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也顾不上装病,忙掀了被子起身,吩咐婢子服侍她更衣梳头。
谁知还未曾预备妥当,门前就已经有小丫头来回:“夫人,孙公公已经进了垂花门了。”
张氏眉头拧了起来:“谁让他进来的!还是万贵妃身边的人儿呢,有没有点规矩了!”
一旁的几个婢女都垂了头。
新晋的大丫鬟凌萍柔声道:“夫人莫动肝火,免得被听了去。”
琴儿杖毙之后,张氏将身边原本容貌尚可的大丫鬟都打发了出去,换了一批容貌寻常却放心的,凌萍就是其中之一,因办事谨慎,在张氏跟前最为得脸。
张氏闻言虽心里不喜,却也知道凌萍说的是事实。万贵妃身边的人不是谁都开罪的起的。
她只得草草的理了理头发,就往外头迎去。
谁知走到半路就与孙公公和白希暮撞了个对面儿。
张氏恍然,难怪孙公公到内宅,却是因为白希暮带了人来的。
“孙公公。”张氏虽在宫里吃了挂落,外人却是不知道的,为了颜面也要在人前表现出自己与万贵妃的确是手帕交,是以对孙公公也格外热情。
“安陆侯夫人安好。”孙德全笑眯眯的行了礼。
白希暮担忧的扶着张氏的手臂:“娘,听说您身子不爽,这会子可好些了?”又解释:“才刚我来时恰见孙公公在前头用茶,担忧让老人家久侯失礼,孙公公也知道您这里不舒坦想来问候,就一同带人进来了。”
白希暮最是了解张氏的脾气。如此解释一番,也是担忧张氏不开心给孙公公撂脸子看。孙公公是伺候万贵妃的内侍,连内宫都来去自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还进不得一个外臣的内宅?他又不是个真的男人。白希暮这样说,其实也是为了点醒张氏。
张氏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自然不敢拉长脸,忙赔笑让人进前厅坐下。
看过茶,张氏问:“孙公公是如何知道我这儿不舒坦?”
孙公公感慨:“安陆侯世子担忧您的病情,才刚命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院里的曲太医,您也知道,曲太医是专门伺候贵妃娘娘脉象的,鲜少伺候旁人,恰好他刚才就在贵妃娘娘那问平安脉,这不听说了您身子不爽,贵妃娘娘特地让奴婢跟着曲太医来。”
张氏惊愕万分。
她装病不过是为了让齐氏到跟前侍奉,她无法拿捏白希云,柿子自然要捡软的捏。
谁料想白希云才说不让齐妙来,紧忙就去请太医,还专门请曲太医!他这是什么意思!
孙公公得体的关心:“您身子可好些个?奴婢瞧您气色倒是好多了。”
“还好。还好。”张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过装病想为难儿媳,却叫人一下子捅去了万贵妃处,万一诊出她没病,那事情就复杂了。
万贵妃虽不是皇后,可也是众人默认的皇后人选,为天下妇人之表率。她都已经可以预想若是太医诊出她并没有病,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娘,您是不是还是不大好?”白希暮扶着张氏的手臂:“瞧您脸色很差。”
张氏揉了揉额头,很想说只要让那个什么太医和这个孙公公快些离开她立即就好了,偏又不能说。
孙公公担忧道:“既如此,安陆侯夫人快些去歇着,因是外男,未经允许不敢进来,奴婢才将曲太医安排在前厅的,这会子立即就让他进来服侍吧。”回头随口吩咐婢女请人,见满屋子的姑娘竟都歪瓜裂枣没一个长得顺眼的,心里不免好笑。
凌萍先领命去请人了。
白希暮扶着母亲躺下,担忧的道:“您哪里不舒服?我听说您昨儿又动了气。气性如此的大可不好。对您身子无益处啊。”
张氏脑仁疼。
说的像是她喜欢生气似的,若不是那不孝子,她能生这一场气?眼角余光瞥见孙公公似乎有兴致听,张氏眼珠一转,期期艾艾道:“还不都是被齐氏气的。”
白希暮愕然,这会子怎么能够当着宫里人的面儿宣扬家丑?
“娘,您喝口水,好生闭幕养神一会儿吧。”白希暮扶着张氏拿了被子喂了她几口水,期间使劲儿给她使眼色。
张氏却视而不见,喝了水气喘晕了,不但将齐妙被冷水泼晕事加油添醋的说成齐妙想忤逆,更将晚上白希云来兜头给了她一盆水的事儿,都归究于齐妙是个狐媚子,将丈夫迷的言听计从。
她本就恨齐妙生成那样,勾走了白永春的魂,更狠齐妙夫妇。不敢在孙公公面前说万贵妃的义子,将错都归于那个小浪蹄子总没错吧?
她一面说着,白希暮一面扶额。
家丑不可外扬,他母亲却只看得到眼前那么一丁点儿的利益,为图自己爽快将这事儿说成这样,他不信那个娇弱的姑娘会有力气让白希云来做这等事,昨日齐妙可是一副病弱的快一命呜呼的模样,必然是二哥心疼新婚妻子才有此作为。
他不赞同白希云为了妻子来泼亲娘的水,但也不赞同亲娘那样为难一个弱女子。
现在,就更觉得张氏没事找事了。
对上儿子不赞同的眼神,张氏无所谓的挑眉,继续委屈状。
孙公公笑着点头:“这样儿说来,奴婢也明白了。您是气急攻心了。待会儿让曲太医好生为您瞧瞧。”
张氏有些失望。
她想看孙公公与她同仇敌忾痛斥齐氏的。
不过话既说到了,也很好。
“曲太医到了。”
凌萍在外头回话,里间的婢女便到近前将拔步床的帐子放下。
张氏这才想起刚才的担忧。但是好在她机敏,已将齐氏的恶形恶状说明了,若诊不出什么,正好可以说是气的。
孙公公为曲太医搬了交杌,曲太医连称不敢,诊过了张氏的双手后,捋着胡须道:“还是到外头说话吧。”
帐子里的张氏有点紧张了。有事儿没事儿为何不当面说清楚,难道是她身子真出了什么问题?
白希暮立即吓的白了脸。
与孙公公到了外间,就听曲太医道:“安陆侯夫人平日里可否经常气郁攻心,脾气暴躁无法收敛?”
白希暮点头,焦急的道:“太医,我母亲可有大恙?”
曲太医道:“怒伤肝,忧伤脾,安陆侯夫人是忧怒所致的肝脾失和,肝主泄而藏血,脾主一身之气,气能生血,气虚则血弱,肝虚则精血虚。若是心情不爽,心欲久久不遂,再或饮食失调,过度劳倦等,皆会产生影响。”
白希暮白着脸点头:“曲太医说的有理,那我母亲的身子打紧不打紧?”
“先开几剂药用着瞧瞧,若安陆侯夫人能够调整心情,学会控制情绪,加之饮食与汤药,相信并无大碍。但是若不能控制心绪,一味的只放纵发泄,将来怕是要引起大患。”
“多谢曲太医。”白希暮急忙去与曲太医开方子。
孙公公则是关切的去了内间。
此时张氏已经起身,见孙公公面露忧郁,见了她却立即换上一张笑脸,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孙公公。”
“安陆侯夫人快些躺下安歇着吧。”孙公公竭力压制的怜悯如何都遮掩不住。
“才刚曲太医是怎么说的?”
“啊,只说夫人长久劳累虚弱,需要好生休养,用些个药汤就可痊愈了。”
仔细打量孙公公的脸色,复杂的怜悯,忧虑、幸灾乐祸等等搀和在一起,她也不过仔细瞧了一瞬,那老狐狸就换成一张笑脸。。
张氏心凉了半截儿,难道她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如此一想,整个人都是去了力气,浑身发软手脚冰凉的冒了虚汗。
她虽然不满白永春,不满侯府的日子,可是她还没活够啊!
孙公公仔细服侍张氏躺好,就告辞要去沁园,“顺带替万贵妃瞧瞧白世子。”
张氏早已吓得不行,哪里顾得上孙公公去哪儿,胡乱的应了,都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
孙公公就带着开好方子的曲太医又去了沁园。
“世子爷。”孙公公悄然凑在白希云儿耳畔低语:“已经照着您吩咐的做了,这会子安陆侯夫人吓的脸色凄惨,应当是要调养一阵儿了。”
“辛苦孙公公了。”白希云微笑着真诚道谢。
“世子爷可不要折煞奴婢,奴婢能为您做事儿,就是帮贵妃娘娘分忧,又如何担得起您的谢?”又笑着道:“娘娘还说了。请曲太医顺带给您也瞧瞧呢。”
白希云笑着点头。
一旁的齐妙就将脉枕和交杌预备得了。
她也很想听听曲太医怎么说。
谁知曲太医诊过之后,说法与齐妙判断的相同,却绝口未提中毒之事。
齐妙诧异极了。
如此明显的慢性中毒,难道曲太医诊断不出?不对啊,就连常住府中的李大夫都瞧得出。
再或者是这段日子断断续续为白希云用了一些解毒的方子,还有她的血液。难道是这些起了作用,导致现在脉象有变化?
曲太医诊过之后去了外头写方子,齐妙就拉过白希云的手来亲自诊了一次。
毒没有完全解开!
但是脉象倒是好了许多。看来她的血液是起了作用的。
曲太医为何没有提起中毒的事?
“世子夫人?”孙公公狐疑的看了齐妙很久了,“您也通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