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是莲姨带來的客人。”童真无邪的茹儿只顾摆弄着手中珠花。
“那叔叔知道吗。”铃泉般的声音。雪瑶继续套话。
“不知道。”茹儿随口答來。
得到否定的答案。雪瑶总算安心几分。抬手拍拍正是天真烂漫的茹儿。像个温柔的姐姐。也像个慈爱的母亲。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两个女子相对而坐。皆是锦衣华服。皆是一丝不苟挽着云髻。
“看看你做的好事。她又回來了。”其中一女子开口了。语气虽然不重。却明显透出不悦。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另一女子波澜不惊。
“处理。慕容谦宠着她。护着她。你怎么处理。”
“他们表面虽是恩爱和睦。但只要略施小计。必然分崩离析。”此人信心十足一般。
“好。那就看你的了。”
“那娘娘可别忘了约定。”
“本宫定然记得。”
春天。总是暖日融融。繁花锦簇。牡丹红。堤柳绿。梁间燕子翩翩飞。
回到王府半月有余。箭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雪瑶的身体。似乎更虚弱了。从前。她做得飞贼。当得侠女。打架逃命。家常便饭。可如今。莫要说动手。就是走得远些。都要虚汗连连。加上这些时日下红不止。连服几日保元丹仍不见效果。一时。竟病倒在床。慕容谦一提到请大夫。她便摆出水土不服这样的荒谬理由加以推脱。
“茹儿。帮我倒杯水來。”支撑着卧在床上。雪瑶取出白玉小瓶。晃了晃。倒出一颗。也是最后一颗。摇头轻叹。而后放在唇边服了。含水咽下。
今日这保元丹算是用尽了。之前有保元丹支撑尚且如此。往后。恐怕她命不久矣。
当年。母亲便是操劳过度。抑郁而终。死于下红之症。
而今。她作恶多端。大概也要得到报应了。
正要再躺下。忽听闻脚步声。转眼间。慕容谦已带了一个背药箱的老者出现在面前。“雪瑶。冯太医医术高明。让他來看看吧。”
“我说过。我沒事的。就是之前太累了。休息几日就好。”苍白的面庞强撑住笑容。雪瑶婉拒。
“不行。冯太医已经到了。今日不管有沒有事。必须诊脉。”强势得不容置疑。慕容谦直径抓过她的右臂。掀开丝质锦缎。映入眼帘的。还是布满旧伤的臂腕。一条条。一道道。褪去了红紫。留下浅痕。诉说过往悲凉。
冯太医用的蚕丝号脉。细细一端缠在手腕上。轻得几乎沒有感觉。可雪瑶心里。已经七上八下。
过了些时候。冯太医开口。“姑娘这是下红之症。小产后未能充分休息落下的毛病。此次身受重伤。加上舟车劳顿。因而一发不可收拾。好生调养还能好转。切不可再劳心劳力。”说着。便去桌旁写药方。
慕容谦站在一旁。脸色有些暗沉。久久不语。
雪瑶则无力地躺在床上。该來的。终究还是挡不住。下红之症。她早就知道。之所以拖到现在不请大夫。怕的。就是再提起那个孩子的事。
南楚皇宫。因为一己之私。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这要她如何开口。
冯太医走后。慕容谦平静地问她。“雪瑶。流产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一次去南楚的时候。我不小心。就。就。。”双眸含着泪光。她哭得梨花带雨。湮沒了一切言说。
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他握住她的如丝玉指。连声安慰。“别哭。别哭了。你的身体最重要。孩子还会有的。”本來。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他是该仔细问询的。但看着她的脆弱易损。他的心。早已揪在一处。只要她好好的。其他事。都无足轻重了。
“对不起。对不起。。”雪瑶仍带着哭腔。一双眼眸波光闪闪。迷离中。似有星星点点纯澈。他。是真的在意她吧。可她。只能维系以谎言。如果最初的泪。只是演戏博信任。那此时。也不知。她是否假戏真做。是否悔了心肠。
“傻丫头。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望着她。抛开魅惑。撇去轻浮。那是心底真切的爱怜。
侧转过身子。雪瑶不敢再看他。流淌的泪花。更加肆无忌惮了。
平日里。他深得像汪洋。乱得像迷雾。根本看不到心。她多么期望。他能真情实意。用心待她一回。
可隐隐若若。真的看到深情一角了。她才知道。也许他的心。她根本不配。
因为当她在骗他。他却相信的时候。她。是真的沒有理由被原谅了。
“只要你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覆上她的肩头。慕容谦居高看着她。如暗夜流转。隐有茫茫星辰。
“我有什么不好的。将來。我还要接着练武。第一个目标就是赢过你。”抿住泪。雪瑶强颜欢笑。尽量显出无所谓的音调。但那深深的呜咽。一听便知。
“那你好好休息。”默默说了这句。慕容谦起身走向门外。忽然看见窗口的一个矮小的粉衣身影。“茹儿。干什么呢。”
茹儿转过身。扬扬手中的牡丹花。仍是笑得童趣盎然。“我刚摘的花。要和姐姐一起去玩呢。”
“姐姐不舒服。不如这样。你去莲姨那里。找莲姨。还有弟弟玩。好不好。”顺利哄走了茹儿。透过朦胧纸窗。慕容谦再凝望她一眼。便快步回了明景轩。重新投身于朝堂政务之中。
对症下药。精心调理。加上每天和白纸一般干净的茹儿玩闹在一处。雪瑶的身体。渐渐好转。虽然还有些虚弱。却也行动无碍了。
再过些日子。王府举行家宴。莲公主。庄肃王慕容诠纷纷到访。门前车马流连。欢喜热闹。
一袭橘黄衣裳。发绾千丝流苏。踏着端庄宫步。周围随侍跟从。慕容莲永远那般优雅高贵。仿佛只有她才是真正的一国公主。皇天贵胄。如此佳人。令旁者忍不住拜服。又失了靠近的勇气。
一声“九哥。。”。悠扬婉转。直入了人的心湖。
远远看见刚下马车的慕容莲。慕容谦迎了过去。“皇妹面如秋月。身若扶柳。真是恢复得更标致了。”
“你就会说。”慕容莲笑嗔。“外甥满月都沒去。怎么。现在想要补偿我这个亲妹妹了吗。”
“好。补偿。一定补偿。从今往后。让如风去你公主府了。如何。”轻摇折扇。慕容谦戏笑。
“九哥啊九哥。你还真是无奸不商。明明说要补偿我。怎么就扯到他那儿去了。”慕容莲嘴角噙笑。悠悠而言。眉宇间还有隐隐的女儿娇羞。
“怎么。这样的补偿还不满意。那。这府里。喜欢什么。都送了皇妹。”把玩着手上的雕花折扇。慕容谦似是慷慨大方。
“你这府里。哪有什么宝贝啊。”美目环顾一眼四周。慕容莲颇意味深长。“依我看。恐怕还少一样。不如皇妹我送了你吧。”
“哦。什么。”轻淡一抹讶色。真不知自己这个皇妹又要玩什么把戏。
朱唇还未启。只听另一个清脆之音传來。“见过莲公主。”雪瑶正向这边走來。约有三步处。欠身行礼。原本雪瑶可以不必行礼的。但想到自己多次获救于莲公主。感激之意无以言表。只愿深深一礼。以表心意。
“雪瑶啊。快起來吧。”慕容莲笑得亲和。将她扶起。“怎么想到回洛阳了。经历了那样的事。本宫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來了呢。”
“是啊。我也沒想到。”浅淡笑谈。雪瑶一时不知作何言说。本來就不是她心甘情愿要回來。要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在这里。看來。不该招惹的人。一旦招惹。快刀斩不灭乱麻。
可真的不愿吗。刚烈如她。若是不愿。谁能强她分毫。
“那雪瑶你打算住多久呢。不如去我公主府。我们也好一叙闲情。”拉着雪瑶的手。慕容莲盛情邀请。
“这。。”雪瑶还未來得及回应。只见慕容谦挡在她和慕容莲之间。似是玩笑。却也带着一本正经的意味。“公主府有小外甥就已经很闹心了。你嫂子过去只能添乱。好了。十弟已经在等了。咱们快去吧。”说罢。握着雪瑶的纤手。笑看慕容莲。三人一同向府园走去。
王府正中一处。一个墨绿廊亭。依着假山石。傍有莲花池。半里瓷白甬道相连。谈不上富丽。却是精巧溢美。
甬道旁。慕容诠昂首望向远方。英俊挺拔。还带着些许空渺傲然。他已经具有王者的资格了。一个足以执剑天下的王者。只是初见不忘的。梨花树下那个略有怯懦的少年。永远消失无边。
慕容诠的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发髻挽起。一袭银白浅青镂花衣。走到近时。只见她眉眼温婉。娇羞含笑。
“夏儿。”有些不可思议地。雪瑶向她小跑而去。
“见过主子。”夏儿微微欠身。表关心道。“主子沒事就好。”
“我当然沒事了。倒是你。怎么。。”上下打量着夏儿。雪瑶不明所以。为什么夏儿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不但衣着华丽。竟还挽了妇人的发髻。
“我。我。。”夏儿低眉垂眼。吞吞吐吐起來。
再看一旁的慕容诠。正呆呆地望着雪瑶。一时百感交集。百结难言。
三人僵持不语。最后还是慕容谦打破尴尬。“夏儿已嫁了十弟。也算是弟妹了。”
雪瑶的目光投到慕容诠身上。诧异。迷惘。难以置信。种种这些一一闪过。只凝成一句话。“真是恭喜十弟了。”
“不是。。”慕容诠脱口而出。说了一半。还是接不下去了。他默然。“雪姐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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