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袅袅，悠扬婉转。
风和日丽，玉树飞花。
虞又寒弯腰捡起了鲁特琴，仔细端详着正在发出做出脆音的琴，微微一笑。
选择之后一切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意外的是莫拉格沉默了，并没有因为虞又寒的反抗而气急败坏。
北方的气候温暖舒适，午后的阳光经过叶片的过滤，在少年光鲜的衣袍上落下点点光斑，暖洋洋的。
自森林吹拂而来的风夹杂着未知名山花的熏香，清新怡人，恬静淡雅。
烁金古木的飞花簌簌落下，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时如此多娇。
也许是被这感动的一幕感染，莫拉格的声音沙哑而轻柔，犹如吟游诗人在篝火前低声吟唱着一首昔日的歌谣：
“随后她的惨叫声回响在西林。遭到强暴的她失去了意识，我记得我怀抱着她走到了附件的游牧民族部落但从此她再也未醒过来，西林星上又失去了一颗明珠。”
虞又寒抿了抿唇，颇为感慨的回应道：
“拉扎，就是那个部落的人吧？”
莫拉格没有回应。
气氛又一次沉寂，仅余微微的风声。
虞又寒看着满天飞舞的花瓣，神色复杂。
莫拉格没有否认，虞又寒的内心也有了答案。
故事的后来应是如此：
莫拉格将拉玛耶留在了游牧部落，随后离去。
拉玛耶复活成为吸血鬼，是为“冷港血妇”。
复活后的拉玛耶在嗜血的本能驱使下屠灭了游牧部落全族，只有拉扎一人得以存活。
报仇心切的拉扎燃烧了双眼，抛弃了凯瑞娜斯的信念，拥抱了秩序，随后化作秩序的狼，前来报仇。
拉扎并不恨拉玛耶，他恨的是莫拉格，制造并引发了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魔神莫拉格。
想通了这一切后，故事便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闪现在他的眼前。
望着远处的草地与青山，身心俱疲的虞又寒抱着双臂靠在烁金古木旁，阖上了双眼。
风带着鲜花，泥土，与雨露的香气轻轻拂过少年的脸颊，在安慰他，也在安慰某个古老扭曲的灵魂。
和风明媚，参天古树，玉树飞花，琴音悠扬，树下斜靠着俊逸少年郎。
一幅岁月静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又寒睁开了眼眸，日已西落，临近半晚，视域的光线变得昏黄。
在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墓碑，墓碑小而简洁，只雕刻着一个少女的名字：
“拉玛耶，贝奥法格”
夜笼罩了森林，夏日虫鸣在远处森林里响起，却并不吵闹。
烁金古木在夜色下就像挂上了千万盏琉璃灯，闪耀着梦幻般的光晕，将夜染成了金色。
那些簌簌落下的花瓣，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宛如夜幕中荡漾的星辰，深邃而璀璨。
和煦的风里夹杂着吟游诗人的低语：
“很久很久以前，在上古灵光之树还只是棵幼苗，尚未被封印入地下的时候，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的魔法。”
“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向残酷的命运屈服。”
“我知道总有一天这苦难会像海市蜃楼一般烟消云散。”
“总有一天，所有的罪孽都将被赎清。所有的这一切都会被埋进历史的尘埃，成为叙事诗的一部分”
风越发的温柔，远方的天边升上了几处烟火。
虞又寒拈起一朵如雪般淡色的花，放在了拉玛耶的墓前，微微一笑，随后向着森林唯一的小径走去。
那里，是唯一的出路。
木栏边，莫拉格背抱着双臂靠着巨石，垂眸沉思。
注意到了虞又寒的到来，他抬起泛着波澜的眼，诧异地看着虞又寒，干涩地道：
“我不理解。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接替我成为新的魔神，甚至你可以将她复活你为何要拒绝？”
虞又寒闻言，眼神一黯，沉默着走到了莫拉格的身旁，也是抱起了双臂，背靠着巨石。
莫拉格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也不急，就这般静静的看着虞又寒。
这个凡人给他的感觉与之前的所有继承者都不一样。
说不上哪里不同，也越发让莫拉格困惑。
他还以为虞又寒会选择成为新的魔神，走上接替他的道路，没想到虞又寒居然拒绝了。
鲜有人能走到这一步，也很少有人能经受住成为神的诱惑。
这是谢尔格拉留下的唯一破绽，也是最为明显，与最为难解的破绽。
对于虞又寒的选择，他不解，但是却愿意去理解。
可能他内心也是隐隐期待这样的结局吧。
毕竟这样的轮回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次了，距他初次轮回的时间也过去了太久太久。
久到莫拉格已经忘记了他曾经是什么模样。
但是他永远记得在北方的森林里，午后的那一天，少女倚在树下，绝美的一笑。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笑容在自己的心底越发的清晰。
凭他自己，已经无法走出拉玛耶的回忆了，就算陷入一次次的轮回，一次次体会昔日的痛苦，比起为了见她一面，也是值得的。
他终究还是陷在谢尔格拉的陷阱里了，即使知道这是甜蜜的深渊，依旧无法自拔。
就算谢尔格拉制造的幻想是如此的漏洞百出，可是只要他抛出拉玛耶，他就能像狗一样，激动跑过去衔起那块虚幻的骨头。
最初明白自己身处轮回之时，他甚至有如释重负之感。
他以为自己能终结这场美丽而虚幻的话剧，但随后他那指望跟拉玛耶愉快、充满温情地相见的全部希望，不知怎么变成了一片锈铁。
这片刺人的碎片，梗在他的胸中，在心的旁边。
于是他开始期望有朝一日，这块锈铁快点刺进他那扭曲而阴暗的心里去，让它永远停止跳动。
冷港的佩德说他按照预言，一次次地打开石棺，希望圣灵们能将他们这些苦难之人拯救出去，却迎一次次的迎来失望。
然而佩德不知道，他莫拉格连向圣灵们祈祷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是魔神。
失望的神又该向谁祈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