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的老宅整个被翻了一遍,所有可以兑换成市值的东西统统被搬运到了院子当中。
包括沈白所拥有的老宅和家中的那一点水田的地契在内,形形色色所有的东西统计一下,经过县衙的账房大致测算,应该是值二百两左右。
也就是说,沈白现在即使倾家荡产,他还倒欠朝廷整整一百两银子。
整整一百两……
范县丞捋着山羊胡子式的胡须,笑道:“沈解元……”
“大人慎言,草民功名已除。”沈白很自觉的打断了他。
“哦,对,是本官口误了……沈白,朝廷罚你纹银三百两,可是如今你全部资产皆被抄没,也不过勉强值个二百两,此事却该如何是好?”
沈白心中暗道你问我怎么办?我还想问你呢。
难不成让我卖肾给你?
沈白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要不,在下给朝廷打个欠条?”
范县城抓着胡子的手一使劲,竟是硬生生的拽下一缕。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不着四六呢?朝廷怎么可能收你的白条!”
沈白很是遗憾的摊开了手:“大人,草民的全部家当,已经都在这里,一眼可望,剩下的也唯有这百十斤肉而已,大人若是执意要草民赔付……草民也只能肉偿了。”
范县城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虽然他不明白这个所谓的肉偿有几层深意,但沈白回答的确实也中肯,现在的他着实是没钱。
范县丞相方要再开口,却见画屏出来为沈白解围:“大人,县尊大人有令,咱们领沈白来此,只是抄家,至于抄出的数目为几何,或多或少,回衙后咱们禀明县尊,自有定夺。”
范县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嗯,教头说的是,是本官多事了。”
沈白的眼皮子微微跳了跳。
打从见到这位范县城,沈白就觉得这个人说话似乎暗藏锋芒。
他的言辞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破绽,但沈白能够隐隐的听出来,这位县丞大人,对于县尊柳有道似乎有着那么一丝丝的……不服气?
而巡检刘雄对此也不插一言,对于范县城的话,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不闻不问。
也唯有画屏这个女教头,似乎总是在替柳县令说话。
一个县衙内,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和睦……嗯,不是什么好兆头,说明这越州城的水有点深,还有点浑。
但这跟沈白又有什么狗屁关系?他就是一个被开除了功名的戴罪书生,操不起那闲心。
……
回了县衙,范县丞和刘巡检连看都没看沈白,就各自去处理各自的事情了,而陪着沈白去向柳有道复命的人,则是画屏。
奔着柳有道处理公务的县衙二堂走,一路上,沈白发现府内的衙役在见到画屏的时候,眼神中似乎都有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多少有些害怕。
“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官阶的教头,还是个女儿身,但是我总觉的你刚才和范县丞说话时候,他似乎并不太愿意得罪你……至少不愿意当面得罪。”沈白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画屏很是随意的笑道:“他是正八品的县丞,我不过是一个无阶的教头,他有什么不愿意得罪我的?只不过是有些事,我秉公直言而已。”
沈白不为人察觉的翻了个白眼。
“换成别人这么秉公直言,估计早就被收拾了,敢在县丞面前秉公直言,除非县衙是你家开的。”
画屏轻笑:“沈公子,这可不是一个饱读圣贤书的解元应说出的话。”
沈白很实在的回答道:“我现在已经不是解元了。”
进了二堂,一方案牍,三面书柜,柳有道正认真的埋首批改文案上的公文,听到有人进来,他才抬起了头,一眼便与沈白对上。
沈白刚想说话,却见柳有道转头看向画屏,问道:“屏儿,抄家的事情处理完了?”
画屏将记录有沈白家产的笔录放在额柳有道的案牍上,柔声道:“爹,都清点完了,这上面是抄没产物的记数,请爹爹过目。”
沈白顿时一愣,下意识的出口道:“爹?”
父女二人一同转头看向了沈白。
柳有道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胡闹!本官虽然是一县之长,但你客气起来也要有个限度,本官什么时候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沈白看向了画屏,似笑非笑的道:“教头,你不是说你叫画屏吗?”
画屏的声音听着就是那么的温柔:“是,小女子画屏,姓柳,柳画屏。”
沈白的嘴角抽了抽,恍然间明白了她一个女子能担任县衙教头的原因,别看这职务是虚的,但那也是个位置。
同时沈白也知道了为什么她敢和范县丞有理说理。
沈白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果然没看错,县衙果然是你家开的。”
……
“沈白,你的家产充公之后,尚余一百零纹银的欠款,本官便按照吏部所下的条陈,罚你在越州县担任县吏,何时还完这一百两纹银,便何时罪满去刑,你可服气?”
不得不承认,柳有道不愧是进士及第出身,办事讲规矩讲法度,不偏不倚,看得出是一名正直的好官。
虽然是惩罚,但至少对于沈白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可以在县衙先安身立命,熟悉这个世界,以后再慢慢的寻找机会离开这里。
不过他还得跟柳有道再次确认一件事。
“大人,草民只要是还完这一百零银子,就可以离开县衙了,是吗?”
柳有道捋着胡须,点头道:“不错。”
“不用额外定一个期限吗?万一草民还的太快怎么办?”
“噗!”柳有道没憋住乐,堂堂一县之长失态差点没乐喷出来。
书生就是书生,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特别是患了失魂症的书生,想法更是幼稚,他这哪是失魂?分明是失去了脑子。
那是一百两银子,不是一百两青砖!
你在县衙干十年也挣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不需定了,本官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尽管放心就是。”柳有道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很好,有你这句话就行,这样离不离开县衙,何时离开县衙,主动权就在我手里了。
“敢问大人,草民在县衙做何具体事务?”
这个问题,其实柳有道已经仔细的斟酌过来。
他是去年年初才调到越州城任县令的,别看他是一县之长,但眼下也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范县城和刘巡检,背后都有靠山,对他阳奉阴违,甚至还在暗中使劲架空他。
这也是柳有道无奈之下,冒大不韪让自己有些武技傍身的女儿当了县衙教头的原因。
表面上看是设个教头,操练县衙内衙役和捕快的武技,实则为的也不过是柳有道能在县内争取到一些属于自己的心腹而已。
可惜效果一直不甚理想。
柳有道圣贤书读了不少,但对于官场的算计和阴谋诡计,却比同龄人要逊色一些。但是一些最基本的规矩他还是明白的。
好比沈白这样的人,柳有道虽然昔日与他有些交情,且怜其才华,同情其境遇,觉得他是被冤枉的,但却不敢在明面上太过表现出来。
学子舞弊,现被罚于县内为吏,若是用的亲了,只怕是会被范县城等人抓到把柄。
所以说,那些比较舒服的文书案头活,就不能交给他了。
“沈白,你就权做一名捕快,和方小五一样,归捕班房差遣。”
柳画屏有些诧异的看向柳有道:“爹,沈公子身体看似不是很壮实,当捕快……行吗?”
“哪有那么多的好差事让他选,他是被吏部指派到这里受罚的,又不是我越州县衙求他过来的,有什么干什么便是了。”柳有道的语气很是强硬。
“草民愿听从大老爷安排。”
沈白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又不打算是真的在县衙长待,真要是让他给越州县衙打十年零工,沈白觉得自己得憋屈死。
这跟他赚钱买房子买地,雇丫鬟找护院当潇洒小土豪的伟大理想完全不匹配。
沈白给自己定个一个小目标,在县衙的生活,以三个月到六个月为期限,最多不可以超过半年。
要不实在是瞎耽误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