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妹妹近来身子不便,没能常来给姐姐请安,还请姐姐不要怪罪才是。”女声里丝毫体现不出言辞中该有的恳切,倒是有几分拿乔。
“妹妹身子重,在自己家里,不用顾忌那么些个礼数。”十四福晋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柔柔的,完全不像个满族的女子。
“我就说嘛,姐姐肯定不会同你计较,你还不放心!”又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语气倒是温和多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万一爷怪罪下来……”头一个女声又响了起来,多委屈似的。
“哎呦妹妹,谁不知道爷最疼你,现下你又有身孕,爷捧着含着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怪罪?”这次开口的不是十四福晋,而是方才那个温和的女声。
“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哪担待得起?谁不知姐姐近来才有了身子,爷可是照顾得周全得很呐!”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就有些怪了,说是抬对方的身份,可又有酸味在里头,可若是敌对的,又偏夹了些亲切在里头,着实有意思!
若鵷一路绕到院子前头,拉住身边经过的一个丫鬟问道:“谁在福晋屋里头呢?”
小丫鬟见是若鵷,行了个礼而后答道:“回格格的话,是宜阳院的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伊主子和闲云院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舒主子。”
若鵷点点头,放小丫鬟离开了。
屋里头的话还在继续,偶尔能听见十四福晋的一个单音,可她还没开口,就又被或是尖锐或是温和的声音打断,再没了她的声响,只剩下另外两个主子在那唱双簧,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更合适吧!
“姐姐,我和伊妹妹身子不便,上不得前头去,姐姐是咱们府里的大福晋,怎的也不去前头帮着爷招呼招呼?妹妹可听说太子爷也露了脸的,姐姐不去,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舒舒觉罗氏继续打压着十四福晋,不把她打压到最底下去,她就不甘心。
“这……爷不曾吩咐过……”十四福晋将将抵挡着。
“这就是姐姐的不对了,姐姐可是当家主母,即使爷没吩咐,姐姐也该主动担待才是啊!”舒舒觉罗氏刻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云姐姐,福晋才生下弘明小阿哥,身子还弱,想来爷也是怕累着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声音怎么听着都不像劝架,倒像是煽风点火,幸灾乐祸。
“不过才生了一个,我为爷生了一儿两女,现下还怀着一个,也没见娇弱成这般样子!”舒舒觉罗氏的语气果然更加猖狂。
“你是哪屋的丫头?”还未近身,门外头一个模样骄横的丫头止住了若鵷的去路,另一个着烟色布衫的丫头也跟着上前来,斜着眼睛打量若鵷。
瞧着另外几个守在屋外头,低着头不做声的小丫鬟,若鵷摇摇头,这一屋子主仆也忒好欺负了,主子在里头挨骂,奴婢只会在屋外头打哆嗦,难怪十四福晋顶着个嫡福晋的头衔,还会被人欺负成这样子。
“去里头通报一声儿,就说若鵷格格来瞧十四福晋了。”若鵷瞧也没瞧眼前的两人,估计这两个丫头是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的婢女,果然是主子嚣张,奴才也跟着把眼睛放到脑瓜顶上去了。
粉色布衫的丫头闻言打量了若鵷一番,嘟囔道:“哪家的格格,身边连个婢女也没带着,谁知是真的假的。”
“我们主子在里头同福晋说话儿,你改日再来吧。”烟色布衫的丫头听见了粉色布衫的丫头的话,壮了些胆子,上前同若鵷道。
“若鵷?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等若鵷说话,十四阿哥的声音打后头响起。
院子里头的奴才忙纷纷上前给十四阿哥请安。
“我倒不知,你堂堂十四阿哥府竟是这般的待客之道?”若鵷也不瞧十四阿哥,只盯着方才那两个丫鬟打量。
“怎么回事?”十四阿哥刚才进院子,就见若鵷立在里头和几个奴婢说着什么,现下瞧若鵷的神色,怕是奴婢冲撞了她,转而问一干下人。
粉色布衫的丫鬟和烟色布衫的丫鬟面面相觑,后头几个小丫头也低着头,谁也没答话。
“既然府上的丫头们这么金贵,连口都舍不得张,那就我来说吧。”若鵷从没用过这般语气说话,倒是听得十四阿哥一愣一愣的。
“爷?”屋里头几个人听见外头的响动,一齐出来,见十四阿哥在院里头,一干奴仆皆是战战兢兢,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十四福晋认得若鵷,另外两个则不曾见过,只暗忖若鵷的身份来历。
“十四福晋和两位侧福晋来得正好,这两个丫头想必是两位侧福晋的婢女,就一块听若鵷说说缘由吧?”若鵷指了指两个婢女道。
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窥着十四阿哥的脸色,也没敢做声。
“若鵷方才来院子里寻十四福晋说话,才进来,就叫这两位婢女拦了下来。若鵷心道,初来贵府,下人不识得也就罢了,想来即便贵为皇子府邸,便是也难免有那么一两个没眼力价儿的奴才。若鹓遂自报身份,劳烦两位婢女通报,谁知竟被人怀疑,言语粗劣,倒不是若鵷学得来的。若鵷真是纳闷了,瞧打扮,着实是婢女不假,只是瞧这二位的神色言行,倒仿佛她们才是真的主子了。而后又听说两位侧福晋在里头,旁人便进不得,果然十四爷的侧福晋比旁个尊贵许多不成?若鵷想要拜访嫡福晋还要与两位侧福晋的婢女通气?未免扰了两位侧福晋,若鵷还得先回去,改日瞧了黄历再出门?”若鵷轻笑了一声,叹道,“十四爷的府上稀奇事真是多,若鵷实在不习惯,我还是赶紧回去,免得烦劳了两位婢女‘主子’,又惊扰了两位侧福晋才是。”说完,若鵷转身甩手走人。
“若鵷,你先别走!”十四阿哥把若鵷拽住,又怕她跑了似的,一手钳着若鵷,回身沉声道,“若鵷格格我请都请不来,你们倒是尊贵,敢在若鵷格格面前耍威风!”
见势不好,那两个婢女早已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磕头赔罪,两个侧福晋也忙走下台阶,泪眼婆娑地解释这解释那的。
若鵷不言语,依旧背对着众人立着。十四阿哥瞥了若鵷一眼,见她没动静,自己也沉着脸不出声。
两个侧福晋到底跪了下去,可自家爷就是不见心软。见此,两人心里着实惊了,平日里自个怎么闹,也没见自家爷给过脸色,加之仗着生了孩子,就算不把嫡福晋放在眼里,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计较。可现下,自个还怀着身孕,大冬天的跪在这青石板上,爷却不为所动。眼前这若鵷格格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自家爷竟是如此看重?
“哎呀,两位侧福晋,怎的跪在这儿?快起来快起来!”好半晌,若鵷才回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侧福晋跪在地上,一边搀扶两人起身,一边道,“这大冷天的,要是两位侧福晋和肚里的皇孙有个什么好歹,若鵷怎么担待得起?”
“若鵷你不生气了吧?”十四阿哥见若鵷说了话,小声问道。
若鵷同十四阿哥笑了笑,心里却不轻松,她自当这个格格以来,从来没有仗着这身份做过什么,如今十四福晋受辱,她虽同她没有交情,到底看不过眼她被人这样欺负。她并非瞧不起身份低的,只是人与人之间交往,最起码的尊重与礼貌总该是有的,这样欺负人又算什么?
“扶你们主子回屋去吧。”十四阿哥示意还跪在地上磕头赔罪的两个丫鬟道。
两个丫鬟听了,忙如获大释地起身,各搀各的主子去。
“爷,都是妾身的不是。”十四福晋低眉顺眼地上前,轻声道。
“哎呦!”舒舒觉罗氏突然喊了一声,表情很是痛苦。
“怎么了?”十四阿哥扶着舒舒觉罗氏的胳膊问道。
“爷……”舒舒觉罗氏顺势靠在十四阿哥怀里,泣道,“想是云儿方才跪久了些,身上都没了力气。”
还真是梨花带雨的,若鵷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云姐姐身子重,想来跪了那半天,身子铁定吃不消了。”伊尔根觉罗氏见状,也在一旁帮腔道。
“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十四阿哥一手抚上舒舒觉罗氏的小腹,问道。
“不用了,只要爷还心疼云儿,云儿就满足了。”舒舒觉罗氏摇摇头,酒窝里都能滴出蜜来。
“真是对不住十四爷和侧福晋,都是若鵷闹的,让侧福晋在石板上跪了那么那么长时间。”若鵷一脸歉意,言语夸张道,“也是,两位侧福晋在嫡福晋房里头你一句,我一句地‘推心置腹’了不下一个时辰,身子铁定是吃不消了。这般娇弱,倒不如这胎过后,两位侧福晋就好好儿养身子吧,何必再辛苦劳神地生孩子?咱们十四爷如此样貌身份,想要几个伺候的人还找不到吗?不知多少名门淑媛、贵族千金想要进这十四阿哥府,不计辛苦,为十四爷开枝散叶呢!”怀了个孩子,就横着走了,嚣张个什么劲儿?哪个女人生不了啊?真当自己是熊猫了!
“爷~”舒舒觉罗氏扭着身子冲十四阿哥撒娇。
“若鵷,她怀了身孕,你就别同她一般计较了。”十四阿哥替舒舒觉罗氏说着好话。
“若鵷怎么敢?十四爷和侧福晋这般恩爱,若鵷高兴还来不及呢!只不过,若鵷怕看多了眼睛上长出些个折腾人的东西,还是先告退了,两位慢慢甜蜜吧!”若鵷笑着福了个身,转身就出了院子。
“若鵷!”十四阿哥见若鵷是真动了气,忙推开舒舒觉罗氏要去追。
“爷,您别走。”舒舒觉罗氏拉着十四阿哥,道,“云儿肚子痛,不知道是不是动了胎气。”
“翠烟,照顾好你家主子,把太医请来瞧瞧。”说着,十四阿哥把舒舒觉罗氏推给方才那个粉衫丫鬟怀里,转身去追若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