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嘶吼,着实是将所有人镇住了。白永春用了极大的力气想去打张氏,可是白希暮却是第一次如此的忤逆他,将她格挡在身后全力保护着。而床上的老太君,早已经被张氏的怒骂气的昏了过去。
张氏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爆发出来,还将对老太君和白永春的不满都爆骂了出来,真真是前所未有的爽快。情绪大起大落之后,张氏就开始觉得头晕眼花。
毕竟到了她这个年纪,还有燥郁在内的毛病,又如此大哭大叫一番,且昨还一夜没睡,此时身子摇摇晃晃,竟是要晕倒了。
白希暮连忙搀扶住张氏,扶着她在一旁圈椅落座。
白永春则是在回过神后指着张氏直叫“贱人”“毒妇”“我休了你”之类的狠话。
但是如今停在白希暮的耳中,如何都是色厉内荏。
白希暮如今算是明白了。所有的祸事,起因都是老太君对白永春无限制的纵容,竟还有白永春对女色无限制的渴求。
白希暮阴沉着脸道:“我现在要请大夫进来给祖母和我母亲看看,父亲还请收敛情绪,再不能将方才的情绪带了出来叫人看了去。”
“你这个小兔崽子,竟敢来吩咐老子!”
“我若是不告诉你,万一你在外人面前说错话怎么办!”
“我这么大的年纪,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年纪这么大,麻烦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你一心只想着玩弄女人,咱们家会陷入现在的境地吗?我算看透了。这个家其实就是败在你手里!”
“你,畜生!”
“我若是畜生,你是什么?你败家不浅,老太君反而纵容,你们两个难不成是天上降下来的煞星,来亡我们白家的?你看看烧毁的祠堂,想想你都做了什么漂亮事,自己屁股擦干净了再来教训我!”
被儿子一番教训,白永春便知道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威严已被张氏此番闹的尽数皆无。身为父亲和一家之主,身为顶天立地男儿的他里面如今已经跌成了一地碎渣,如何拼凑都无法再黏贴起来。
白永春用恨极了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张氏:“都是你,若不是你挑拨离间,我们父子又怎么会如此!”
张氏如今正头晕目眩,气的头上血管直跳。听闻白永春的话,想要反驳张口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
白永春见张氏不言语,还要在说几句,却被白希暮仇恨的目光看的直后退了两步。
“父亲,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光耀门楣,这些都是您教导儿子的,难道就只是说空话吗?您自己做到什么了?但凡是你自己做的好,又何至于让母亲承受换子之痛,到现在还让母亲给你背黑锅?但凡你足够孝顺,又何至于让祖母大半辈子都在给你善后?你现在越是激动,就越是色厉内荏,越是生气,就越是证明你心虚。我若是你就回去闭门思过,好生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而不是在这里对着自己的老婆和老娘暴跳如雷。这样窝里横,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兔崽子,你看不起老子?老子供你吃喝穿用,你却因为你娘几句话就这样了!”
“你供我?自从我出生记事开始,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我祖母和母亲想法子主持庶务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被你外头找野女人用了,好容易做一次生意,还赔的家里铺子都卖了,那些牛羊到现在还在吃嚼话费,如此困难的时候你还偷走了给妹妹留的首饰去给外面的野老婆,那野老婆还是你的亲家母……你做的这些事,有那些是够一撇一捺写个人字的?我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是这样,都想跳进河里好生洗一洗,我怕脏!”
白永春被儿子如此恶毒的言语和憎恨的眼神逼的后退了两步,一下子碰上放置在墙角的三角矮几,将上头的一个白瓷青花的花尊碰落在地,发出一声极大的响声。
知道屋里的人在吵架,姚妈妈早就带着婢女们躲的远远地,他们听不见屋里吵了些什么,却知道一开始是张氏和白永春吵,吵到后来就连白希暮都加入了战团。
老太君病中,安陆侯就带着媳妇儿子在老太君屋子里这么闹,姚妈妈听的直摇头,恨不能进去将这些不肖子孙都揪出来,可是她身份低微,她还想活命。
如今听见碎瓷声,她犹豫了许久依旧是不敢靠近。
不多时姚妈妈就看见白永春面色惨白。踉踉跄跄的奔了出来。
而白希暮则是负手站在门前,冷着脸硬声吩咐道:“去叫大夫来!”
那尖锐的锋芒和怨毒的眼神,让姚妈妈看的心惊。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少爷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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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万贵妃,却破天荒的与皇上请了旨意,在永寿宫召见了自己的父亲,兵部尚书万从元。
父女二人见面要行的也是君臣之礼,万贵妃端坐首位,面色淡然安娴,高贵矜持,待万从元行过了大礼貌,就淡淡笑着吩咐宫人预备了茶点来,随即屏退旁人,身边只留下一个得力的宫女落霞伺候。
待到屋内没有旁人,也确定在没有眼睛耳朵盯着这里,万贵妃这才道:“父亲,我急着请您进宫来,是想问……”
“贵妃娘娘。”万从元微笑着道:“臣前来的路上,还未见娘娘的面儿,就已经猜到了娘娘要问什么。”
万贵妃面上焦急,哪里还有平日了半分的稳重。
事实上在听说了白希云与姓林的夫妇滴血认亲之后,她的心就没有一时是安稳的。她最怕的不是白希云是假的亲生子她疼错人最怕的是,她的亲生儿子,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毕竟当年中了那样阴险的寒毒,她身上的毒性大部分都被腹中的孩子吸收了。若不是当年她怀着孩子,那毒可能当场就要了性命,其实她等于被自己腹中的孩儿救了一命,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但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义务,还将救了自己命的孩子换走了。
以前她想,白希云成了自己的义子,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他和儿媳妇亲近。谁料想二皇子会怀疑?她就只能故作生疏疏远了他们。
原想着,只要远远地看着就足够了。谁知道又闹出了滴血认亲一场!
听说,白希云与那个贱民的血液能相溶。那么他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她的儿子呢?会不会已经死了!!
万贵妃眼中含着泪,却依旧端坐在原位,颤抖着声音问道:“父亲,这些年女儿在宫中安守本分,一心服侍皇上,照顾家中,不敢说有功劳,但总有苦劳。女儿今日就想问一句实话,请父亲务必告诉女儿。”
万从元知道他的女儿从来都是有主意的,头脑也是足够聪慧冷静的,万家能有今日的光耀,与万贵妃在宫中的周旋功不可没。万从元认真的道:“贵妃娘娘,臣是什么性子的人,你最清楚。我虽有心狠手辣的时候,但是从来都光明磊落,你放心你,我欺骗谁,也不会欺骗你。”
“好。女儿相信父亲,请父亲告诉我,白希云,到底是不是我当年产下的那个孩子。”
万贵妃的话颤抖的说出口,藏在袖子中的手就紧紧地握住了帕子。
万从元浸淫官场多年,察言观色最是娴熟,如今观察万贵妃的模样也看不出什么太大的破绽,而且这些小小的破绽也是在私底下他的面前流露出来,由此就可见万贵妃在宫中行事是如何的谨慎。
他很满意,是以笑着捋顺胡须,道:“你不必多想。当年既然答应了你,为父就定然会做得到,自从那孩子去了白家,我在他身边和白家里就一直都安排了人手观察。虽然不能近距离接触,可是我可以确定,白希云的确就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从来没有被掉包过。”
万贵妃闻言,袖中的手倏然一松。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疑惑的道:“可是滴血认亲的事又如何解释呢?他又是为何闹出这么一场来?”
万从元哈哈笑道:“娘娘,您来分析分析呢?”
万贵妃从小就被万从元重点培养,从前在闺中,他们父女两个经常有这般考较的时候,想起当年青葱岁月,万贵妃就不自禁露出了笑容,幽幽道:“他这样做,首先是给了那些疑惑白家为何对他那么刻薄的人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白永春那两口子从小就没有仔细善待过他,到后来还闹的将他们夫妻赶走,总会有好事者注意道这些,就怕有人去追查,查到什么不该他们知道的东西。如此移开,就打消了那些人的疑惑,也让他们不必去查什么。”
万从元颔首,“还有呢?”
“还有……”万贵妃想着,又道:“除了打消那些人的怀疑,还有就是徳王的。我前些日子已经能够感觉的道徳王在有意无意间观察我与齐氏的相处,还有皇上对白希云太过于宠信了。也引起了徳王的注意。那孩子是白家的种,骨子里透着一股子狠辣,想必白希云自幼与徳王一同长大,对他的改变有所了解,对他的脾气也不得不防备吧。”
万从元再度点头,笑道:“的确如此,徳王也幸亏是长在宫里教导,才培养成这样风神俊雅的一个人,若是长在白家那样的环境,还不一定会歪成什么样子。”
“父亲这话说的,难道白希云不是长在白家?环境虽有原因,可是最要紧的是看性格,看他像谁。”
“是,那孩子像你,聪慧,冷静,善于谋断。”万从元由衷的赞许。
万贵妃心里就像是刷了蜜糖似的,笑着道:“父亲,我想到这两点,你再分析分析,他为何会有此举?”
万从元道:“除了外人和德王殿下的怀疑之后,他能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白家人的性命。”
“保住白家人性命?我以为他会恨白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