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他们回到塔子山,村民们听说他们赈灾成功,又听说了石林假扮算命先生,教训了几位富商,促成了赈灾成功,尽皆开怀大笑。
忽见吴庆慌里慌张地跑上山来,喘息未定地道:“大家都在这里,快帮我们想想办法,救救我的兄长吧!”说罢,放声痛哭了起来。
众人一楞。
紫竹忙问:“吴其怎么了?”
吴庆流着眼泪道:“兄长本来考取了今科状元,不料被张科等人设计陷害,如今关在了成都的大牢里。”
邹氏闻言,立即放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道:“早也要做官,晚也要做官,这下子可好,做官做进大牢里去了!”
吴江呵斥道:“邹氏,大家都在这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在提醒邹氏,不可出言伤害了徐先生。
邹氏凄惶之下不管不顾地嚷道:“要不是希望做官,去考什么状元?要是不考状元,又怎么会装进大牢中?”
徐远半晌做声不得。
吴瑶试探着问:“紫竹,你可有什么办法?”
人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紫竹。
佛婆也紧张地道:“紫竹,你一定得想个办法,求出吴其!”
紫竹想:“这可真是奇怪了!塔子山上的人们和娘都将我当成神当成佛了!”可是事关吴其安危,她也只得说:“大家不要慌张,邹姑姑也不要埋怨。到底怎么一回事情,我首先得听个明白,再说怎么设法子拯救。”
吴瑶便将吴其入京应试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秋季的一天,徐远对吴江夫妇道:“今年恰是国家大比之年。吴其的成绩十分优秀,他若赴京应试,完全可能中个新科状元。”
吴江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多谢徐先生的栽培,可是前去应试,必要许多的费用,我们家中贫穷,哪有这笔银钱!”
徐远胸有成竹地道:“老吴不要焦虑,我已经仔细地测算过。此番前去应试,必须吴庆作他的书僮。两人的花费大约需要七八十两银子。我已经为他们准备下四十两在此了。”
吴瑶道:“我家里也可以拿出二十两。你们自己筹备十两,我再请求众乡亲资助十两,如此也就差不多了。”
邹氏嘟哝道:“如此耗费巨大,又欠下了这么多的人情,我看不必去了。”
吴瑶生气地道:“徐先生呕心沥血地教导孩子们,为的就是让他们有个好的前程。我们吴家庄兴办这个学堂,也是为了能够光宗耀祖。其他孩子没有这个本事不必说了,吴其既有这么好的学问,为什么不去应试?再说一笔难写个吴字,乡亲们给你们的银子,并不需要你们归还,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邹氏只好不再言语。
于是吴江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送了吴其兄弟出门。
那一天,吴庆兄弟来到成都东门之外,忽见主仆二人迎了上来。那主人大约二十来岁,衣冠楚楚,目光闪烁不定。仆人干净利落,看来乖巧伶俐。
吴其兄弟过来之时,那主人上前施礼道:“兄台可是前来赴京应试?”
吴其道:“正是。”
那主人道:“我姓张,名科,乃是普州城中人氏。此番奉了父母之命,也是前来京中应试的。”
吴其欢喜道:“我也是普州东南塔子山下吴家庄人氏。”
张科欢呼道:“如此说起来,我们乃是同乡了。不如就在大榕树下面歇息一会,在下好向吴兄讨教一二。”
吴其只得答应。
张科问:“吴兄今年多大年龄?”
吴其回答:“在下今年二十岁。”
张科立即笑道:“真个好凑巧!在下今年也是二十岁,却是五月间出生,不知道吴兄几月出生?”
吴其道:“三月。”
张科欢喜道:“如此,便是吴兄为大了。倘若兄台不弃,我们就在这里结义为异姓兄弟。如何?”
吴其迟疑不决。
张科道:“出门在外,必有许多的不便之处。大家本为同乡,若再结义为兄弟,也好有个照应。”
吴其只得答应。
于是二人撮土为香,就在大榕树下面结为了兄弟。张科尊吴其为兄,吴其呼张科为弟。
那仆人问吴庆:“你是吴公子的书僮?”
吴庆道:”我是他的亲兄弟。”
仆人道:“如此说起来,你们就是三兄弟了。我叫李初,以后该当侍候你们三人。”
吴庆笑道:“兄弟不要这么说话,你只侍候你家主人。”
张科又问吴其:“不知道兄长打算住宿哪里?”
吴其沉吟道:“我们在成都无亲无邻,只能住进客栈。”
张科道:“我们原来住在姑父家中。既然吴兄住进客栈,兄弟也就搬来一起居住。”
吴其道:“张兄弟住在姑父的家中,必定要方便许多,何必一定搬来?”
张科道:“一则与兄长作个伴,二则早晚也好向兄长请教。”
吴其不能推辞,只得与张科主仆一起来到较场口附近,住进了一家叫做至如归的客栈。客栈掌柜将他们的姓名逐一登记明白。吴庆取出银子,准备各自付帐。
张科道:“兄弟的家中颇为富裕,客栈之中的这点花销就让兄弟出了。”
吴其忙道:“使不得,我们自己带有银钱的。”
张科生气地道:“我们已经是结义兄弟了,何必计较些许小事!”
吴其不好再作争执,打算分手之时结付给他。吴庆隐隐觉得不妥,只是不好从中插言。
四人在客栈之中住下,一应开销,张科必叫李初一起给付。
吴其只好道:“也罢,吴庆和李初将账目记好,分手的时候一并结算。”
张科笑道:“结账的话语,兄长今后休要提起!兄长的学识远远超过兄弟,只要稍微点拨一下,兄弟也就受益非浅了!今天兄弟就想借兄长的习作揣摩揣摩,以便沾上一些灵气,不知道兄长是否成全?”
吴其道:“这有何妨?兄弟拿去便是!”
张科拿了吴其习作,又找了一个借口,径直同李初一起出去了。
过了两天,张科回来道:“兄长,我的恩师杨朝奉先生过来了。恩师听说我们结义,不胜高兴,一定要与兄长见上一面。我已在城中狮子楼订下了一桌酒宴,就请兄长和吴庆兄弟过去陪陪我的恩师,还望兄长赏个脸!”
吴其只得答应下来。
四人一起来到狮子楼,步入其中的映月亭。只见一人背负双手,正在那里低头散步,想来就是杨朝奉了。
张科上前叫道:“恩师,弟子和兄长过来了。”
杨朝奉转过身子。吴其看他长得尖嘴猴腮,小眼中目光狡黠,心中不大喜欢,却又不得不上前一揖,道:“晚生吴其叩见杨先生!还望杨先生多多指教!”
杨朝奉扫视了吴其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说!好说!”
张科问:“恩师,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杨朝奉道:“甚好。”
于是张科尊杨朝奉坐了首位,敬吴其坐在下首,自己打横坐下相陪。李初拉了吴庆去旁边一桌坐下。
席间,杨朝奉问起诗词文章,吴其应答如流,杨朝奉也称赞不已。张科不插言,只是不断地劝酒。吴其本来不擅饮酒,禁不住张科师徒一再相劝,不由喝得酩酊大醉,两三天以后也觉得精神恍惚。
又一天,张科过来道:“兄长,喜事,喜事了!”
吴其忙问:“张兄弟,有什么喜事?”
张科道:“太子王衍一定要专门宴请我们。”
吴奇诧异地问:“他是堂堂国家太子,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屈尊宴请我们?”
张科解释道:“好教兄长得知!兄弟的姑父魏襄乃是朝中学督大臣。太子与姑父素来交好,因此兄弟得以结识了太子。谁知道太子听说我们结了义,一定要宴请我们。”
吴其迟疑不决。
张科劝道:“兄长,你若是将来做个普通百姓,这太子认识也罢,不认识也罢。若是考取了新科状元,定会做个大官的,早晚要与太子见面,今天不去便是对他不恭不敬,今后相见却是大大的不便!”
吴其只得与张科一同前往城中文君阁赴宴。王衍果然带了一群少年在那里等候。看见了他们,王衍果然问:“张科,这位就是你的结义兄长吴其?”
张科点了点头。
吴其慌忙跪倒尘埃,按照臣属之礼参见道:“普州士子吴其拜见太子殿下!”
王衍挥了挥手,有些不大高兴地道:“起来,起来,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你何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大家只做个朋友,不必拘泥什么礼节!”
张科也道:“太子一向礼贤下士,兄长不必客气!”
吴其心中疑惑:“他是堂堂皇皇的国中太子,如何说话做事这般不太稳重?”嘴里却又不敢声张。
王衍左手携了张科,右手拉了吴其,意气风发地道:“今日我们同桌饮酒,大家必定一醉方休!”
众人一起道:“好,好,我们不醉不休!”
席间,众人开怀畅饮,从不谈起诗词文章,更加不谈国家大事。兴趣起处,尽说些风花雪月,而且一个个语言粗鄙不堪。说到高兴之时,竟然狂呼乱叫,全然没有个体统。吴其心中暗暗暗叫苦,却又不敢离开。结果再次醉得一塌糊涂。
考试那天,吴其一早来到考场,只见李初站在场外,于是轻声问道:“张兄弟入场了么?”
李初道:“他从姑父家过来,吴公子不必等他!”
吴其和张科并非编排在一个考室,于是吴其径直入内。他毕竟成竹在胸,文章一气呵成。交了卷出来,李初仍在场外等候。
吴其问:“张兄弟还没有出来?”
李初闪烁其词地道:“他姑母派人过来迎接,张公子已经到他姑父家中去了。”
吴其问:“他考得如何?”
李初洋洋得意地道:“听他说来很不错的!”
“啊,真是中喜可贺!”吴其高兴不已,又问:“你怎么不同他一起过去?”
李初道:“张公子让我这几天陪侍吴公子!”说罢,一定接过了吴其的包袱,陪着吴其回到了客栈。
吴庆道:“兄长,你考得如何?”
吴其道:“也还可以。”
吴庆建议道:“既然已经考过了,我们算还了张公子垫支的银钱,早早地回家去吧?”
吴其道:“别慌,好歹等到榜示了以后再走。”
吴庆不再言语。
吴其又想到李初留在这边,张科倘若需要差遣,却是无可驱使,便让李初回去。
李初去了不久又返回,道:“张公子同他姑父一家到都江堰玩耍去了,要我这几天只与您客栈中等候。”言语之中颇为愤慨。
吴庆安慰他道:“他们乃是至亲之人,如此也是情理之中。兄长已经考过,反正我们无事,大家就在一起玩耍也好。”
李初沉默不语。
从此三人常相过从,毫不避讳。
那一日,吴其兄弟正在房间中闲谈,忽闻李初在隔壁嚷叫:“奇怪!我的银子怎么少了这么多?”
吴其急忙过去询问:“李初,怎么一回事情?”
李初道:“早晨我还清点过,包袱里尚有八十两银子,如今只有三十两了。天哪,这叫我如何向张公子交代?”说罢痛哭了起来。
吴其兄弟惊得目瞪口呆。
客栈掌柜出来问:“什么事情?”
吴其上前将事情讲了。
客栈掌柜惊讶地道:“这却奇怪了!我这里年年住宿应试的举子,从来不曾出过这等事故!”
正在此时,一队衙门公人闯将进来,问:“你们这里有了什么事情?”
客栈掌柜上前将事情说了。
一个头儿模样的公人道:“既然如此,我们照例要搜索一番!”
吴其忙道:“如此甚好!”
公人头儿道:“须从你们这里开始。”
吴其道:“行!”说罢,主动将自己的包袱递了过去。
公人头儿打开吴其的包袱,问:“你这包袱之中总共多少银子?”
吴其毫不迟疑地道:“我们离家之时,家父给了八十两,来的途中用去了十两,现在还有七十两。”
公人头儿看过包袱,突然脸色一变,问:“此话当真?”
吴其老老实实地道:“学生不敢诳言。”
公人头儿喝道:“还不与我拿下这厮!”
几个公人立即上前,不容分说地将吴其捆翻。
吴庆大叫道:“你们不可胡乱捆人!”
公人头儿便将吴其包袱让吴庆观看,里面果然还有银子一百二十两。
吴庆也不由得呆住了。
李初又哭又闹地骂开了:“吴其,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我家公子好心好意地与你结拜为兄弟,在这客栈之中吃住,也不曾要你们出过一分银子,你怎么还要偷窃他的银子?”
吴其无法分辨,只得说:“我其实不曾偷窃。李初不要误会!”
公人头儿道:“如今人脏俱获,且去公堂上分说!”
于是公人们押了吴其到达衙门。
吴其被押入衙门,早有官员在那里等候,一上堂便喝问道:“犯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来到成都?”
吴其道:“学生吴其,家住普州东南塔子山下吴家庄。此番前来京中应试。”
官员又问:“你既是前来应试的举子,如何偷窃他人财物?”
吴其道:“老爷明鉴,学生其实没有偷窃。”
官员怒道:“你说没有偷窃,如何你包袱之中凭空多出了五十两银子?”
吴其无言以对。
官员便堂而皇之地宣布:“吴其偷窃他人银两事实确凿。立即革去功名,监禁两年。”
吴其无法申辩,只好任由公人押至狱中。
老狱卒看见吴其过于文弱,没有打他杀威棒。饶是如此,吴其已经气得半死不活。
老狱卒忍不住叹息道:“吴公子,你这场祸患完全在于交友不慎。”
吴其诧异地问:“我如何交友不慎了?”
老狱卒道:“你有一个同乡叫张科,是不是?”
吴其惶惑地道:“不错,他是我的结义兄弟。”
狱卒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哼,还结义兄弟?事情就出在他身上!他料定你在考场上必定胜过他,于是设立了这条毒计害你。他如今四处活动,务必要衙门从重处治你,以便他自己好中个状元。便是在下也曾经受过他的一两银子,只是你自己还蒙在鼓中!”
吴其恍然大悟,半晌方才道:“老伯可否帮我一把?”
老狱卒问:“要我如何帮你?”
吴其道:“城中至如归客栈里尚有我的亲兄弟吴庆在那里,麻烦老伯替我前往通报一声。他若是知道了,必定回家设法相救。”
于是狱卒前来寻觅吴庆,告诉了事情始末,又将所得的一两银子相赠。可是吴庆不过十五岁,在成都又举目无亲,只得连夜出发,在路上走了三天,赶回了塔子山。
紫竹听了,心中想:“这张科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难怪他老子要早早地向我求情!”于是问徐远:“先生,你可是认识那个什么张科?”
徐远愤慨地道:“当初我也教过他几天,因为他行事浮浪,因此我才告辞了出来。”
紫竹继续问:“张科的学识到底如何?”
徐远道:“他哪里会什么文章诗词?就连普州第二名秀才也是花钱请人家替考得来的。如今竟然混到大比场中去了。”
紫竹愤愤不平地道:“既然如此,我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了!”
徐远忙问:“你打算怎么教训他?”
紫竹不慌不忙说出了一套计划,众人尽皆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