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学会了语言，人类多话的习惯便再也无法更改——索法拉寓言
“事后有人评价说，这场战争是经济发展不平衡导致的，由于社会资源的再分配不公是战争的主要原因，没错，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从最初战争参与者的身份来看，绝大多数的平民阶级都是由于对特权阶级的不满和无法生存下去而开始暴动。但我们在任何时刻都要记住，战争的起因往往是多种多样的，有许多理由可以成为战争的借口，并用以掩盖引起战争的根本原因，甚至于有时候连斗争的双方也不清楚的战争的真正起因。那么我们如何来了解这个躲在背后的黑手呢？”
黑暗中，少女的无线耳机里低低地回响着男子声线清晰的旁白，那是军官学校战争史的近代史课件，由“东亚区有史以来最英俊的历史教官”罗英，做成了有声文件，发给自己的学生们，让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都有机会复习到功课，“在吃饭的时候，在旅行的时候，在使用洗手间的时候……”，又或者，现在。
空间立体投影仪依杖着“海森蔡尔”宇航飞船各个角度装载的电眼，把航船外围空间状况转化成立体影像传达到驾驶舱内部，当立体投影仪全方位打开时，舱内的驾驶员会产生漂浮在宇宙黑暗的虚空之中的错觉，从上下左右包围着自己的星空中传来的空旷感，会使人产生“永恒的宇宙”这样的想法。然而，其实宇宙仍然是有边界的，只是凡人无法触及罢了。
这架联盟最新的u12号“海森蔡尔”的全部电眼都被打开了，全息立体投影仪尽职地工作着。身穿着黑色镶金红色修边的军服，胸前配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雄鹰，单叶三叶草和三颗金星组成的肩章闪烁着荧荧的亮点，英姿飒爽的少女凝望着黑暗色的宇宙深处，恒星散落在宇宙超大的黑色幕布上，闪耀着光芒。
“要了解是什么因素导致了战争，还要看在最后，是由什么事件结束了战争。”耳朵里旁白继续：“我们知道，战争之所以会发生，是由于平衡被打破而引起的，而一旦双放开战，又形成了一种你来我往的新平衡，只有当这个平衡再一次被打破的时候，战争才会结束。对一场战争来说，平衡被打破的唯一条件是使得战争中的任意一方意识到停止战争带来的利益大于将战争继续下去的利益。最为典型的方法有以下两种：一是使用武力削减对方的资源，直至使其无以为继；这是比较常用的一种，二是满足战争参与者的最低预计需求，比如在古代经常被使用的，大国和邻国之间的一些‘封供’、‘互市’和‘和亲’等行为都可以归为这一类……”罗英的声音到这里就停止了，专用传导耳塞向骨膜传递来一些嘈杂的微弱振动，这是外界企图取得联系的讯号。少女改变了坐姿，左手在宇宙的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大拇指按下之后，适才还闪闪发光的宇宙天幕就变成了宇航飞船狭小的驾驶内舱，少女手抓的地方，是一根金属色的操纵杆。前方视野160°的地方仍然通透，特殊材质的抗压复合玻璃弯成圆润的弧度，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前方目的地，一个重力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卫星星球。
“文轩，你醒着么？我们快要到了。”充满了lcl电荷溶液的空间里浮现出同伴的平面图像，林明媚的长长黑色头发悬浮在血红色的溶液当中，处于一种几乎静止的状态。白皙如瓷娃娃似的脸，配上精致的五官，为她赢得了东一区校花的美誉，即使是此刻，浸泡在lcl血红色的胶体溶液当中，仍然美艳动人。说话间，明媚的嘴一张一合，动作幅度过大，在静止的溶液湖泊中引起了小小的旋流。声音在水下确实可以传递，却容易受到各种因素的干扰，谈何且在并不相连的两个驾驶舱空间内。所有的沟通全靠计算机捕捉人类口腔区域液体的细小振动和变化，转换成电讯号并发射出去，才能相互取得联系。
作为新兴技术的lcl电荷胶体基础溶液，是关于人类能否在宇宙内长期航行的探讨而得到的解决方案。这一款配合最新的联盟巡航舰“海森蔡尔”而诞生的体外循环交换基体溶液，以纳米级的微小分子团胶体作为基础，具有强大氧分子携带能力和细胞浸透性能，不必通过肺泡的工作就可以把氧分子溶入血红细胞中，形成血氧，从而保证身体各个部位的供氧。溶液特有的胶体性质使得其本身显示出具有一定的电离状态，可以在供氧的同时，从血液里过滤出自由基、重金属以及一些其他可以通过肝肾而排出体外的废物质。通过lcl搭载营养液的使用，飞行员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不需要进食和排泄，就能保持正常的身体机能，进一步降低食品堆放和生物环境净化的需求，作为中间载体，承担了大部分的体临界循环交换工作，对于使用化学药品来提供供氧的机型来说，有lcl参加的反应更充分，氧释放类药品的完全利用率更高，更有效节省空间和提高作业效率。
但凡事都有极限，即便这款功能强大的胶体溶液，产成品出厂的颜色实际上是透明的浅土黄，之所以在使用中变成血红色，是由于血管浸润后散逸的血红细胞，在使用周期内属于正常现象，超出规定使用时间的话，会使飞行员处于贫血状态，如果超出规定浸泡时间太久，突破了lcl人体适应性的临界值，就会造成人体大量失血，从而危及生命。因而只适用于小体积载人飞行器做中长途旅行，一些真正长途的旅行，一些即使穷尽人类短暂的一生也无法完成的旅行，则还要再想其他的办法来解决，比如“亚空间跳跃”技术或称“空间折叠”技术。它在《科学》年报上的定义是：因为强大的引力使空间发生扭曲的现象。
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因而在理论上只要能达到一定的引力就能使空间发生弯曲，就好比要从一张平整的纸一端到另一端除了走两点间的直线外，还可以直接把纸叠起来，让两点靠近。因此人们普遍认为黑洞能够穿越遥远的空间，因为黑洞具有无法比拟的巨大引力，连光都不可避免的被它巨大的引力吸引，那么在这样的引力下空间也有极大的可能被折叠，这也就使得以不超越光速却能在短时间内进行宇宙旅行成为了可能。
“一张纸上的两个点，之间的距离记作a，如果你把纸弯曲，使这两个点重合，那么现在这两个点的距离就是0，而不是刚开始的纸面上的距离a。这就是空间翘曲。可以进行瞬间移动。
……星球与星球之间，都相隔几光年至几十万光年。因此，宇宙飞船即使是以光速飞行，也要用几年至几十万年。如果只靠重力控制飞行，当然太慢了……但是，如果反复翘曲空间就可以更快地到达目的地。”天体物理学教授史蒂芬海森蔡尔的空间折叠理论为超越时间限制的空间旅行奠定了基础，在这个理论上开发出来的“海森蔡尔”航船也使用了教授的名字予以命名。
“举个简单的例子，从地中海的亚历山卓港到印度洋的亚丁，有一条绕过好旺角的航线，需要沿着整个非洲大陆的海岸线航行，正常情况下，即使文艺复兴时代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船，马不停蹄地走，也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达亚丁。后来，有人开阔了红海到地中海的入海口，船只从亚历山卓到亚丁就只需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时间轴上来看，整个事件的矢量轴缩短到了原来的十二分之一，引用到空间跳跃上来看，也是差不多同样的道理。虽然涉及到的概念可能更复杂，关系到从四维空间借道五维空间再回到四维空间的这样一个问题……什么？不明白吗？嗯，可能例子举得太现实，没那么容易抽象到空间跳跃的原理上去。这样吧，假定说，在一个足够大的二维平面上，有一条有限长度的一维线形虫，它要沿着一条曲线从a点爬到b点，如果用俯视的角度去看那张平面，像我们这样的三维动物就会发现，其实a点和b点是如此地接近，以至于一粒灰尘就能够把它们之间的距离遮盖住。但是，这条线形虫并不了解这一点，它只知道沿着自己前进的那一条曲线爬呀爬，也许穷尽了它一生的时间，它也没有办法到达它梦想中的b点。不过，如果它能想到从a点上离开它原来一直生活并以为是唯一的那既定曲线，另外开发出一条直接通往b点的直线，那么，几秒钟之内，它就能到达之前无法企及的b点。但这之前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它必须意识到，在它所生活的那条曲线之外，还有其他的曲线，世界之外，还更有高纬度的世界，就是那个二维平面。怎样？这是基础，下面我再解释能量场在折叠中起到的作用。
假设整个空间就是一块很长的可以恢复自动原状的地毯来思考，用引力将空间折叠就是说，如果我想从这一块布的这头走到那头，如果地毯足够的长，短时间我走不过去，我就可以用引力把地毯的那一头吸引过来，然后我就直接站在地毯的那一头，只要力量一散去，这块布就自动恢复了原状，从而把我带到了地毯的那一头。距离越远，需要的力量就越大，如果我的力量没有大到可以一次就把地毯的那头吸引过来的话，我可以把这块地毯的二分之一处吸引过来抓在手里，这样剩下的地毯其实也就只有二分之一了，再用一次同样大小的力量，就可以把地毯的那一头吸引过来，然后达到和开始一样的效果。
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宇宙存在着许多不稳定的因素，黑洞、虫洞、反物质星云或者巨大的引力场，这些事物的存在事实上是由于空间的扭曲而产生的。从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来看，如果物体的引力或能量足够大，那么它将有足够的力量从而人为地使空间发生扭曲，使三维空间中的两个点被拉近，那么如果这种能量强到能让两个点几乎重合，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象出这样的情况：从几乎重合的三维空间的两点之一穿过，将直接跨越两点间的三维空间而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另外一点，这样便达到了瞬间移动的效果，并且使不定点折叠和多重折叠成为可能……
……什么？还是不明白吗……啊……算了。”
这是最初在给明媚解释什么是“空间折叠”时举出的例子，这位“东一区的校花”虽然长得我见犹怜，却出人意料地有一个对数学没概念的草包脑袋。如果不是这一次的任务要穿过之前的“拉格朗日一号”跳跃点，从地月拉格朗日点l1，跳跃到外太阳系的冥王星附近做巡航任务的话……精神病患者才愿意给这个数学白痴讲解天体物理学的问题呢。不过，任务迫在眉睫，虽然空间折叠过程的控制全由程序完成，对驾驶员没什么理论学需求，但多少懂一些……会好一些吧。
“收到，进入重力场5秒后减速。”少女回复她的同伴。
……
汉斯的视野中先是出现了两个小白点，在月球背阳的这一面，以壮观的蔚蓝色天体作为背景，飞快地靠近。进入月球近地轨道后，这两架飞行器开始减速，汉斯的望远镜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捕捉到了刻在机身上的条码识别信息，手掌大小的全息影像在在让的办公桌上跳了出来，虽然由于飞行器的速度太高，产生的影像在最开始的几秒内不停的抖动，但紧随着飞行器的再次减速，识别器的解码信号也得到了增强，逐渐显示出飞行器的外形和一些可公开的其他信息。不过，即使没有这个全息影像识别仪，此刻汉斯的肉眼也已经能辨别出眼前那银色的庞然之物机翼上的金红色联盟标志——联盟最新的“海森蔡尔”u12和u13。两架远程巡航舰划入环月空间站轨道后，平缓地泊入第四停机坪的驳接口，敞开着的驳接舱里，联合大宇第二工程队的领航员手执着红蓝两色的小旗，引领着巡航舰停入指定位置，再由传送带送到封闭的第34区内舱。
汉斯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刚拿起自己扔在沙发上的制服外套，妮娜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总督阁下，联盟东一区卓文轩上尉和林明媚中尉已经到达34区人工重力场范围，请求拜会。”
“知道了，”汉斯穿起自己的外套，向着幕墙上妮娜的巨大影像说道：“五分钟后带她们去第十一会议室。”
“还有一件事。”就在汉斯摸到门禁的时候，妮娜说道。
“什么？”
“修布尔克拉肯正在向你那去，似乎是对上一财年我们向联盟总部递交的年度财政报告很不满意。”
“哼，有胆子用公款难道还怕有人说吗！”汉斯大幅度地挥了一下右手：“不用管他，让他来。不过没闲工夫给他留时间，他要来，让他自己来找我吧。”
“是，那么我通知克拉肯专员去第十一会议室找您。”
“就这样吧。”
汉斯大步流星地从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出去，修布尔克拉肯！哼！
……
当最后和“海森蔡尔”主控系统相连的那个神经元节点解除同步后，面前的巨大半球形玻璃幕也逐渐变得暗下来。
“果然是不充电就无法使用的铁家伙。”文轩这样想道，头顶上响起设备运转时的嗡嗡声，随着“啪”地一声轻响，她觉得自己的身子略微地往下一沉，这重力加速度增加的结果，机械手正在以某一个加速度状态，把她所在的那个驾驶座舱从航船的内部取出来。果然，几秒钟之后，文轩便听到栓塞打开的声音，lcl电荷溶液的水平面便缓慢地从头顶上降了下来，“唉，又来了。”她无奈地自语道。
虽然泡在lcl溶液里这件事本身还算舒服，但每次的完全浸泡和控水脱离就像是把人淹进水里和把鱼捞上岸似的叫人难受，为了重新适应从空气中摄取氧，必须通过咳嗽或呕吐把肺部和胃里的大部分lcl溶液排空，尽管被设计成可以被人体迅速吸收的性质，但也没什么人乐意带着一胸腔和一肚子的水到处走动。快干型的溶液在全部排空到回收器的时候，文轩的头发也已经半干了，通过仪表盘的环境监测仪确认了外部环境状态后，她便按下面板上的另一个按钮，让乳白色的舱体上半部分向上升起。
明媚已经等在外面，黑色天鹅绒镶金色修边的制服紧紧地裹住她姣好的身段，勾勒出高耸的胸部和浑圆的小翘臀，明明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制服，却奇怪地给人一种非常性感的感觉。
“报告上尉，安全着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个女孩子根本就没有打算按照规定行军礼的意思，而是歪着头，吐着舌头向好友鬼脸。显然是觉得四下无人，大可不必拘泥于礼数之类的。这个对数学缺乏热情的小女子，也不是一无所长。经历了漫长的战争洗礼后，所有战场上的拼杀都精简成了按下一个按钮的简单动作，不过枪械的存在也并不完全依赖于战争，在少有人使用手动瞄准武器的今天，明媚的枪法是绝对的数一数二。在东亚区射击比赛中，一发0.9厘米射穿百米外一枚联盟10元硬币的这个小女子，曾在人群中引起过巨大的轰动。
望着她肩上佩戴着的一叶三叶草加二星的肩章，文轩不由得感叹道：“不可思议啊，这样的人也成为了中尉！”
既然下属不拘泥于礼数，自己身为兼职的上司也就没什么义务来还礼了，盯着她的胸部看了好一会儿，一直托着下巴的文轩开口说道：
“那个，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胖啦？”
“喂，你会不会聊天？！”只见明媚的脸“騰”地一下红了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她从两米多高的座舱位置跳下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促狭的微笑却又浅浅地从嘴边上浮了起来，多么好玩的一件事啊！
两人相互拌嘴的时间里，一个长着一头长长的，粉红泡泡糖色头发的女人出现在出入口，正红色上衣和长裤把她的身体裹得紧紧的，显示其基因优化后，令人艳羡的魔鬼身材，那是月球特别行政区总督的副官——妮娜克拉克斯。之前在监视器里看了一会儿俩人的表演，妮娜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去给她们引路，毕竟自己的上司还在等着两位联盟的飞行员在会客室见面。如果汉斯知道这两位小姑娘，啊，不，是联盟的军官，竟然在相互打闹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发出怎样的感慨？可惜新来客人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来感慨这里的事情，克拉肯的无敌大嗓门已经透过了层层密闭的舱门向这边传来。
“姑娘们，”妮娜叹了口气，叫住了文轩和明媚：“我是妮娜克拉克斯上校，”她语速飞快，“虽然很不礼貌，但现在开始跟着我跑吧！”说完一手拉着愕然中的文轩，另一手拉着一头雾水的明媚直向大嗓门的反方向逃走了。
……
一个月前——地球
狂风卷着骤雨，如无数条鞭子，抽打着古老建筑物的窗户。木质结构已经老化的窗子发出“喀喇喇”的响声，和屋外隆隆的雷声彼此呼应，风暴席卷着黑压压的雨云，在天空中翻滚。
这座坐落在山顶上的古老宅邸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古欧罗巴式的建筑结构使得老房子有着四高耸着尖顶的塔楼，分别位于建筑的四个角上，建筑群被设计成长方形，但只有侧对着山道，正对着花园的主建筑才享有最好的山顶视野。石头砌成的古老建筑虽然经过精心维护，但岁月留下的侵蚀痕迹却依然清晰可见，含酸过多的雨水冲刷掉了建筑外墙面上原有的颜色艳丽的涂料，露出地下的石灰色。
在主楼第三层最中间的一间屋子里，装饰了满墙洛可可式花纹的壁纸，古老石材砌成的壁炉散发着朴实的光辉，壁炉上方贴着的花壁纸由于长时间的熏烤，已经变得有些发黄和卷曲了。炉子里正烧着火，燃烧着的木柴不停地发出“噼啪”的响声，松脂的清香随着这些响声时而散发出来，混合着房间里蛋糕、红茶和黑咖啡的香味，使人觉得温暖和惬意。壁炉前，核桃木掉葡萄花的小圆桌上堆满了可口的英伦式小点心，杏仁松蛋挞、姜饼人、榛仁凤梨派和起司蛋糕，各式饮料在壁炉架上保着温，冒出氤蕴的水汽。桌布是钩制的，当年钩织它的人在制作的时候一定是颇为用心的，因为那花色也是令人非常愉快的月季花。
只是屋子里的气氛却不算轻松，里面坐着的三个男人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了，除了壁炉的火光，屋子里也没有其他照明，不过只凭借着跳跃的光源也勉强能看清。背向着壁炉而坐的那个男人满头银发，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他摆弄着手里描金漆的彩瓷杯子，象牙白的底色，金粉描了叶茎纹，还有鲜红色的蔷薇簇满了杯身。男子带着戒指的手抚弄着杯子少见的两耳把，杯里盛着的半杯液体已经变凉，红玉色一样美丽的月亮红茶，轻轻转动杯子，液体流转的光华便在手掌间四散开来。
“那么说来，他们终于开始着手清理主城区了？”面向着壁炉和门而坐的那个男子比较年轻，首先沉不住气，打破了一直沉寂的气氛。他的头发是浅灰色的，有着同样颜色瞳孔的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窝中，是个特征明显的美男子，北欧人独有的鹰勾鼻子令他的长相非常醒目，他的双排扣西服以及衬衣的扣子，即使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下，仍旧扣得一丝不苟，鼻子上沁出的细小汗珠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激动。
“从线人传来想信息来看，应当如此。”面向着窗户而右侧对着壁炉的第三个男人接过了话茬。
“我们还没有拿到日记！！”
“保持冷静，拉莫尔，我们很快会拿到的。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那日记存在。”
“可是，如果有什么人在清理过程中无意得到了它就麻烦了！”拉莫尔叫道：“当初留下活口这件事就是个错误！”
“事情并没有像你想象中的那样糟糕。”第三个男人向着壁炉转过脸去，提起火炉架上的一只水壶，向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些咖啡。
“你觉得事情还需要更加糟糕么？菲利普？”拉莫尔的声音冷冷地掷了过去：“我们已经连续几次失去了‘黄金莲’的线索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呃？菲利普？”
“上一次……”被称为菲利普的男子面色尴尬地瞧着他。
“是二战结束的时候！二战！菲利普！而你却还在那儿默认他们碌碌无为，在那样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非但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还使我们和月球的关系尖锐化，这叫我们怎么样去拿回我们的东西！”
“拉莫尔，公爵他……”
“不管大公是怎么说的，虽然我相信大公的判断力，但我们已经等得够久了，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菲利普，我所给予的耐心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怎么能够在期限之前找到‘双子座’！我受够了，菲利普。”拉莫尔站起身来，向着年长的白发男子恭敬地一鞠躬，“很抱歉，侯爵阁下。这一次，这件事希望能让我去做！”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拉莫尔！”大门发出“呯”的响，楼道里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女人的尖叫声和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
“……阁下。”菲利普无奈地向着年长的男子望去。
“坐下，菲利普，”白发的男子开口说道：“雨还没停呢。”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感。
灰发的男子听话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低声说道：“不要说拉莫尔，我自己都想动手宰了那个混帐。”
“听我说，菲利普。”被称为“阁下”的年长男子说道：“会下棋么？”他略顿了一下，但并没有等菲利普回答，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棋盘上的每一颗棋都有着自己的作用，不管是你，还是拉莫尔，或者是我，适当的棋子只有在适当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你能明白吗？菲利普？”男子锐利的眼睛向着菲利普望去，后者打了个冷战，瑟缩了一下。
“阁下，我只是担心……”
“放心，菲利普，”年长的男子拿着小刀，削开了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雪茄，点燃吸了一口，说道：“东西我们一定会拿到，但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命运的天平一定会向着我们这一边倾斜,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菲利普，在那个关键的时刻到来之前，我们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从遥远的天边滚来隆隆的雷声，几道刺眼的闪电劈过头顶上漆黑的天空，“我们只要等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