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生的什么病?”白希云拉着齐妙坐下,随口道:“让那不懂规矩的丫头进来回话。”
“是。”问莲应是,不多时就将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子带了进来。
那小丫头穿了件浅绿色的掐牙比甲,里头是水分色的绫袄,腰上打着深绿的汗巾子,看穿着就知道是锦绣园的三等丫鬟。
见了白希云,并未见小丫头有多么恭敬,只是随意行了礼,将外头的话又说了一遍:“老太君病了呢,世子爷和夫人还请去瞧瞧。”
齐妙蹙眉。
怎么老太君院子里专门盛产这种不分尊卑目无主上的奴婢。要么是锦绣园治下不严,要么是他们将沁园的人看的也太轻了。
白希云近日因吃的用的都是齐妙“特制”的水,不论是皮肤还是气色都好了许多,就连久病枯黄分叉的头发都健康起来,渐渐的展露出他俊秀的一面。
然而他阴沉着脸,面目虽不再脱像的狰狞,却也如镀上一层冰霜,眼神锐利的仿若凶狠的猛兽盯上猎物,他尚未曾开口,只斜睨那丫头一眼,小丫头子脸色就白了,下意识低下头。
“你说,老太君病了?”
“回世子爷,是。”态度恭敬许多。
“你应当是负责在小茶水间里的工作吧?叫什么,绿纹还是绿袖?”
小丫头惊愕抬眸,对上白希云气色好了许多略显清俊的脸,脸上刷的红了,低头道:“奴婢绿纹。”
“嗯,我记得你。”白希云语气依旧很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转动着桌上的茶碗。鲤鱼青花差晚上的鱼儿仿佛游动起来。
一句记得,让小丫头满心欢喜。谁说世子又丑又恐怖的?如今细看,世子分明是个病弱的美男子。
这样身份的人能记得她一个三等丫鬟,她心里满是欢喜,就连回话也主动起来,声音柔软的道:“老太君的身子并无大恙,世子也不必太过焦急。”
如此神转折,齐妙只觉愕然。没记错的话,她家夫君什么都没做吧?怎么才两句话小姑娘就如实招了?
瞧瞧白希云,齐妙噗嗤笑了。
白希云拉过她的手拍了一下,只觉得她的手柔若无骨,忍不住就以拇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
“既然老太君并无大恙,我也就能放心了。你去吧,告诉老太君我身子不爽,吃了药就去。”
低沉声音冷冷的,却带着属于男子特有的磁性魅力,听的绿纹脸上红透,羞答答的低下头。
白希云摆摆手。问莲便面带鄙夷的将绿纹带了下去。
齐妙见人走远了,才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你这妖孽。”
白希云无辜的蹙眉,揉着手臂道:“怎么妖孽了?”
“你如今气色好了,人也俊了,说话之间就能将小姑娘的魂儿勾了去。往后你日渐好起来还得了?”
“我家妙儿吃醋了。”白希云笑容满面,双手捏捏她的脸颊。
他笑时,宛若冰雪消融春回大地一般的温暖,齐妙红着脸不敢与之对视,就要起身:“咱们还是快预备一下就去锦绣园吧,也不好让老太君久等。”
才刚起身,还未站稳就被他拉坐在他腿上,蜜合色的轻纱裙摆在脚下展开一朵花儿,带着花香的人就已跌在他怀中。
白希云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词儿来:天生尤物。
嗅着她脖颈和发间的清香,搂着她柔软纤细的腰,白希云闭着眼,觉着这样拥着她都觉得满足。
齐妙脸红心跳,都担心自个儿的心跳声被白希云听了去。过了片刻,白希云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吩咐人预备代步的小油车。
小油车上铺设厚实的坐褥,褥上又铺着竹席,既不会热,又柔软舒适,二人依偎而坐,不多时车子就缓缓停在了锦绣园门前。
姚妈妈才刚听了老太太发了一通火,这会子正站在门前候着,只等着白希云和齐妙快些来“救命”,就见白希云和齐妙夫妇在婢女的搀扶下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姚妈妈心内不耐烦。可在温泉山庄已经吃足了他们的排场,白希云的余威还在,她丝毫不干燥次,忙上前来恭敬的行了礼。
“世子爷,夫人。”
齐妙问:“老太君身上不好,可请了大夫了?现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姚妈妈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老太君根本就没病,其实就是想找齐妙的晦气来的。才刚绿纹去回了话人还没立即来,老太太当场就怒了,打发了绿纹去院子里举着一铜盆水罚跪。
齐妙心内有数,面上焦急:“可是老太君人不好了?!”
不等姚妈妈回答,就急忙回头吩咐随行爱莲:“你快些回去,将李大夫请来给老太君瞧一瞧。”又与姚妈妈解释,“李大夫的本事比这些年给世子爷瞧病的那些庸医都要强得多,有他出马,老太君的病情才不至于被耽搁了。”
原先给世子瞧病的那些“庸医”可不都是老太君安排的人么!姚妈妈嘴角抽搐,引着白希云和齐妙进了院子。
一进院门,就看到个眼熟的小姑娘双手将铜盆举过头顶在罚跪,到了近处一瞧是绿纹,齐妙惊讶的道:“才刚去给我回话的丫头很好,行事妥帖又周到,怎么这会子却罚了跪呢?”
姚妈妈无言以对。
齐妙心里冷笑。
看来那个一直都笑吟吟的富态佛爷也有忍不住怒火的一日。
两侧的婢女撩起珠帘,进门后踏着大红簪花地毡绕镂雕牡丹花的插屏就到了里头,直来到了东侧间。
老太太手持翡翠念珠,正盘膝坐在临窗放置的运回纹三围罗汉床上,翡翠念珠碧绿的颜色与墨绿锦缎坐褥呼应着黯哑的光,老太太一身穿着都是神色,灯光下瞧不清楚是什么颜色,却显得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像琉璃珠子一般闪着寒光。
“孙媳给老太君请安。”齐妙行礼。
白希云沉默不语,行过礼也不等老太君回应,就抚胸咳嗽了两声。
久病之下,病弱之态要想做是信手拈来。
齐妙忙扶着他去一旁坐下。因为要等老太太发话请世子去坐是不大可能的。
而白希云这厢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现在虽未痊愈,可是身子好的多了!要对付老太君面前还要装病?!
装、病?!
他这个连病了两辈子的人,居然也有需要装弱的一日!
白希云惊愕的抬眸望齐妙。
而齐妙已转回身看向老太君:“听说您身子不舒坦,我已吩咐大夫赶着来了。这位李大夫是最近专门服侍世子爷脉象的,医术卓绝,值得信赖,您放心,身子一定会调理好的。”
她表情认真,言语关切,老太君瞧着在心里骂了好几声狐媚子,可是表面上却抓不出她做的不妥帖的地方。
“昭哥儿身子不好,去了温泉山庄这几日可养的好些了?”
白希云虚弱苦笑,气势依旧凛然令人畏惧:“也就是这样了。劳您记挂。”
老太君借着灯光打量白希云,依稀觉得这孙子似是好看了一些,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好,只是那虚弱的模样却是一直都没变。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我不记挂你的话,你有哪里会记挂我?我的寿宴你故意不归,可有将我放在眼里?”
白希云恍然大悟状:“原来老太君是计较这个。”一副这么点小事你也太斤斤计较了的模样:“我生来体弱您也不是不知道,着实是病的厉害起不来身,没能来您的寿宴上,着实是孙儿的不是。”
白希云扶着齐妙的手,颤巍巍的虚弱起身行了礼:“请老太君恕罪。”
他那个病的仿佛随时都要双眼一翻死过去的模样,让老太君就算想计较都没法子,万一传开来被人指责她苛待病弱的孙子呢?气的翻了个白眼,捂着胸口道:“恕,我当然恕你的罪,只是我如今也不舒坦,你还年轻,身边也有几个婢女伺候,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呢,你身边原就是不缺人的,这会子就将齐氏留下服侍我,你回去吧。”
齐妙心里一跳,这老虔婆,笑面弥勒佛似的,开口说的话叫晚辈都无从推辞,可却明摆着是不安好心的。她若留下,这位还不知道想出什么花招来呢。
可是孝字当头,她没有说不的权力,包括白希云,也没有这个权力。
刚要回答,白希云却在她开口前道:“我与齐氏夫妻一心,她若留下服侍老太君,我自然也要留下,虽我不会服侍人,可在一旁瞧着您安好,只看着也是满足的。”
老太君闻言便挑眉。
他那模样,哪里像是满足,分明是在告诉她:就不信你敢留个病弱的人在一旁侍奉,也不怕传开来叫人嘲笑。难道偌大一个侯府里还连个下人都没有了?
老太君咬牙切齿。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回话:“老太君,侯爷来了。”
话音方落,就见门帘一挑,白永春穿了一身宝蓝色福寿纹的锦缎道袍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俏生生立在白希云身旁的齐妙。
回想温泉山庄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齐妙,在看面前这个娇花照水一般的娇滴滴的人,不论是哪一种,都美的让人恨不能将她抓来狠狠掠夺。
只是身子现在不行!
白永春给老太君行了礼,一把抓住白希云:“昭哥儿你跟为父的出来!”
白希云无可拒绝,就被赢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