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从味香居酒家出来后,正好遇见玄机子道长和慈音禅师。石林与一僧一道虽然不很熟悉,但是到来之时已经在塔子山上见过面,于是立即上前招呼。
慈音禅师问:“小朋友,你不在味香居酒家帮助紫竹招待客人,却来街道上面转悠什么?”
石林道:“什么客人!那些为富不仁的富商们一个也没来。”
玄机子道长冷笑道:“俗话说,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虽然这话有失偏颇,但是用在这些人身上却是恰当不过。如果他们这么容易就将粮食销售了出来,也就可以不叫做奸商了。”
石林疑惑地问:“他们果真如此奸诈?”
玄机子道长道:“一般的人们,将自己的剩余物品拿到市场上销售,目的是为了换回自己缺乏而又需要的物品,他的剩余物品和换回的物品只讲究货当其价。可是经商的人们却不是这样,他们出售的物品必然想高过市场的物价,购买的物品必然想低于市场的物价。这样他们才有可能获取较多的利润。这还只是一般的情况,并不是他们最希望的利润。他们最希望的利润就是利用市场物品的多少和物价变化的涨落获取最大的利润。”
石林叹服道:“原来经商当中还有这么复杂的学问!”
玄机子道长道:“所以他们不肯前来。来了,却不过紫竹姑娘的情面,总得拿出一些粮食来销售。不来,那就是一颗粮食也不想拿出来了。这就是他们在大灾之年妄图获取暴利的生意经。我告诉你,所谓突然生病、亲戚家死人、老婆重病等等都是假的,他们就在张烨的家里,等着看你们的笑话呢!”
石林忧心忡忡地问:“这可怎么办呢?”
慈音禅师笑道:“小朋友,你就放心吧,紫竹此番赈灾必定成功!”
石林道:“可是总得我们揭穿了富商们的鬼把戏,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销售粮食啊!”
玄机子道长道:“这事情已经不难了。他们自己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俗话说,假的就是假的,只要将他们的虚假面貌揭开,他们还巴不得立即销售粮食呢。”
石林疑惑地问:“晚辈愚昧,不知道怎样才能揭穿他们的鬼把戏!”
玄机子道长如此这般地对石林说了。
“好,我立即就去。”石林兴高采烈地道,可是他忽然想到张烨认识自己,又疑惑地问:“要是张烨认出了我怎么办?”
慈音禅师笑道:“这有何难呢?”说罢,望着石林的身子吹了一口气,石林忽然变成了一个又矮又丑的小男人。
玄机子道长哈哈大笑道:“这下子可有他们的好戏看了!”说罢,他立即与慈音禅师走了。
这时候,几位富商果然躲在张烨的家中,得意洋洋地议论紫竹他们如何狼狈不堪。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高呼道:“算命,算命!”
几个庄丁上前驱逐。
那位算命先生高不过四尺,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却是嘴脸歪斜,模样十分难看。听得庄丁们么喝,他冷冷地道:“你们庄中就要大祸临头了,我好心好意地前来报信,你们反而将我向外面驱赶?”
庄丁们发怒道:“我们庄中平平静静的,何来什么灾祸?”
算命先生道:“俗话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何况你们庄中主人还做了见不得人的鬼事情呢!实话告诉你们吧,不但你们庄中有灾有难,便是躲在你们庄中的那些人,家家都有无妄之灾!”
庄丁们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我们庄主何曾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又何曾有过什么人躲在我们的庄中?”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们庄主做下的丑事,他自己心中有数!躲在你们庄中的那些人,他们有姓尤的,有姓鄢的,这二人家中必有重大的灾厄发生,此时此刻他们兀自在庄中高谈阔论,一会儿就要哭天抹泪了!”
庄丁们见他说得这么准确,又这么骇人听闻,只得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
众人听了,尽皆吃了一惊。
张烨只得将算命先生请进宅院,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贵姓,怎么称呼?”
算命先生笑道:“小子没名没姓,只是铁嘴算尽人生气运命数,神笔描够世上酸甜苦辣!诸位若是相信,在下便试着为你们讲说祸福;诸位若是不肯相信,在下立即走人!”
张烨料想此人说话如此自大,必有真实本领,赶紧道:“我们不知神算先生驾到,有失迎接。下人们不恭不敬之处,还望先生多多包涵!”
算命先生道:“我因为与你们有些缘份,不得不进来说知祸福,几位真的愿意听一听?”
张烨道:“我们岂有不肯闻听的道理?有什么祸福,还望先生照直说来,倘若能够趋避祸患,不但我们,便是我们子子孙孙也会感恩不尽!”
几人都道:“正是,正是!”
算命先生便望着张烨道:“你儿子正在成都争考状元,是不是?”
张烨心中一惊:“这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当下只得老老实实地道:“是。”
算命先生又问道:“你还有一个妹夫,他在成都的王府里做着学督大臣,是也不是?”
张烨又吃了一惊,想:“这事情就是我这些朋友都不知道。”也只得诧异地点了点头。
算命先生继续道:“你儿子的文章功底如何,大概你自己多少有个耳闻吧?”
张烨平时听教师爷杨朝奉说起自己儿子学识不错,可是县城最近也传出了自己的儿子请人替考,方才中得个安岳县第二名秀才的流言。他本来不大相信这些语言,不料算命先生的意思,竟然替考一事绝对是真的。想到这里,张烨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龟儿子到了成都,如果仍然求人家替考,再被官府发觉了,可是连他姑父都要陷了进去。”
算命先生冷笑道:“城门失火,可是要殃及池鱼的!好在他们还有塔子山紫竹姑娘这个救星!”
张烨顿时做声不得。
算命先生又向尤俊、鄢大柯道:“你们二人,一个的亲戚家中死了人,也不过去吊唁吊唁?一个的老婆生命垂危,还不回去设法救治?都赖在这里做什么?”
尤俊、鄢大柯心中好笑:这话正是他们为了糊弄紫竹姑娘时候说过的,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尤俊还假意分辨道:“先生果然尽知天下之事!前两天,我的一个远房表亲的确死了,不过昨天我已经前去吊唁过了。”
算命先生笑道:“尤先生恐怕记错了人吧?今天死去的是你老丈人,却不是你的什么远房表亲!”
正在此时,尤俊的仆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劈头便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尤俊喝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仆役结结巴巴地道:“是夫人的老子,不,爹爹,哎,您的泰山老大人,他老人家刚才过世了!”
尤俊吃了一惊,忙道:“他老人家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会突然过世呢?”
仆役道:“他今天午睡起来,突然大病发作。舅爷延请的大夫尚未到家,他就没有了气息。”
尤俊闻言,不由得掩面哭泣了起来。
算命先生道:“尤先生不必悲哀,你们不是希望亲戚家中有人死来摆起的么?”
尤俊大怒道:“胡说八道,我何曾希望过亲戚家中死人?”可是他猛然想起自己派人向紫竹所说的谎言,顿时目瞪口呆:“这岂不是我自己诅咒了岳父死去的?”
仆役又催促道:“夫人尚在家中等候,让老爷赶紧回去吊丧!”
尤俊暗想,算命先生分明已经预先知道了我岳父死亡的事情!这种走江湖的人物多是奇人异士,难道是他使用了法术不成?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双膝一软,立即跪在地上,乞求道:“先生发发慈悲,饶过我岳父性命!”
算命先生不慌不忙地道:“死生有命,尤先生不必慌张。待我问过了鄢先生再说吧。”
尤俊听算命先生的口气,自己的岳父还有可能获救,只得站到了一边。
算命先生又对鄢大可道:“你的老婆痛不欲生,你也不回去瞧一瞧?”
鄢大可正待说:“我的老婆现在家中好好的,怎么会痛不欲生?”忽然想起尤俊刚才的窘态,不由得将信将疑,一时间无言以答。
这时候,鄢大可的仆役慌里慌张地跑来道:“老爷,夫人忽然生了重病,请你赶紧回去!”
鄢大可忽然明白了过来:“一定是这个算命先生用了什么法术,让尤俊的岳父死去,自己的老婆重病。”想到这里,他连声叫道:“先生饶命!饶命!”
几个富商也都明白了过来,害怕自己家中也遭到这种针妄之灾,立即一齐跪在地上乞求。
算命先生道:“话是你们自己说出来的,结果也是你们自己所希望的。如今老天爷让你们如愿以偿了,你们怎么还在叫人救命呢?”
尤俊忙道:“我们错了!还望先生悲天怜人,好歹救救他们性命!”
算命先生道:“你们回去向自己的老婆说明了真相,好歹请求她们饶恕你们,这不就得了!”
鄢大可哭泣道:“这种事情,我们怎么敢回去告诉老婆呢?只望先生可怜可怜,设法挽回他们的性命才好!”
这时候,算命先生方才直截了当地问:“紫竹姑娘可是请了你们前去赴宴?”
张烨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算命先生道:“紫竹姑娘如今是观世音菩萨弟子,她为了拯救普州老百姓,主动捐赠了自己家的全部银两,也希望你们尽快地销售粮食。你们却要欺骗她,戏弄她!休要以为你们很聪明,实际上你们的一言一行皆在观世音菩萨的掌握之中!”
尤俊和鄢大可连连道:“我们知罪了,知罪了,还望先生设法搭救我们家中之人!”
算命先生道:“你们罪孽如此!我是无能为力了!”
尤俊和鄢大可爬到算命先生面前,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哀求不已。
算命先生道:“阿弥陀佛!你们平时经营生意,聚敛钱财,这也是商人之常情。可是大旱之年,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这就有违天道人心了。”
张烨忙说:“我们情愿改过自新,还望先生在观世音菩萨面前为我们求情!”
算命先生冷笑道:“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可是她远在几千里以外的普陀山,你们还是自己去向她悔过求情吧!”
鄢大可一楞:“是呀,要见观世音菩萨,不单路途遥远,我们又是肉眼凡胎,怎么可能见到她老人家呢?”他忽然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拒绝紫竹的宴请引起的,忙问:“我们可不可以直接向紫竹姑娘求情呢?”
算命先生笑道:“阿弥陀佛!只要紫竹姑娘一开口,二人的性命必定无忧无虑。”
张烨大喜道:“那我们马上销售粮食,而且只按现在市场价格的一半!只是紫竹姑娘那里,还望先生为我们先疏通疏通!”
算命先生笑道:“你们如今要见紫竹姑娘也难。她正在接受神仙姑姑的教诲。这样吧,你们也在这里陪着她,每天拜奉观世音菩萨几次吧!”说罢,从身上取出一幅观世音菩萨画像,挂在墙上,又道:“三天两夜之中,你们如果心意虔诚,那么你们的亲人便会毫发无损,如果三心二意,我就无能为力了!三天以后,你们一起到味香居酒家去见紫竹姑娘吧。”说罢悄然离去。
那些富商们果然规规矩矩地在张烨家里等了三天两夜,而且每天跪拜了解观世音菩萨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