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发动后,坐在后座的人都哇啦哇啦地叫起来,催促车子开得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然而,车速是固定的。仪表盘上的指针转到了头,车速也到了极限,车后的熊熊火光却没有因此而变小,那追来的火焰怪物也是老样子,和车子保持了相同的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老三,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啊!”鸟窝头已经崩溃,“你他妈到底带我们来了什么地方啊!”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老三大吼了一声。
“撞鬼了,我们是撞鬼了。那个伐木场的事情,你不知道?”歪嘴呼哧呼哧喘气,扒拉住了副驾驶座的椅背,瞪着眼睛盯着老三。
“不知道。我早他妈出来打工了,几年都没回老家了。这条路我都不知道。”老三没好气地说道。
“他们好像追不上来。”秋子低声道。
车子像是停留在原地,后头的伐木场也是如此。
可谁都不知道车子真的停下,会发生什么。
握着方向盘的小头目面目狰狞,“油,油也没有动……”
其他人都凑到了驾驶座,看仪表盘上的指针。车速已经到了最大,油耗则是始终都没有动。
歪嘴还挺细心的,突然说道:“我们之前加油是在哪儿?”
“差不多上了广源公路,就没动了。”小头目泄气地说道,叽里咕噜地骂了一句什么。
“现在怎么办……”鸟窝头很绝望,看了眼车后方的火焰,又受惊般地收回了视线。
“能怎么办?根本……根本没办法……”老三说道。
“这不是黄泉路啊……”秋子忽然说道,“如果、如果不是黄泉路的话……”
“你有办法?”小平头猛地看向秋子。
“有、有听一些人说,黑狗血,还有,还有桃木……”秋子结巴。
“我们哪来的那种东西!”小平头打断了秋子的话。
“伐木场。”歪嘴忽然道,“真的有鬼,就是伐木场烧死的那些了!”
我看向车外。
火焰是虚假的,唯有阴气是真实的。我能感觉到,那些阴气仍然只是包裹住了这辆面包车,并没有蔓延到更远的地方。这只鬼虽然很强大,可和郑摩天那时候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它没有占领广源公路。
离开这辆面包车,或许事情就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我这么想着,车内的人也在商量该怎么办。
这群人到底是一群亡命之徒。小头目还因为打架斗殴死了人,当了少年犯,之后又几次坐牢,也算是凶狠胆大。他已经发了狠,其他人也有些拼命的架势。
“干他娘的!不就是一群死鬼吗!”小头目松开了方向盘,从腰上抽出了一把三棱刺。
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带了几把刀。
车子速度放慢,逐渐停下来。
秋子和鸟窝头还有些缩手缩脚,其他人倒是满脸狠色。
车子一停,伐木场就近在他们身后了。那些在山上原地踏步的火人也逐渐靠近。
小头目先跳下了车,从后面的蛇皮袋中掏出了两把大砍刀,也握在了手中。剩下的人陆续下车,跟在他身后。
那些火焰人还保持着原本怪异的的动作,挣扎着像是扑向六个人。可距离并没有因此变近。
六个人冲着熊熊烈火而去,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奔跑,可是他们也没有拉近距离。
“这他妈怎么搞的!”小头目骂了一声。
两边就这样遥遥相对,好像海市蜃楼,永远不可能靠近。
我眺望那团火焰,再看看汽车,越发肯定自己刚才的判断。
火焰抖动两下,就此熄灭。
六个人都傻了眼。
周围陷入了黑暗,只有面包车的车灯散发出了惨白的光芒。
“我说……我们……我们真的没吸吗?我是不是吸多了……还是……”鸟窝头支吾着说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要不然,睡一觉吧……睡一觉,可能,可能就好了。”老三说道。
歪嘴转头,好像看了看面包车。
“不对吧?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可能是车子……”歪嘴说道。
五个人都没接话。
他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就看着车灯光芒。
一瞬间,这点光明,好像比黑暗更加可怕。
“你们谁有带手电筒?”小头目问道。
其他人都没回答。
“艹!”小头目骂了一句。
他们又呆呆站了好一会儿。
“要不,走吧。一个跟着一个,就……就沿着路走。”老三出主意。
没有人反对。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就干脆朝着背对着车子的方向走。
谁也没有吭声,就沉默地往前走。
越远离车子,就越是黑暗,最后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依靠着阴气辨别他们的位置。六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还有一团更大一些的阴气就是面包车散发出来的阴气了。
我飘了一阵后,发现路上稀薄的阴气有些聚拢。
我停住动作,仔细感受。
这些阴气的运转是有轨迹的。它们形成了个小型的漩涡,缓慢盘旋。
而那六个人,不知不觉就沿着这个漩涡行走,绕着圈。
面包车在漩涡的中心。龙卷风中的人看不清风眼的情况,这六个人也没有发现自己正绕着面包车打转。
小头目率先发话,问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没人回答。
“人都在吗?”他倏地停住,声音有些变调。
鸟窝头撞到了他的背,吓得他直接挥舞起了手中的砍刀。鸟窝头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谁!是他妈谁!”小头目大喊着。
其他人也鬼吼鬼叫起来。
“什么东西!”
“你们在干嘛!”
“呜哇!”
下意识的防御举动,让几个人都毫不犹豫地挥刀。
我没有看到黑暗中发生的事情,只感觉到那几个人的阴气波动了几下,高度下降。
黑暗中忽然亮出了两团光芒。
龙卷散去之后,车前灯的光芒打在几个人身上。
他们六个人都或趴、或卧地倒在地上,身上都有伤口,手中的刀也带着血。
鸟窝头直接被劈开了胸骨,鲜血横流,死不瞑目。
小平头的脸上插了一把小刀,后背也渗出了鲜血,铺满地面。
歪嘴嘴上的豁口被划开,伤口延伸到了耳后。他胸口插着三棱刺,还在呼哧呼哧喘气,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后,瞪大眼睛,慢慢没了生息。
老三的肚子被割开,手捧着肠子,跪倒在地上,躯体瘫软下来。
小头目和秋子面对面。
两人身上都有伤口,却不是致命伤。
“啊……啊啊啊!”秋子痛哭流涕,叫喊个不停,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小头目张张嘴巴,最后僵硬地看向了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的车灯好像一双眼睛,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看着他们。
倏地,车灯熄灭,黑暗中只留下了秋子的叫声。
紧接着,又有几声惊叫响起,光明出现。
仍然是车前灯的光,但那光芒却稍微黯淡了一些。
我发现自己跟着这六个人回到了面包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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