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财务部,从开放式的柜台往里望去,里面的玻璃隔间里坐着位女士。我把刚刚打印好的简历递给柜台旁的小职员,对她说:“我是来应聘会计的,想见你们的财务部长,这是我的简历。”
这个职员把我的简历拿进去,出来后示意我进去。
走进财务部长办公室:“您是庄部长吧!”她点头,很优雅,很年轻,三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栗色套裙,很精干,象是香港人。
她起身与我握手,她的手很有力量。她示意我坐下。
我着深蓝色灯芯绒小夹克,深蓝色羊毛长裙,把新买的黄色真皮公文包式的挎包放在身旁的地上。庄部长注意到了我把包放在地上的小动作。
庄部长问我:“是人事部让你来的吗?”
我答:“我去过人事部了。”
庄部长若有所思,接着问道:“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我有五年工厂会计工作经验,取得了会计证,我会电脑打字,我会说日语……”
她说:“这样吧,你写一篇文章,谈谈对会计工作的看法,你为什么想来美至集团工作,你认为我们应该重点抓哪些方面的会计工作。”
然后,她站起身,拿了几张稿纸,把我带到外面办公区域里一张空桌子旁,让我坐下来写。
太好了,包里装着为裕华写的报告,好像是一颗定心丸。昨晚已经操练了一遍了,这回写自己的老本行,我的思路清晰,文思如泉涌。
开始在写题目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题目来,就把写标题的地方空下来,待会儿再写,别浪费时间。
第一次听说美至集团,是从《羊城晚报》上看到美至集团为员工举行集体婚礼的图片报道,感到美至集团尊重人才,对员工的关心和爱护。今年在大年三十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广告里看到美至集团与日本东芝技术合作,看到了美的的实力,同时想到我在夜校里学的日语也许能够用得上。
来到美至后,真是名不虚传,美至蓝白相间的崭新的厂房是天空的颜色,是大海的颜色,是永恒的颜色。我衷心希望美至事业象蓝天和大海一样永恒和美好。我希望成为美至一员,因为追求美,是人生至高的境界。
下面,谈谈我对会计工作的认识。
…………
我认为美至集团财务工作目前应该重点抓的工作有两项,一是节约成本,二是加强应收帐款的管理。
最后,我还补充说明,我有一个两岁的孩子,我认为这是我的另一个优势。言外之意是,在报纸上看到有些单位往往喜欢招男员工,我需要说明女员工生育影响工作的事,不会在我的身上发生,以增加录用我的砝码。
我大笔一挥,一发而不可收,洋洋洒洒写了四张纸。写完之后,灵感大发,题目信手拈来,我在第一页上面刚才留下的空白处写下《我对美的事业的追求》。
快结束时,往财务部长的办公室望去,一个男人坐在部长办公桌对面,两个人在谈论着什么,并不时在向我这边张望,是不是我写的时间有点长了?
我拿着文章走进财务部长办公室,财务部长向我介绍:“这是来美至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的林经理。”林经理穿着西服,打着领带,高大潇洒,说话语速缓慢,很友好,我一下想到他有点象我北京的二舅,年轻时曾在空军当过工程师,身板笔直。
我把文章双手递给财务部长,她接过去,看了题目,眼前一亮,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凭直觉,我感觉她未看完第一页就已经决定录用我了。
庄部长对我说:“老总说我的工作很忙老催我找个秘书。我一直想找一个秘书,找了三年了,都没找到合适的。我对秘书的要求很高,既要有会计工作经验,又要会写文章,还要会打字。对外联络,上传下达。
对我很满意,了解到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她要求长久,可靠。因为做她的秘书会知道很多公司的机密。我告诉她我也是长期打算。
“你愿意做我的秘书吗?”
我太高兴了,马上说:“愿意。”
“好,你被录用了,做我的秘书。”
“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明天。”我想说现在就可以上班,提醒自己要稳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你在哪儿住?”
“北滘旅店。”
“是人事部安排的吗?”
“不是”
庄部长拿起电话,打给人事部,然后,让我上楼去人事部办手续,下星期一正式上班。
到了人事部,还是上次的那个高个子戴眼镜的小伙子接待的我。他这次比上次热情很多。他自我介绍姓黄,是主管,说我是他这段时间面试所见到的三个女强人之一,另外两个没被录用。
怎么一转眼我成了女强人了,前天来还说他们只招本科生,我不符合条件,他们不招电大生呢。
试用期三个月,每月工资900元,告诉他我刚刚考过的助理会计师资格证原件还没有拿到,他说那就只能给700元。先干着吧,这也比我原来300元的工资高出很多了。
黄生给北滘旅店写了一个条子,安排我住三楼的美至集团为新入职白领员工包下来的宿舍,问我几号开始入住的,我说是初七,他在条子上写从2月16日开始。他说美至集团帮我付所有的住宿费,北滘旅店会把我以前交的住宿费退给我。
这位人事部的职员心太好了,真是理解我们内地人出来找工作的艰辛,在便条上写个日期,就帮我退回了住宿费,每天40元,一共160元啊。这是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啊,是我在陕西工厂大半个月的工资呢。
他还给了我一张检查身体的表格,要我下星期一去北滘医院检查身体。
这一阵忙碌,在人事部办完手续,已经快四点了。进了美至集团,当了财务部长的秘书。下午裕华集团的复试就不用去了。
出来美至往回走,路过小蓬莱宾馆,进去询问能否打长途电话。从大年初三的不辞而别,到今天整整六天了都没敢跟家里联系。不知道父母急成什么样儿了。
给父亲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父亲听到我的声音,很是激动和安慰。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广东北滘,已经在美至集团找到工作了,刚刚确定下来做财务部长的秘书,试用期900元,转正后可以拿到一千多元。
父亲说知道我平安就放心了。孩子爸爸已经把他闯祸的情况告诉他们了,他和我妈都理解我的难处,不怪我的不辞而别。皮皮在姥姥家很好,让我不要担心。叮嘱我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在办公室说话不方便。让我留下北滘旅店的电话。晚上再打给我。
走在回旅店的路上,忽然就有了想哭的委屈。想起读过的留学生文学,中国人在美国打拼也有过对这种感觉的描述,忽然有了更深的理解。
到广东的第六天,就在我的第一志愿找到了工作,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顺很多,好很多。看来广东真是适合我的土壤啊。
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北滘旅店,把人事部的便条递给服务员,胖胖的服务员接过来:“你还真是来找工作的啊。”,忙不迭地给我数钱,让那个瘦瘦的服务员给我拿三楼的房间钥匙。这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对我还恭维了一番,在美至这样的大集团工作真是令人尊重啊。
明天是星期天,去广州逛一圈吧,一来有了这笔退回的住宿费,二来庆祝找工作的成功,三来买几件象样的衣服,财务部长身着高级职业套装,格调高雅,做她的秘书,不能给她丢人啊。
----穿越—后记------
《谁动了我的奶酪》的作者,在该书成名之后,2005年又出版了一本书《是或不》,其中一章提到了人的七种思维方式,天赋和才能。他举的一个案例与我同出一辙。有一个学生非常优秀,但是每次考试成绩都不好,与她平常的表现相差甚远。这个学生的问题是:她这一类人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解决问题能力很强,但在有限的时间内答好一份问卷的能力很差,所以一般的考试卷子不能够测试他们的真实水平。那么,对待这种类型的人,如何才能考核出他们的水平呢?给他们一个项目,让他们去解决问题,做调查报告,从中可以评估他们的真实水平。
我看了以后茅塞顿开。我就是那个平常表现很好,而考试表现不好的学生,长期以来,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高考成绩不高,没有名牌大学的文凭,一直使我很自卑。我热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电大毕业后,五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学习,在业余时间上各种培训班,学习各种技能,硬笔书法,珠算,电脑打字,会计进修,计算机编程,日语。我还爱看书,从上中学开始,晚上从来不看电视,而是看书,写诗,写日记。十八岁就读《周易》,唐诗宋词更是朗朗上口。
《是或不》这本书,解开了我自卑的心结,考试成绩不好原来不是我笨,不是我不用功,而是我的大脑构造与思维方式的特殊性,考试这种评估方式不能测试出我的真实水平。这本书如果早些看到就好了。
美至集团人事部,把人才等同于文凭。选拔人才的标准是固定的。而庄部长,伯乐相马,对于特殊的人才,采取特殊的措施,让我写一篇文章。无形之中,正好符合我这类思维方式人的最有效的评估方式。
而用这种评估方式,在写一篇文章的时间里,我的能力和优点马上显现出来。人事部用文凭这个评估标准筛选掉的这匹马,自己闯到庄部长这位伯乐的门下,伯乐相马,如获至宝。
良好的写作能力是成功必备的素质。在短短的应聘中,现场写就的一篇文章,层次分明,可以看出逻辑思维能力,言简意赅,可以表现出组织表达能力,深入浅出,对工作的总结,对专业的精通程度。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文采,透露出知识面宽,遣词造句,蕴含着聪慧灵敏。朴实真诚,表现出对公司的热爱,对工作的强烈向往。而更为巧合的是,进到财务部后,我发现,当前集团抓的重点工作真的就是这两样:节约成本和加强对应收账款的管理,都被我说中了。一篇《我对美的事业的追求》就是我进入美至集团的通行证。
我是美至破格招聘的电大生,后来通过我的优秀表现,一举扭转了美至人事部对电大毕业生的偏见。一年后,人事部也开始招聘电大生了。仅财务部后来就进来了四川电大的,湖北电大的,而且在工作中我们普遍很强的工作能力,谦虚,好学,实干,确实表现得非常出色。
18年后
2012年是英女王钻石登基年,女王邀请我去白金汉宫她家参加花园盛典,以表彰我对公共服务做出的杰出贡献,中文报纸对此进行了报道。我当然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老领导,我的每一点进步,都在证明她当年慧眼识才,感谢她对我的知遇之恩。
年底我回广州度假。每次回国,我都会去看望我的老领导。从原来的上下级关系,到现在的姐妹关系。已经退休的财务部长带我去参观美至集团新建成的办公大楼,这是设计奥运会鸟巢的设计师设计的。
在极具现代设计的大楼里,与老同事一起围坐喝茶叙旧,临窗眺望旧貌换新颜的北滘镇,我向集团财务总监江华章表示感谢,他当年在北滘旅店对我的指点,使我受益无限。财务部长在旁边听到,方才得知当你我去找她的源动力:“原来还有你这个幕后推手啊。”
她对当年的面试记忆犹新:“面试时,我问她,是否是人事部让她来找我的。因为如果是人事部让她来的,必定是要先给我打电话,我同意见之后才会让她来,如果她说是,就是说谎。如果不是人事部让她来的,她就是违反应聘程序,擅自闯入,不尊重人事部。可她答‘我去过人事部了’,既没有说谎,又表示懂得流程,尊重了人事部,小宋真是聪明,有悟性。”
啊十几年前面试的情景,不仅我铭记在心,我的老板也记忆犹新啊。“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伯乐相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庄部长是我的贵人,知遇之恩,我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