元灯的东西还能护得住吗?”这是在最后朝生问他的问题。
“总归是用我的元神做成的,在我的元神没有燃尽之前,这灯都不算是一个完整的续元灯。他就算抢走也没用。”初霁道。
“所以……天帝派祝余来是踩点的?”原隰问道。
“没错,他只要寻到我的踪迹,便达到了目的。短时间内,他还不会动手。”
朝生懒懒地看着初霁,“到最后,还不是要本座护佑你。”
初霁道,“不需要,我并不怕他。”
朝生冷哼一声,“不识好歹。”说罢,她便带着原隰离开。
到今夜为止,谜底几乎大白。以元神祭续元灯需要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风水宝地,更需要明灯长燃来护法,沧海月明灯铺就成了不二的阵法之地,至于那些长明灯,也是首选的护法之灯。
初霁欲向李京仪买下所有长明灯,但他是仙者,并没有凡间的财物,所以就让李京仪把一盏长明灯高价卖出,剩下的就归他所有。
五万两一盏灯自然没有人买,但如果能让人起死回生,就说不定了。于是初霁把目标放在了阳寿将尽的陈员外之子陈如寄身上。唯有让他复活,才能证实长明灯能够聚生魂还阳的传言。但是此事不便惊动地府,否则很容易被人发现他的踪迹,所以只好让顾荣借尸还魂。
由此,李京仪求财得财,初霁要灯得灯,正是各得其所。
李京仪已死的事初霁也知道,但是只有聚魂阵彻底消失,李京仪的魂魄才能被释放。这也是没有办法。
回到客栈后,天还没亮。朝生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头,坐到天明。她想了很久,也想通了。
只是昨夜别有目的的祝余竟然没有出现,若是果真如初霁所言,那他一定还有下一步动作。朝生也下意识更加堤防此事。
一场雨过后,清水镇被洗得干净而清新。碧空,绿水,长街,还有石板砌成的小路,无一不被洗过,一尘不染。空气中夹杂着湿润的泥土味道,很是好闻。
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兼无叶里花。此地正直春日,雨后风光正好,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双燕飞来垂柳院,小阁画帘高卷。
客栈的后院里,朝生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原隰看到慵懒而不失静雅的她,不忍心打扰,就在一旁站着静静地看着她。
朝生似察觉到了来人,她并没有睁眼,只问,“何事?”
原隰听她的话觉得很不好受,“没事就不能来寻你吗?”
朝生分明在他的话音里听出了委屈和心酸的意味。
朝生不知为何,却被他这句话逗乐了。她睁开眼,逆着阳光,朝生带着浅笑眯眼看他,“原隰,你这是在撒娇吗?”
“……”
原隰很无语,但是还觉得有些羞耻。他这是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被光明正大地调戏了吗?
原隰不自然地干咳几声,别扭道,“你还是不是女人?”好歹矜持一点啊。
朝生笑意更深,“看不出来吗?我怎么不是女人了?”
阳光下,她原本清冷的容颜染上暖色,淡雅的笑容带着明媚的光彩。一向冰冷的她竟笑得这么甜,原隰心神一动,却怎么也收不住那颗悸动的心。
“是。”原隰有些失神,笑得这么好看,自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朝生拉了一把原隰的衣袖,让他坐在她身旁。
原隰回过神来乖乖坐好,“朝生,香膏……我调好了。”
是之前说好的香膏,他一直都没有忘。
原隰拿出一个精致的银色盒子,里面盛放着白色的香膏,十分好闻。是一种幽深的冷香,弥漫在鼻尖,独特而脱俗。既有着栀子花清新淡雅的香味,又有着十里桂花香的沁人心脾之感,又让人恍若置身一片梅花林,冰雪霜华难挡其暗香浮动。
“好独特的香味,”朝生神情愉悦,声音也轻快很多。
“那些香都是俗物,衬不上你。唯有这款香,才勉强可用。”原隰神情温和明朗,清疏的眉眼此刻似阳光一般明媚。
“这么说,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原隰点头,“那是自然。”否则怎么配得上独一个的你。
“喜欢吗?”他有些期待地问道。
“喜欢。”
原隰冲她笑了。能让她喜欢,他很开心。
“可是,这要怎么用呢?”朝生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东西。这些女子用的物什六界之中都有,但是她从前不爱用这些。可能是因为太懒了。
原隰耐心道,“我来教你。”
原隰将香膏抹在朝生手上,让她自己涂开。
朝生盯着晶莹剔透的香膏却起了玩心,起初只是戳了戳,而后弄得满手都是。
原隰无奈摇摇头,笑中却都是纵容和溺宠。他拉起朝生素白纤细的手,轻轻帮她涂开,动作仔细且温柔。
极少有人对朝生如此亲近,更别说是这样拉她的手。但她并不觉得厌恶,反而随着他手中的动作,心中不禁泛起丝丝涟漪。
朝生看着原隰的脸,看着他一丝不苟,眼里干净纯粹,没有一丝邪念的模样,觉得很是喜欢。
这个样子,倒是和那人有点像。但是朝生现在并不想将原隰和那人作比较。
原隰,可比从前那个人如意多了。
原隰本就比朝生高许多,如今他低着头,朝生温热的气息刚好尽数洒在他脖颈上,又扰乱了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
“香膏可用来润肤,也可涂在耳后让香味散发。”原隰不得不说些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女孩子用的东西,你懂怎么多呀?”朝生随口道。
原隰却反应很大,生怕朝生误会什么,连忙道,“你别误会,我那都是看来的,而且这些书上也有记载,我……”
原隰忙着自证清白,却越说越觉得自己是此地无银,反倒越来越有些心虚,说不下去了。可是,自己明明就是清清白白,却要这么慌乱。
朝生看着原隰有些紧张的模样,觉得此时的他十分可爱,不自觉地笑了。
她说,“我又没说什么。”
“我……”原隰看向她,无奈地叹口气,“我这辈子只为你调过香,以后也不会给旁人调。”
朝生听着他的话,觉得很开心。
“这么说,我这辈子用的香,你全包了?”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朝生本想逗逗他。
他却说,“自然是我全包了。”
朝生神色微怔,而后会心笑道,“好啊。”
“既然是我全包了,你不许让别人为你调香。”原隰补充道。
朝生趁他不注意把香膏抹在了他的耳后,狡黠一笑,“谁像你这么有能耐!”
“你……”原隰发现时朝生已经阴谋得逞,在藤椅上咯咯地笑。
原隰也带着奸计的坏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香膏涂在了朝生鼻子上,而后飞速跑开。
“你别跑!你等着!”朝生起身去追。
“追得上我,任你处置!”
原隰充满少年心气的语调中带着挑衅,他阳光明朗的笑让朝生看不见周遭的一切,眼里只看得见他。
阁楼上的祝余目睹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心中只觉一阵阵痛意和酸涩。手掌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是他自己掐出来的。他想过去把她带走,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插手的资格。
从前他嫌她傻,嫌她幼稚,嫌她年少无知。可是这世间总有一人愿意纵容她的傻,陪着她幼稚,喜欢她的年少无知。
他现在只有嫉妒,要疯了的嫉妒。
祝余看不下去了,闪身消失。
客栈的后院里,少年在前面跑,时不时回头说些嘚瑟且欠扁的话,小姑娘在后面追着,小脸红扑扑的却乐此不疲。
“看来你不用神力,追不上我呀!”
“你站住!”
“……”
朝生觉得,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和秦剑玩泥巴以外,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幼稚且疯狂的傻事。而且,她竟然一点都不抗拒。
她真的很开心。
站在门口略有些凌乱的楚狂:“……”
他的冷漠无情的君上在追着一个小白脸跑!
楚狂默默走出去,关上门,再打开门,走进来。
“……”
他又安静地退出去,关上门,再打开门,走进来。
“……”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以为是我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楚狂觉得没有别的原因,一定是南海的水有毒,他多住了几天,眼瞎了。
那么冷漠沉静的一个人,竟也会笑得如此真诚开怀吗?一向喜欢“端着”的君上竟然如此毫无包袱地满院子乱窜?
楚狂有些怀疑人生。
站在楚狂身边默默看着他进来又退出去的鹭华:“……”
刚才鹭华只有一个问题——这就是你说的神圣威严冰冷无情目中无人不爱言语经常冷着一张脸的长明殿神君?
不过看着楚狂怪异的行为,他的问题瞬间消失了——合着你们长明殿就没几个正常人呀!这么说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