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孩子扶着慕容楚楚进了老师办公室。一台老式的风扇呼哧呼哧的吃力地转着。那一脸关切地迎上来的不正是自己大爷吗?大爷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楚楚被搀扶到长长的条椅上半躺下来,风扇里老牛喘气似的送来的风,倒也吹去胸中的浊气。
楚楚打量着办公室。破旧的办公桌,灰蒙蒙的窗玻璃,斑驳的墙壁上裂纹似一只只怪兽张牙舞爪,水泥地面上为降温而洒的水,还明晃晃的汪着。这间办公室自己来过很多次,很熟悉了。楚楚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小小的手,小鸡爪一样瘦弱的手。慕容楚楚哭笑不得。自己这缩小版的手,告诉自己这是重生了。花了十几年时间努力补养的身体白费了,又回到起点了!
不死心的再确认一遍:大爷,我又晕倒了吗?
大爷慈爱地笑笑,摸摸楚楚的小辫子。你呀,又晕倒了,不怪你,是天气太热了,教室人多,你受不了这闷热,没事儿的啊。不用操心,好好休息一会儿。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候,开学第一天,自己课堂上晕倒了。当时的班主任冯道兰老师一口咬定自己得了“羊角风”,拒绝慕容楚楚入班。因为她的断言,害慕容楚楚休学了一年,吃了三年药。冯道兰老师是一生中唯一恨过的一个人。长大后慕容楚楚才知道自己是贫血,低血糖,自身缺陷对食物中的多糖不能吸收,只能吸收单糖。
可以确定了,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七岁。
这是一九八七年的河南一所乡下小学。学校里的孩子入学都比较晚一些。三年级有两个班,每个班级有四十个孩子左右。平均年龄在13岁左右。像慕容楚楚这样另类的孩子很少。比如慕容楚楚的大哥二哥年龄相差四岁却在一个班里。这个时候人们都很穷,慕容楚楚能够上学是因为家里父母要下地劳作。父亲也时常出远门去南乡用粉条换大米回来。祖母双目失明。不得已,大爷就带年龄差不多大的儿子慕容远征和慕容楚楚去学校。
一个老师有多么高的教学水平,其实不是多么重要。慕容楚楚就是这么认为的。
一年级的张百明老师是慕容楚楚最尊敬的一位老师。
这所小学没有学前班,只有一年级,张百明老师找人把教室的最前排加了一排座位。两头用砖头砌起来两个垛子,架上木板,就成了一排课桌,简易的学前班就这样开始了。张百明老师每次在和一年级上完课后,再给几个小的学前班孩子教给一些,拼音汉字。六个学前班的孩子学得认真。每天张百明老师都给予极大的表扬。
这里是慕容楚楚启蒙的地方。
张百明老师瘦小的个子。不管是高年级还是低年级的孩子都敢叫他“小百明”。他也不生气,甚至人高马大的高年级学生走到张老师跟前,拍拍他头顶,然后再大吼一声,小百明!依然是不生气。但如果有大个子学生欺负弱小的学生,张老师总是冲到最前面,怒目圆睁,那气势不亚于戏里的张飞,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大个子的男生们推推搡搡,鼻青脸肿的总是张百明老师!
张太太在这所学校经营一个小小的小卖部。少有人光顾。大多的人一涌而出去了学校门口的地摊上买一角钱一包的泡泡糖,两毛钱一包的葵花籽。张太太拖着庞大的身躯在门口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浮肿的脸上见谁都挤出难堪的笑容来。这笑,让人心里酸酸的,酸的想哭。大家都说,她得的是会传染的糖尿病,几乎每一个孩子都被家长揪着耳朵教训:不准去张老师的小卖部买东西!
张老师依然衣着清洁地去上课,课下帮着老婆卖作业本,打扫,擦洗。课堂上的张老师语言诙谐,课讲得生动,比如讲到牛,必然学牛在讲台上悠闲地走,嘴里还咀嚼着,偶尔,还哞哞叫上几声。惹来一片笑声。
慕容楚楚就是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学完了学前班到二年级的课程。年龄最小却最乖巧,张百明老师总是会给慕容楚楚一个印着红红的“奖”字的作业本。还会抓大大一把糖豆豆塞在慕容楚楚口袋里。
数年后慕容楚楚还能回忆起那糖豆的甜香。那甜香温暖着整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