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想到殿下居然春蒐的时候会叫长公主过去。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这本就是常事。只是单婈没想到在册名单上居然会有自己这位孀居的长公主。
“想必……是有人想要我去吧。”
把唯一一支墨玉簪递给了青萼,斜斜插入,三千青丝之中泛着凌冽的寒光,青萼整理了高高梳起的发髻,接过小宫女递来的外裳替单婈穿上,最后的是一串通红珠串佩戴在腰间,下端坠有长长的流苏,随着脚步摇曳着优美的弧度。
单婈盯着通红珠串,神情寂寥,缓缓的拿起在手里把玩,珠串反射着琉璃般的光泽,在阳光之中熠熠生辉。
“这串白英琥珀串跟在长公主身边也整整三年了。”青萼也盯着那珠串。
“这是白英制成的琥珀,算是我唯一对他的纪念吧。”
把珠串轻轻抛开,撞击到裙角上激起流苏翻飞,单婈率先走出了营帐,面前一片宽阔的原野,极目远眺是绵延的群山,满目苍翠,郁郁葱葱,草长莺飞,飞舞蝶绕的季节配合着蠢蠢欲动的人们真是热闹。
素和月独自站在高处看着谷地一片繁忙的人群,三月薰风吹起她的青丝,纷扰的衬出她的宁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皇帝正带着狩猎的人群赶回来,皇亲贵胄,世家子弟,马蹄飞溅起杂草,踏碎的野花夹杂其中淹没在尘土里。
凭着记忆,单婈也认出个大半,与素和月并肩而立遥遥看去,每个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几家欢乐几家愁,无一不是一场精彩的戏剧。
“长公主往那边看。”素和月扬起袍袖示意单婈看左边的一群人,“那是梁王和他的党羽。而那一边……”
“那一边就是安王及其党羽。”
素和月点点头:“这其中也有纯臣,比如尚书令穆连成和威远将军韩琦。”
“难道六部已然倒戈?”
“长公主心里最清楚不过的。”素和月匆匆的看了单婈一眼,“都是在册要职官员,其中梁王最多,吏部、礼部、兵部、刑部,以及门下,甚至尚书省左丞赵坤都是其党羽。”
“安王主武,梁王主文,安王内敛阴沉,梁王礼贤下士。我的这几个侄儿个个都是能人。”嘲讽的笑在单婈脸上绽放,“西域匈奴虎视眈眈,西蜀更是日益强大,他们却在这儿勾心斗角的玩弄权谋,先生,这个国家……”
“这个国家需要明君!”素和月的声音坚定。
“所以他们二人都不合适。”单婈的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这些个皇子里,我到底该找谁?找谁去挽救这个国家,找谁去沉冤昭雪。”
素和月不语,只是愣愣的注视着活跃的人群,单婈一双眸光幽暗,恍若是三月姣好的阳光也照射不进去的寒潭,一双手紧紧的握住腰间的白英串,风起树动沙沙作响,牵起袍角扬起。
“小心!”
一支箭横冲直撞飞来,箭羽发出急速声响,单婈愣在原处,眸光中箭影飞速逼来,精确毫无误差的就要刺进她的眉心,几乎是一瞬间发生,伴随着“啊”一声是江水寒倒地,鲜血飞溅出来,几点落在了单婈苍白的脸上,突兀的吓人。
她急促的呼吸着,有些惊吓后的茫然,而江水寒倒地不起,那支箭刺入他的臂膀,血染红了衣襟,顺着他捂住的手指间溢出,低下的人慌作了一团,急匆匆的跑来,扶起他的,嚷嚷着叫人的,让人拿东西的,纷杂的人影里唯独那道视线如此的清晰,她盯着他的脸,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脸,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单婈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在江水寒离开后,她紧紧抓住白英串的手一松,珠子落了一地,惨烈的红色,如此张扬。
“长公主!长公主!”
青萼在她耳边焦急的唤了好几声,不无意间碰到了她被线勒出血珠子的伤口,单婈一疼回过神来,举目便看见永安狰狞的面容。
“你到底要害死他几次你才干休!”
“难道这道暗箭不是公主放的!”
单婈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一把抓住江水寒从臂膀拔出来的箭,咄咄逼人的悬在永安的脸边,就差一点,这支箭就会被她刺进永安的头颅,她紧紧抓住箭,整个身体都在抖动,永安那张姣好的面容如此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眸子里倒映的是她愤怒的神色,阴郁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要了永安的命!
“因为你不死,他的心就不会死!”永安猛地一挥夺走单婈手里的箭,“单婈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狠狠的丢在地上,永安深吸一口气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裳,冷冷的瞥了一眼单婈,“长公主,好自为之!”
小五带着韩晋刚刚赶回营地,看着永安愤愤甩袖离开心里很是不解,伴随着旁边的随侍窃窃私语,二人大致了解了情况立刻朝单婈跑来。
“小姑姑姐姐,小姑姑姐姐,你怎么样了?伤着了吗?”
小五上上下下打量了单婈好几眼,恨不得亲自去翻一翻,而单婈却是盯着永安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半晌道:
“难道……我回来真是个错误吗?”看着丢弃在地面上的箭,箭镞还带着血痕,模样最是普通不过的了,可这最普通的却在刚才差点要了她的命。
“你怕了?”
素和月自远处走来,盯着地面上的箭矢,语气幽幽。
韩晋的目光在她二人身上迂回,似是是要探查个明白,奈何单婈只是一脸茫然,而素和月一如既往的和煦镇静,笑盈盈的面容下不可窥得。
单婈的目光偏移看向素和月,复有转回看着苍茫的原野,阳光姣好让她不得不微眯上眼。
不过片刻这件事情就水落石出,永安公主一时失手,险些误伤长公主,皇帝惩罚紧闭营帐三个月,罚一年俸禄,随侍宫女内侍系数杖毙。不可谓轻对于永安,不可谓重对于随侍,小五欷歔: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一人遭殃连累同行啊。”
单婈不语盯着传话的小宫女看去,小宫女战战兢兢,垂首不敢多言,唯唯诺诺道:
“还有,还有对江大人的赏赐,另外就是给长公主的赏赐。”
单婈点点头:“你退下吧。”小宫女忙叩首谢恩退下。
“陛下此举真是有失公允,主谋无事,牵扯无辜甚广,对长公主也是敷衍了事。”
韩晋一脸忿忿不平,小五亦是被他感染义愤填膺道:
“你说的没错,永安那性子迟早得出事,今天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为了什么,居然还赏赐那个负心汉!”
“我一介孀居公主,自是比不得他的宝贝女儿,而江水寒虽然当年认为我清白已失,亲自请旨退婚,可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当年内幕知之者甚少,何况他一个世家子弟,他今日能救我也是一番情谊了。”
单婈的语气有些寂寥,韩晋和小五面面相觑,素和月和青萼随侍在侧,亦是默默无语。一时间气氛沉寂,唯有清风徐徐,牵扯廊下轻纱缓缓荡漾。
为期三个月的春蒐终于到了尾期,最后一次的出猎后翌日便要回宫,而这最后一次自天边涌起的铅云起,单婈就觉得绝对不会草草了事。
“忍了三个月,终于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他要是再不做决定,我就要替他做决定。”
洗杯、焚香、煮水……一连串的动作双手蹁跹娓娓道来,归于一盏清茶汤色清澄,幽香暗暗,奉于单婈面前。
“青萼的茶艺越来越好了。”
青萼抬眸看了单婈一眼,巧笑倩兮。
“可是要奴婢安排人?”
单婈摇摇头:“依照计划来,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能力杀了我。”
安王营帐,天色微暗,狩猎号角吹起前一个时辰。
“永安这个孩子真是急躁,既然没有能力杀了她还要一意孤行。”
安王端了一杯热茶伫立在营帐门口,看着自天边翻滚的乌云,神色切意的品茶。
“殿下准备如何?”
素和星执壶又为他续茶,走了几步站在安王身后。
“如何?”安王勾了勾唇角,“这个就要看一看我的三弟是什么意思了?”他说着将茶盏倾覆,茶水洒了一地,微一用力杯盏化为齑粉,随着手指的松开消失在微风中。
“你放心,你既然做了我的侧妃,横竖我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他定定的看着素和星,素和月神色有些动容,眼眶莹润,亦是回望于他,风萧萧扯了几片落叶飞下。
号角声吹起,一声一声在风中听起来有些萧索,大队人马已出,单婈站在高台之上遥遥看去,直到人影都隐没在丛林才带起兜帽,急匆匆走下来。
“备马。”
“长公主!”青萼有些担心。“何必以身犯险!”
“不入虎口焉得虎子?何况……”
“何况演戏就要演全套。”
素和月缓缓的从树影里走出,银丝狐裘的斗篷整个的包住,好似娉娉婷婷的一支百合花,风吹的脚下草木微倾,明明暗暗的波光起伏。
单婈朝着她点点头,又看向青萼:
“我会毫发无损回来的。”
说完驾马朝深林里走去,树木葱葱郁郁,越往里走越是茂密,风已经静止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树冠沙沙作响。单婈深深吸口气,环视的看着四周,凝眸仔细听耳边的声音,座下的马儿打着鼻息原地转着,马蹄声笃笃。
太过寂静必定不会有好事。
兜帽下得露出的唇角轻轻牵起,催着马闲闲的开始在林中闲逛,马儿边走边吃,速递很是缓慢,浓密如墨的云层已经侵占了大半个天空,光线暗下来,低沉的恍若是要触碰到树冠。
猛地一阵风扬起,坐下马儿嘶鸣高高撩起前蹄,一道雪亮的剑刃明晃晃的直劈过来,震动着四周的空气发出铮铮声响,单婈仰面下腰避开剑刃,从袖中抽出一柄软剑翻转素腕周旋,兵器交接的刺耳响声让单婈头痛欲裂,翻身下马,那个人速度极快,单婈几番下来已经不敌,竖剑横拦过去谁知来人忽的松开剑柄,调转另一只手袭来,单婈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剑刃冰冷的贴在了脖颈间。
“六年未见,你的剑术倒是精进了不少。”
是他!单婈猛地怔在远处,拿着软剑的手不经的握紧,即使是背对着他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注视,曾几何时起由留恋变成害怕,害怕这个人,害怕这个声音,害怕和他的每次见面,他的每一个点滴在耳边走过的时候,心上便似蚂蚁啃噬,直到这颗心破碎,再也承受不起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