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和赖头几年没见,聊聊侃侃,精神都有些亢奋,感觉酒好像变成了水,喝在嘴里都没什么味道,饭店老板和我们都是熟识,不但没有催促,反而还上桌陪了几杯,后来赖头趁上厕所的功夫又给一些关系稍远的发小打了电话,等人一来,菜重新热,酒接着上,呼三吆四的整起来。
结束时已经接近黄昏,外面仍旧下着小雪,地面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我和他们勾肩搭背的出了门,被风一吹冷的只打哆嗦,因为喝酒时间拉的长,我除了脑袋发晕,倒没有醉的太厉害,他们原本还要去镇上的一家卡拉OK唱歌,我不想去,约好晚上接着喝,就摇摇晃晃的去了老宅子睡觉。
一觉醒来,外面漆黑一片,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了,未接电话有十几个,除了老妈、小妹的,就是这些发小的,看来过了点喝不成了,就给小妹发了个报平安的信息,准备接着睡,但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老宅子还保持着八十年代那种一层半主屋、偏房外面围着个大院子的样式,屋内堆满了老旧家具和旧衣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朽味,我愣了回神,一咕噜爬起,去了正厅给老祖宗上香。
一共十三道牌位,最上方是灵门大总管韩振升,其下是韩振升的七个子侄,后面是一个叫韩疯的祖宗,再下面就是韩霄、韩湘,之后便是一代单传直至祖父。漆红的牌位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古老、神秘还是些诡异的气息便扑了过来,我心情很是复杂,这些人绝对都不是普通人,仅仅半年时间我便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们生活的年代又发生了些什么呢?
接下来挨个的上香,最后虔诚的伏地跪拜:“灵门六十九代,韩家第七代,不!第八代子孙韩非,给列祖列宗扣头了,请保佑我发大财,无灾无难,父母亲人长命百岁……”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等跪拜完毕起身时,发现那些香烛燃起的烟气凝而不散,环绕一圈径直被牌位吸收了,我揉揉眼睛刚要细看,肚子突然咕噜噜的闹腾起来,心想八成是中午吃坏了东西,只好赶紧出门上厕所。
老家的厕所不比城里的马桶,因为下水道还没疏通,每家每户都只是在房前屋后用砖瓦随意搭建一间小房子,然后装个大缸就算搞定了,我捂着鼻子蹲了会,觉得凉飕飕,四周全是缝隙,不经意间顺着缝隙往外看,只见寂静的路上摇摇晃晃的走来一人,跟失了魂一样,极为怪异,忍不住多看几眼,发现竟然是赖头。
我以为他是喝多了,连忙出了厕所,上前拉他,谁料他身子不停摇晃,眼睛也是闭着的,像是梦游一样,但面色晦暗,牙关紧咬,大冬天的满头都是汗水。
不对!我皱起眉头,这种情况和梦游有所不同,梦游中的人神色平静,除了动作略显呆板外与平时无异,但他这种情况似乎是癔住了,所谓癔便是被古怪的景象或者幻想遮住了神智,思想陷入了短暂的怪循环,从而导致不省人事或者行为怪异。
“凝神静心,破幻除秽,思癔归一,归来!”我手捏“清明静心大手印”一下拍在赖头眉心处,他趔趄着倒了下去,过了会摇摇脑袋清醒过来,见是我哇的怪叫一声。
“怎么了这是?”我扶起他,替他拍打着雪沫子:“别怕是我。”
“悍匪,******胡麻子找我来了!”赖头惊慌失措紧紧拉着我胳膊:“他刚刚找我来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一定是怪我那次没有陪他一起追石头鬼。”
“胡说八道!”我训斥了他一句,一个人莫名其妙得了癔症,当然是有原因的,一部分人是遇到了撞客,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经过了五行错乱的阴秽之地,但最常见的还是自身心里的原因,赖头这种情况可能就属于后者,成天纠结担忧一些事,便会产生幻觉。
“悍匪你听我说。”赖头拉着我不放:“我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拉了起来,睁眼一看是胡麻子,他七窍流血,咯咯直笑,说我也快死了,他会等着我,然后就走了,我想和他解释,追着追着他不见了……”
赖头的话毫无逻辑,但一口咬定,他真的看见了绝非幻觉,我一时觉得奇怪,暗想难道真有什么不对?为了给他解开心结,得,去胡麻子家看看。
都已经头七了,胡麻子家门前仍旧搭着灵棚,但设的极为简陋,这还是因为他结婚早,儿子都已经六岁了,若是未婚连这点待遇都不可能有,火化过后随便仍在家里哪个角落,想起了埋起来也就算了。
到了灵棚内,我和赖头禁不住面面相觑,竟然连棺材也在!
胡麻子的老婆带着孩子在守灵,孩子已经睡着,那个穿着老旧花棉袄,蓬头垢面的妇人低声哭泣着,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要昏厥过去,听见有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她双眼红肿无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对我们丝毫没有表示,又再次趴在了地上。
“嫂子,我们来看看麻子。”我打声招呼,拉着赖头坐在了铺满麦秆的地上,大红的廉价棺材前,胡麻子那张“芝麻脸”遗像带着腼腆的微笑,显得很诡异,赖头不敢与他对视,连忙低下头去,我忍不住暗暗叹息,人是万物之长,同样也是最脆弱的动物,说没就没了。
呆坐了一会感觉特无聊,而且气氛不对劲,浑身不自在,胡麻子老婆这会儿没了声息,只是身子还在一颤一颤的,应该没睡,我想了想还是安慰几句的好,就说:“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麻子在天堂一定也不愿你这样是不?还有这灵棚就撤了吧,赶紧把他下葬,也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我不会劝人,这些话完全走的老套路,没想到胡麻子老婆反应特大:“滚!滚!混蛋,离开这里。”
我和赖头都愣住了,赖头悄悄拍了我一下,说,公鸡。我一看,原来胡麻子在和“老鹰”说话,这真是怪了,只好拍了下“老鹰”示意它先出去,不料“老鹰”倔脾气犯了,和我顶牛不说,又咯咯叫了几声跳到了棺材上,胡麻子老婆火了,站起来就是一阵嘶吼。
我感到一阵头疼,抓过老鹰,让赖头先坐着,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外面积雪映光,夜色一片朦胧,我摸索到一处猪圈旁,解下门上的破线头把“老鹰”系了起来,不想回去,就地抽了会烟,看看时间快接近十二点了,心想等过了午夜就回吧,半夜证明有没有鬼还真是闲抽了。
回去时我扒开灵棚的白布,随意扫了一眼里面,顿时呆了呆,胡麻子家的小子躺在麦杆上睡的正酣,可胡麻子老婆和赖头挤在一起,脸色发白,浑身抖若筛糠。
“怎么了这是?”我好奇问道。
赖头瞪大眼睛,颤颤巍巍的指向一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两块白布之间的缝隙,外面是简易的木架子,除此之外并无异常,就笑笑说:“吓我啊?”
“他、他、他刚才来过!”赖头几乎要哭了出来,一旁的胡麻子老婆也是满脸惊恐。
“不会吧。”我满心疑惑再次看去,虽然阴曹的确存在,但人死是怎么个流程,我还是不太清楚,难道头七新死之人真的会回来?
不成想这一看,我也吓了一跳,外面起了一阵风,吹得白布摇摆不定,那道缝隙中刚刚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虽说妖物、鬼怪都曾见过,但莫名的出现一个,而你跟本不知对方的目的,想想还是忍不住的惊骇。
这时再一看,那道缝隙中空空如也,人影不知去了哪里,就在这时,赖头突然啊的一声拉了拉我,一副惊骇欲死的模样,而胡麻子老婆干脆迷瞪一下双眼昏了过去,四周渐渐升起了阴寒的气息,我转过身就见朦胧的夜色中,胡麻子极度苍白的脸上七窍流着血,咯咯直笑的移了过来。
赖头再也承受不住,紧随胡麻子老婆昏迷了,胡麻子面色狰狞,身体明暗不定,时隐时现,戾气十足。
这时见了本尊,我反而不那么紧张了:“怎么着?死得冤?给你两条路选,一是魂飞魄散,二是赶紧滚蛋。”
“咯咯咯……”胡麻子二话不说,伸着十道灰色指甲就抓了过来。
头七鬼扑人?这特么真是怪了,难道真是死因古怪?我稍一思索,对着扑来的胡麻子吼出了“驱邪神音”,新死之鬼道行低微,还不成气候,只一下便将它轰击的惨叫连连,消散了开去,只是一闪之间重新又在远处聚合在一起,这时它自知不敌,咯咯一笑,飘然而去。
若让它逃走,只怕今后镇子上遗祸无穷,说不得要打的它魂飞魄散才行,我看了眼赖头,跟着后面追了出去。
外面已经没了胡麻子鬼魂的身影,不过“老鹰”上串下跳,显得极为兴奋,我一见心里有底,连李霞儿那种道行高深的妖物“老鹰”都能跟踪而去,何况它一只小小鬼魂。
“老鹰”在前,我在后,就这么追了一阵子,前方是镇南的松树林,此时遥遥一看胡麻子鬼魂竟然不逃了,站在一处大石头上咯咯直笑,这一幕反倒让我不敢轻易上前,左右打量一番,正不知这憨货要做什么时,突然间那块石头起了变化,咔咔声中,肉眼可见的拔地而起,紧接着厚重的石身上出现了双脚和双腿,顶上一颗畸形的脑袋也显现而出。
我倒吸一口冷气,赖头说的故事在脑海中瞬间过了一遍,没想到这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