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陌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搞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之后,她真的很轻松了。
在皇宫里,她不会觉得内疚。
她反倒心‘胸’开阔得觉得天地都宽了。
也许换个思路,换个角度,天地真的不一样了。
再经过坤‘玉’宫的时候,她让描秋陪她进去。
苏俪的棺椁已经停入祖庙了。只等着来年开‘春’的时候,再入土。
院子里只留下了一个看守的嬷嬷,看见苏筱陌进来,也没有多话,只是默默地打开所有的房‘门’,然后退到了一步。
屋子里所有的摆设都罩上了白纱,往日的繁华只留一地苍凉。
苏筱陌手抚过窗台,那里她曾经放了米兰,手抚过廊柱,这里,她曾经让人雕了龙凤,怀着单纯美好的憧憬,现在白纱笼罩,隔着薄雾一般,让人看不清里面的‘花’纹,就如同认不清那曾经的过往。
她怀疑苏俪下毒,也怀疑是司徒释天的暗示,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为她自己活着,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
“只希望你来生,托生为男子,金戈铁马也好,‘花’街柳巷也罢,自有自己的一番抱负,娶妻生子,平凡的人生,就好了。我们不要再相遇了……”
她说到这里,想起了自己,较之先前的恨意如‘潮’水,现在听到司徒幻允还活着,她已经平和了,甚至在想,若是再相见,她该如何结束他们之间的纠缠。
至少这一世,她已杀了他一次,再不想与他再有瓜葛了。
坤‘玉’宫,再回首,匾牌之上,坤‘玉’宫三个字仍旧金光闪烁,仍旧贵气‘逼’人。
这坤‘玉’宫,不管上演了多少残酷的悲欢离合,历史仍旧向前,这房子也许会存在千百年,而人呢,她若死后,史书上会为她留下点滴笔墨吗?
正想着,仁爱从外面跑进来,她看见苏筱陌,仿佛看见了救星,一头冲到她面前:“苏娘娘,救救我……”
“怎么了?”苏筱陌觉得奇怪。
按理说,她和司徒释天说过之后,她觉得就算司徒释天不把她还给她娘亲,那也不会让夜如晦娶走她。
她还是孩子。
夜如晦真是变态。
已经变到极致了。
“苏娘娘,朱雀使臣的人要带我走,说是皇叔祖已经将我许给夜如晦了,还有好多的珠宝,首饰,一堆的衣料,我不要嫁人……”
她眼泪又落了下来。
没爹娘的孩子,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苏筱陌看着描秋:“原来,司徒释天为这个才躲出去的,我还当他真的想去呼吸什么新鲜空气了呢。”
描秋却淡定得多:“我一向相信皇上,圣上也许有他自己的意思,属下不知该怎么说。”
苏筱陌无语。
想了想:“既然他躲开了,而且他也知道我的‘性’格,想来,是让我来阻止这件事情的,他不在,我倒是可以放开手脚,描秋,你说,是吗?”
描秋还是没说话,她笑了笑:“小姐当真要管这件事情吗?如果真的管了,就又欠皇上的情了,再者,西齐的事情在前,南燕再无法承受战火,想来,小姐应该想得清楚。”
话不软不硬。
表达的意思却极为明确。
苏筱陌愣了一下,以前无论自己做什么,描秋都会无条件支持,难道,这一次,自己真的是管了闲事了?
这闲事真的管不得?
仁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苏筱陌握着她的手,她小手冰冷冷的,她心疼的握起着她的手,脑筋在飞快地转着。
描秋又道:“小姐,圣命难违,除非,您不是苏小姐,而是苏娘娘……”
她淡敛蛾眉,表情恬淡。
苏筱陌笑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她笑得苦涩。
帝王到底是帝王。
是忍受不了拒绝的。
普天之下,都是王土,王要的东西,同意是皆大欢喜,不同意,便是逆了龙鳞。
她腹诽着司徒释天的种种,不过,面上未‘露’,她想了想:“仁爱,你想离开这皇宫吗?”
“苏娘娘……”仁爱眼神里带着惶恐,“仁爱想离开皇宫,只是仁爱不要嫁人。”
“夜如晦想带你逃离苦海,你听我的,嫁吧。”
她的话让描秋很是意外,她想了想:“小姐,或者可以去见见朱雀使臣,若是夜如晦知道实情,也许会接小姐离开。”
苏筱陌闻言心里惊了一下,她突然笑了,那苦涩的笑容看在描秋的眼里,竟然也是面无表情,苏筱陌对她竖起了一个拇指:“描秋,你说的很好,你真的提醒了我,我何必一直呆在皇宫里,这也不是我的家,我现在就走,这些日子劳你照顾……”
她抚着隆起的小腹,对仁爱惶恐的眼神报以安慰:“离开这里,也许会有转机。”
“真的吗?”仁爱不敢相信地看着苏筱陌。
“是呀,也许事情都不像我们外表看起来的那样,被人算计也好,是机会机遇也好,据我了解,夜如晦虽然人怪一点,但是他该不会欺负小孩子,相信我。”苏筱百说完这话的时候,心里很难受。
她自己的话自己都不相信。
她无法救下仁爱。
帮不到她。
原来一切都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美好。
救他一命又如何。
自古帝王多薄情。
仁爱三步一回头地终于走远了。
苏筱陌默默地往回走,描秋跟在她的身侧,这一次,她再没有感动与安全的感觉,身边的人谁值得相信,谁又是真心为她,她发现,她身边的描秋,让她感觉到了害怕。
描秋的脚步很轻,猫一样。
事实上,她该清醒,描秋本是闲王安‘插’在宫里的人,她在自己的身边帮助自己,自己虽然不是十分的相信,但是慢慢地,她觉得可以以命相托,比如绘‘春’,为了她,连命都没了,而描秋给她的感觉也一样。
她对自己很忠诚,从来没有出过错处。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是闲王的人,自己与闲王的目标一致尚可,若非一致,她们就是陌路。
真的是这样吗?
“描秋,你恨我?”苏筱陌站定了脚步,回头,再没有算计,她不想千般百般的试探,她当她是朋友,她要给她一个分辩的机会。
描秋脚步停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小姐,是因为刚才我说的话吗?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一定会怀疑我,甚至现在你可能会觉得苏俪是我杀的,或者碧云也是我杀的,若当真如此,我也不想说什么,我只是想提醒小姐一句话,现实永远比想象要残酷。小姐保重吧。”
她没有直接回答,然而这答案却是让苏筱陌惊心。
她看来了解自己。
而且了解得一清二楚。
自己的想法,她一语中的。
苏筱陌倒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着她,她想组织自己的语言,想了想:“我们至少还不是敌人,是吗?”
“小姐言重了,属下是可以为小姐放弃生命的……只是小姐太过自恃,有时候,人该知道自己的地位。”
“你太过份了!”苏筱陌脱口道,“我有何事瞒着你?只因为我对司徒释天的态度,你便如此对我?”
“小姐,你不要太‘激’动了,你一向聪明冷静,这会儿怎么了?看不清现实了吗?开始怀疑过去发生的一切?事实上,没有办法不怀疑,亲眼所见的死亡,却是一个假相,司徒幻允还活着,张大富已经被放走了,皇上学诸葛,对方却未必是孟获,小姐,以后多保重。”
描秋已经下了逐客令。
苏筱陌想了想:“你也一样,多保重,皇上是个好皇上……”
有些话,多说无益。
回到了白府。
锦然对于发生的事情也是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苏筱陌会这样狼狈地跑回来,苏筱陌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心很疼。
碧云的离去让她失了魂,而描秋的态度,让她整个人都在否定一切过往,她现在都怀疑自己看人的眼神了。
她到底能不能认清人。
锦然对于苏筱陌的回府,意外之余很是高兴,但是也担心,她的肚子是个大问题。
半个月后。
苏筱陌已经适合了白府安逸的生活。原来跳出那个怪圈,人生还有别的方向。
雪又下了起来,今年看起来是个冷冬。
她闺房后面有一个小‘花’园,里面只有两株梅树,一枝是绿梅,锦然派了两个丫环照顾她。
那绿梅开的晚,梅心中点点的绿,仿佛‘春’的颜‘色’。
她立于梅树之下,竹若‘色’的披凤让她人如清竹,身材未见太臃肿,倒是面似银盘,白‘玉’般多了几分富贵之气,她整个人淡定中透着隐隐的贵气,又与之前的瘦弱不同,人更美了几分。
她自己尚不知,摘了几枝梅‘花’,掮在肩头,起了调皮之心,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嘴里道:“宝宝,娘亲给你摘了梅‘花’,舅舅已经酿了梅‘花’酒,待你满月,请客用的,娘亲呢,还做了梅‘花’蜜,待你周岁的时候,娘亲给你做梅‘花’糕吃,当然,不能多吃哦……以后我们和舅舅一起生活,好不好?”
肚子里的小家伙没有反应,倒是小语汪了一声,跳得老高,它好像听明白了。
欢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它嘎嘎地叫了两声后,突然急冲下来,落在小语的后背上:“走,溜溜……”
小语很没有狐狸的高冷范儿,它大概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乐惦惦地往前跑,苏筱陌却站在原地,眼泪慢慢蓄了起来,那熟悉的语调,那欢快的情绪,以及说到最后略往上扬的声调,像极了夜槿风。
夜槿风!
想到夜槿风,她觉得她需要面对他,亲眼看着他,让他告诉自己,自己不是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