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是行了二十余里,赵季彦心中实在忍不住,出声问道:“三叔,你怎么对那人如此...如此...”一时之间,赵季彦竟想不出言语。
赵宸宇不置可否,并不反驳,心中只是思量:“堂堂天一阁阁主,为何派人来此荒凉之所在,莫不是有什么灵宝出世、遗迹开启?”他回望赵季彦一眼,见他面带不悦,便知晓定是自己先前让他用紫虚道人赐予的令牌脱险,心中颇是抗拒。
对于自己这个侄子,赵宸宇也是颇为了解。凡事于赵季彦而言,唯有好坏二字,泾渭分明。对于自家亲近之人,自然是心中挂念,除了自己曾叫他当众难堪而对自己心存龃龉。若是所憎所恶之人,赵季彦当真是除之大吉。紫虚道人自然非他二人现在所能力敌,用灭族仇人之物反获一命,赵季彦心中自然忿忿。
念及此处,赵宸宇右手轻招,那紫辰剑渐飞渐低。直至离地一丈有余,长剑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赵宸宇腰间锦囊之中,叔侄二人轻飘飘落了下来。
赵季彦打量四下,正是立于征尘漫漫的官道上。
“三叔,为何停于此处?”赵季彦心中不解问道。
赵宸宇衣袖一挥,迈步向前,边行边道:“此处已是南阳国的地界,你我二人便要去南阳国之西的南华国。我有一挚友在此国东昌府的三寸山清修,我二人若是隐避于此山,谅那六大宗门也是寻不到。”
赵季彦仍是不解:“何不御剑而行,行此官道岂不是让六大派的人有暇追赶?”
赵宸宇说完先前一番话,也不出声回复赵季彦,只顾埋头前行。只是正行间,相貌衣着已是换了另一副模样。
“你也换一下装扮吧。”赵宸宇出声道。
赵季彦虽是不解,依旧按着赵宸宇所说,变做了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
赵宸宇先是眉头一皱,接着便自语道:“也罢,想必他们也是料不到。若是让你扮作了清贫子弟,反倒有些不像了。”
见三叔毫无解释之意,赵季彦反倒静下心来。他自知三叔绝不会无的放矢,便独自思量起来。走了数百步,赵季彦心灵福至,突然想起。正欲对三叔说,便见头上空中划过数十道剑光,向西飞逝,去势极快。
赵季彦正欲看个究竟,却被赵宸宇拽了拽衣袖低声道:“莫要张望,小心暴露身份。”赵季彦这才醒悟过来,匆匆低下头向前赶路。
却说空中自定庸关出发御剑而行的一群人,俱是身着蓝衫,左袖口处有六滴青液纹饰呈品字状。为首一人目光如锋,从云层中向下不住观望,颇是严肃。
“成师兄,那赵家叔侄二人若是依万师叔所言沿着西方前行,当真会寻此路而行吗?”身后一人出声问道。
那成姓师兄边寻边回道:“万师叔奉阁主之命,来此暗中保护那方逢时。方才万师叔在传音符中只说了四个字:‘兑上震下’。此乃随卦,元亨利贞,无咎。出门交有功,不失也。既是万师叔所卜之卦,想来不会有错。”
想是那万师叔平日颇有威信,余下众人听了是万师叔所示,再无一人出言怀疑。
正行间,众人之中有人指着下方道:“师兄们请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排场也忒寒酸了。”出声的是此行中入门最晚的钟姓师弟,平日里最得师尊宠爱。听他这般一说,众人纷纷低头向下看去。
飞剑去势极快,众人神识一扫,却已将下方情形了若指掌。师兄弟之间少不得拿那二人调侃几句,以解御剑之乏。
那成师兄生性喜静,不怒自威,倒也有师兄之威严。此番插科打诨,众人畏其之威,倒也无人与成师兄戏笑。
成师兄正飞间,左掌一竖,道:“回去,那二人有问题!”众人倒也不敢相问,只是默默随在其身后,御剑而返。那成师兄见状,倒有些不适,出声解释道:“二人中有一人不闻我等御剑之声,只是前行赶路。见此等声势,居然不观不闻,有违人之常情。况且我等御剑之势是何等迅猛,那二人竟能察觉,本身便是不凡。有如此之本领,还疾步而走,定有蹊跷。”
众人听成师兄一边出言解释,一边御剑疾行,心思只放在那二人身上。
赵季彦见众人剑光掠过,只道躲过一劫,不由松了一口气。正欲庆幸几句,却见那剑光去而复返,不由一惊,急忙走到赵宸宇身边,问道:“三叔,怎么办?”
赵宸宇低声道:“这群人气息与先前不同,想是不是为我等而来,且静观其变。”话音未落,周身灵力已暗暗蓄劲,紫辰剑更是不唤自出,飞到赵宸宇手中。
待那一众人等落上地上,赵季彦低声道:“是天一阁的人。”原来赵季彦已经注意到左袖口的水纹。赵宸宇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问道:“各位不知所为何事?”
成师兄也不答话,出声道:“赵氏叔侄是吧?”
赵宸宇略一沉吟,道:“阁下是......”
“奉天一阁阁主之命,特抽取你二人魂魄归山。动手!”
赵季彦不禁开口骂道:“段贼负我!不得好死!”却被赵宸宇拉到身后。
赵宸宇左手符箓用力一捏,登时便有青芒化作光罩,将二人围在其中。
“成师兄,是佛门三乘金刚符!”天一阁弟子中有见识广的认出赵宸宇所用的符箓。
成师兄听罢,脸上无波无惊,心底却是一沉:佛门在东华一洲声势远不及道门六大派,是以东华修仙界鲜有人闻佛门弟子的踪迹。亏的是天一阁消息灵通,门下弟子才有所耳闻。
佛门七十二神通暂且不提,于符箓一道也是与其他修仙之人大为迥异。佛家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是故佛门符箓,大多也是以守为主,少有攻伐之术。即便如此,修仙者却从不小觑佛修。佛门专精守道,竟是远高于其他修者。譬如这佛门三乘符,分别主固守、静心、破邪三道。同等修为之中,少有人能破得此符。
成师兄一见赵宸宇祭出三乘符之一的金刚符,心中颇是踌躇:对方既是万师叔所要之人,想必定有不凡之处。可若要擒得此二人,看来不付出大代价定会无功而返。
念及此处,成师兄从如意囊中取出一物,状若明珠,色如雷霆。那成师兄极为不舍,此物乃是万师叔赐予自己作保命之用,非到生死关头,决不能用。眼前赵氏叔侄二人祭出三乘符,若是让其他五派之人寻来,那可当真是大大的不妙了。即便是天一阁来人,若是阁主一派,也会生出事端。
也不管赵宸宇还有何种神通,成师兄唯恐迟则生变,面露坚定,将天雷珠向赵氏叔侄二人掷去,口中喝道:“爆!”
赵宸宇见对方手掷一珠,虽不明何物,但心中一紧,此珠绝非常物。
众人只见得二物接触之际,发出冲天光华,继而有雷霆之声震于耳畔,一时间双耳空明,再不闻周遭声响。
在此不知几许之远的太岳山间,朱红窗轩未启,却有法阵暗启,声音从窗内传来。
“万师弟,你在定庸关的分身如何?”
那万师弟语带悠闲:“一切如常,段弘应是察觉不到坐镇边关的是我一具分身。”
万师弟对面那人道:“须得小心谨慎才是,段弘不比其他人,此人修为、心计均是一等一,绝不可以常理度之。”
万师弟沉声道:“这个我自会省得。”略一沉思,又开口道:“师兄真的决意要与段弘生死方休?”
“哼!”这一哼之中似有无限深仇怨恨,在静谧之中更显诡异。
“若不是他,我何苦至于此!”
此时太岳山天元殿内,段弘端坐殿内,下首有三人,两男一女。女者双目微闭,却有勾魂摄魄之感。两男者一人状若中年,嘴角含笑;一人皓首苍颜,仙风道骨。
“阁主此番唤我等前来,可是逆贼有了踪讯?”中年之人开口问道。
段弘点点头,道:“万师弟虽明奉我令,实则暗遣分身去照看方逢时。他以为我不曾知晓,本阁却因一场奇遇而对分身之术有所感悟。”说着,段弘不由想起在缥缈峰上紫虚道人的身影。
余下三人明显对奇遇兴趣全无,那老者问道:“万师弟可曾与那贼人相会?”
段弘苦笑一声,道:“本阁惭愧,不曾发觉。万师弟的三千法身可不是徒有虚名,本阁只能知道此时坐镇丹阳阁的是他的一具分身,至于他本尊何处,只怕只有他与那幕后主使才能知道吧。”
而那女子听完铃铃一笑,媚眼一睁,娇色一显问道:“不知那方逢时真是方师兄转世?”
听闻女子提及方师兄,那中年之人与老者齐齐抬起头,盯向段弘。
段弘又是一声苦笑,道:“此事是万师弟所卜之卦,是真是假只怕天知道了。”顿了一下,段弘道:“不论此事是真是假,都不能放弃寻救方师弟的法子,总该要试一试。”
“所以你迟迟不向万声谷动手的原因便在于此?”余下三人问道。
段弘点点头,不再言语。
“既是这般,且让我助阁主一臂之力。”中年之人思量许久道,说完便要化虹而去。
段弘急忙制止道:“不可,秦师弟。现在乱患将起,入云、灵宝二宗只怕不日便要搅乱东华;内贼又是不知所踪,只怕在地玄、人缘两位殿主之中。六阁九院中,万师弟的丹阳阁又是一个极大的隐患。本阁十八位擎臂十之去其三四。若是秦师弟你再有什么闪失,只怕本阁离覆灭之灾不远矣。”
那秦师弟沉吟良久,道:“既是如此,师弟便遣分魂去吧。”段弘见他去意甚决,点点头道:“万事小心。赵氏叔侄这步棋可要可不要,师弟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是了,阁主。小弟这便走也!”
一道青虹从殿前散入云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