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宅,窗外是沉沉的暮色。
许白难得的独自站在窗前,清风吹来,发丝飞扬。
清浅已经安静下来,被许白温柔的放在铺了柔软织锦的榻上,然后又在许白温暖的怀抱里睡去。
许白看着他的睫毛,很长,面容,恬静。
站在窗前的许白思索着关于自己和清浅的一切。
清浅不大,看上去只是个少年,眉眼娇柔,身体单薄。是自己太过自私,本以为会是他的救世主,实际上却强加于更多的痛楚。
对于清浅,许白并不承认自己付出了爱意。
是怜悯,有怜惜,或许,清浅就是一面镜子,用他无垢的单纯,让许白直视自己不堪的内心。
这样,或许能够不再沉迷往昔。
许白皱眉,叹了口气。
清浅绝望的模样还留存在自己心里,可要保住孩子,却是多么不容易。
这时,清浅醒了。
他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出声,只是呆呆的望着许白站在窗前的背影。
手掌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许白在自己身上留下来的痕迹。
可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他……
而自己却一味的责怪许白,认为许白不爱自己的孩子,认为自己与孩子都是令人厌恶的负担。
其实,许白更痛苦。
清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咙里好像塞满了棉花一般,那么难受。
自己是怎样没用的一个人呢,就连想为他生一个孩子都不可以……
许白忽然转身,看到了哭泣的清浅。
无声的抽泣,更让人痛苦。
许白心头一软,轻轻地坐在清浅身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却不发一言。
“对不起。”耳畔传来的是清浅心碎的歉意。
许白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对不起什么呢,傻瓜。”
“都是我不好,什么也不知道,却将错全部推给你,其实,你更难过。”
许白看不到清浅埋在被子里的脸,但不用看也知道,他很自责。
“浅浅。”许白轻声唤道。
手掌穿过被褥,将清浅抱在怀中。
“你还小,其实不用那么早考虑生子的事情,这几年我为你调理身体,等隐疾治愈,自然还有怀孕的机会,可是现在,我不能拿你的命去冒险。”许白轻声说道,他努力想露出一丝笑意。
但其实,他何尝不知,这只是一种安慰。
被抱在怀中的少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在许白以为他哭到睡着时,清浅突然抬起了头。
脸上少有的露出倔强神情。
“如果……如果我不在乎呢?只是隐疾,或许也不是什么大病,而且生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是好几个月,到时候,或许你有办法能解决呢!他都已经存在于你我的生命之中了,你就忍心将他就这么干脆的抹消掉?”
“许白……相公,我想生下他,他对我很重要,对你也同样重要,我求你,不要让他死,让他好好活着好不好?”
这是清浅的祈求,祈求许白,祈求上苍。
他爱许白,如果真的要用自己的命去换许白孩子的命,清浅同样也愿意。
许白的心即使冷的像铁,面对这样坚持的清浅也会被炽热融化。
“他活着,即是你死,清浅,你知道吗,你比我想像的更加重要。”
清浅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他呆呆的望着许白,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似的。
他说,很重要……
自己在他的心里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吗?
清浅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可是却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变得勉强。
“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许白暗暗的叹了口气,怜惜的揉着他浅色的发:“这辈子还很长。”
“可是,我还是好想为你生下这个孩子,”清浅的神情忽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怯懦,而显得固执和倔强。
“就算……就算是我死了,可是我们的孩子生命的延续啊。相公,我真的做不到……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许白的脸转过一边去,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清浅的面容。
他又何尝做得到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杀死呢。
“我们先不说这件事了,”许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先乖乖的休息。”
清浅心中一动,他能够感觉得到,许白心软了。
孩子。
清浅下意识的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应该可以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吧。
许白看到清浅满眼的憧憬,轻声一笑。
清浅又睡去了,在许白的怀抱里,安稳而踏实。
许白轻轻为清浅掖了掖被角,然后便转身出了房门。
夜已经深了,梆子敲了三下。
他提着自己长衫的下摆,迈过松门门槛,进入了自己的书房。
既然已经决定为清浅保住孩子,许白只有放手一搏。
清浅的病凶险,但也不是不可治。
只是那一味药,极其难得。
许白没有告诉清浅实情,是怕他更加坚定了要这个孩子的念头。不过,现在看来即便不告诉他这件事情,清浅也已是铁了心了。
从没有发现这少年,原来还有这么固执的一面。
一个孩子,一个新生的脆弱的小东西,对于许白来说也并不是没有诱惑力。
独自坐在书房里的许白,甚至脑海中浮现出那清浅抱着那小东西的面容。
“他”会像谁多一点呢?
许白笑了,自嘲。
一夜无眠。
清浅醒来的时候,内室里已尽是弥漫着的喷香扑鼻的鸡粥味道。
许白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清浅的身边,似乎,他就应该是在那里的。
这一切就像是预想中的景象,让清浅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清浅低眉,长而密的睫毛显得单纯而美好。
“醒了。”
许白轻声说。
“醒了。”
清浅点点头。
“给你熬了粥,”许白伸手把放在桌子上的粥碗端了过来,“你身子太弱了,要好好的补补。”
“你……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了?”
眼里尽是期待和憧憬。
“嗯。”
清浅笑了,伸出柔若无骨的双手,直接环住许白颈脖。
温热的嘴唇轻轻触到许白脸颊。
这是清浅第一次主动亲近,却是比每一次都来得美妙。
许白情不自禁,想将清浅好好欺在身下,只可惜手掌抚到对方小腹上时,却突然警醒。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冲动。
接过粥碗,清浅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碗。
许白接过吃光的粥碗,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吗?”
清浅的眼睛里有着担忧和惧怕。
许白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大抵还是因为宋漪吧。
“我要去朱家送的大宅里看看。”
昨天回府,许白已经第一时间将宋漪与下人送至那处宅院,这里,已经不太安全。
还是那么担心他么。
清浅有些不高兴,那种吃醋的模样,全被许白看在眼里。
“看宋漪吗?我跟你去好不好,我也想看看宋漪有没有事情呢。”眉头都皱在一起了,却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许白暗暗觉得好笑。
“我去取马车,你收拾好行李,本来就是带你一同前去,往后一段时间,我们都会住在那边。”
许白的话,让清浅为他脑中的胡思乱想略感尴尬。
坐着马车,带着行李,许白携着清浅,迈进了朱家送的宅院。
到底是京城朱家,连在陆镇送出的院落,也如此不凡。
清浅四下里打量着,花石草木,山水楼阁。
“许先生!”
一声兴奋的喊声,迎出来的竟是宋漪。
“早听下人们通报说你来了。”
宋漪俊秀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双手竟是下意识的拉住了许白的衣袖。
不过在许白宽厚的笑容后,宋漪看到了清浅的那双漂亮眸子,只不过此时装满了防备。
防备的目光对上妒忌的神色。
宋漪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他的双手还拉着许白的衣袖,可眼神却恶狠狠的落在了清浅的肚子上。
这就是那个,拴住许白心的小东西吗?
宋漪强迫自己的眼神回到许白的身上。
清浅,没错,他在妒忌清浅。
只是一个邻国的流民罢了,却让许白那么宠他爱他。
而宋漪呢,唯一可以依赖的“叔叔”却也已经离开了。
如今,自己成了权利角逐的目标,可许白依旧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清浅,还有,他肚子里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朱公子也在里面,”宋漪的面色冷了不少,“先生,我们进去吧。”
许白点头,拉住了清浅的手。
宋漪在前,许白和清浅在后。
“许老板,”朱浣信缓缓站了起来,对着许白微微点了点头,“让你受惊了。”
“我倒是没有什么打紧,”许白不慌不忙,淡淡的看着病态却优雅的朱浣信。
“只是宋漪和清浅,怕是吓得够呛。”
“这次的确是我们朱家的疏忽,”朱浣信冷了脸,“许老板放心,日后,绝不会再出现此类的事情。”
“也请许老板不要相信那些疯言疯语。”
白玉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却另有所指。
“宋漪的安全,我们比任何人都重视。”
“竟然在我朱家的地盘发生这样的事情!本少爷一定要把那贼人们抓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不知为何,朱少寒竟也在场,他的神色看上去略为激动,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朱浣信对他的指导。
“少寒,”朱浣信面色发沉,“少说多做才是为人之道。”
“年轻人总是这般。”许白浅笑着说道,虽然不知道朱浣信打着什么主意,但听听就好。
“许老板见笑了,”朱浣信的脸上恢复了常色,“只是宋漪……”
“自然是由朱公子保护比较安全,就让这孩子暂时住在这里好了。”
几句话间,许白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信任朱家,而朱家,也该拿出自己的诚意。
“那是最好,”朱浣信略一点头,“在下也会派高手保护宋漪的安全,还请许老板放心。”
“由朱家保护,我自然放心。”
许白的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淡然平静。
倒是朱浣信,略输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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