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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零露瀼瀼(1 / 1)

郭远留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原本他以为依托着中天集团的关系网,去年年初的那件事情可以就这么过去了,失而复得让他欣喜若狂,但他也怀疑,也担心,担心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但人就在自己面前,手指能触摸到,能看到,能听到,就连灵魂也仿佛转了一圈回来了。他认为这是自己的祈求上天听到了,神迹就在眼前出现了。

为了掩盖中间的非常理事件,和中天集团协商的结果,是他把公司未来10年的作品收益权赠送给中天集团30%,这件事情都没敢让郭新民知道。但好像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律师说:从司法角度来看,这件案子已经结案了,没有必要理会警察局的协查通知,让公司的法务顾问出面就可以,但犹豫再三,郭远留还是决定亲自去见一见这位让王栋满头冒汗的罗探长,毕竟这件事情,他自己也有疑惑。

罗英这一次去见郭远留,用的是自己的真实身份,对于这样一个身份位置的人,隐瞒自己的意图和身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郭远留对于他的身份变化也没有吃惊,显然是早就料到了。

四个人在郭远留的总裁办公室后的休息会客室里坐了很久,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

一直等到将近中午,凌志峰的短讯发到了:上午派人去几名死者家里查看,果然如杨曼丽所说,所有死者住所中都找到了没有序列号的VBR,没有生产厂家,也没有出品方的标示,典型的三无产品,如果上市销售属于违法行为。但外形却和量子娱乐的最新款VBR如出一辙,甚至从寄送的时间上来看,比他们新款的VBR上市日期还要更早。所以虽然未必能证明就和量子娱乐有关,但马英华一定暂时脱不了干系。

桌子上的水终于沸腾了,郭远留开始给他们泡茶,罗英双手手肘搁在自己的双腿上,十指交叉,低头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着坐在郭远留身边的水兰,她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女,完全看不出和自己年龄相当,把娇小的她放在郭远留身边,甚至有点像是隔了一辈,好像父女。

“郭总,”终于,罗英从郭远留手里接过茶杯的时侯说道:“我想。”但张了张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不想郭远留其实也是同样的心思,不知该怎样回答,踌躇片刻后,他说道:“水兰,你去隔壁会议室呆一会儿,等会需要问你的时侯我叫你。”

水兰顺从地点了点头,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郭远留看着她关上了门,转回来对罗英说道:“罗大校,水兰……水兰自从李岚出事之后,精神一直不太好,请多见谅。”

罗英点点头,从卓文轩随身背的包里取出那个杨曼丽交过来的VBR,问他:“郭总有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郭远留拿过来看看,点点头,说道:“像是小马他们的新产品,不过,这个和今天要谈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罗英说道:“嗯,实际上,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发生了一系列案件,像是自杀,但所有案子的共同特征非常明显,全部指向时代传媒和量子娱乐。”

郭远留的手指不经意地动了一下,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开口。罗英便把前几天杨曼丽的话拣重点的说了一遍,直说道,所有死亡的时代传媒前员工家里都发现了一摸一样的VBR时,郭远留的瞳孔猛然地收缩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看罗英。

罗英想,他应该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但又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理顺的逻辑。

柯南道尔在《四签名》中写到: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原文:Onceyoueliminatetheimpossible,whateverremains,nomatterhowimprobable,mustbethetruth.”-SherlockHolmes.)

郭远留依然愣在那里,他呆坐了许久之后,伸手从矮几下取出一个烟缸。烟缸十分精致,上面有一个优雅的天鹅标志,这个最初生产五金抛光工具的公司,在战争之后,又恢复了他们的人造水晶业务。天鹅的标志边上有一个小小的印记,不同于批量生产的产品,这一个烟缸是私人定制的。

郭远留伸手摩挲着烟缸,依然呆愣着,罗英便掏出烟盒,向他推过去,他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又接过罗英递来的火,抽起烟来。一支烟抽完,他才像自嘲似地对罗英说:“罗先生,我其实戒烟有段时间了。”

罗英没有说话,郭远留抬头看了看他身边的卓文轩,有些欲言又止,这才意识到他不希望第三人在场,便转向卓文轩说道:“你也去会议室待会儿,和水兰聊聊天。”卓文轩有些不乐意,但又好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便只好磨磨蹭蹭地起身到隔壁会议室去了。

隔壁会议室的门再次关上,郭远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罗英,问道:“我从哪里开始说起比较好?”

罗英改了坐姿,斟酌了一小会儿,说道:“或者,从去年的事故开始吧。”

郭远留点点头,又从罗英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并不点燃,而是在矮几上弹了几下,沉思起来。罗英等了一会,郭远留还在沉默着,正想问他是否还有什么担心,但郭远留却忽然站起身来,对着罗英说道:“走,我带你去现场。”

现场?罗英一愣,但郭远留已经快步走到休息室门边,在那里等着他了。

总裁办公室在时代传媒顶层,跟着郭远留一路从走廊走到电梯,又乘电梯下到47层。和其他楼层不太一样,整个47层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整个楼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办公家具和地毯也都纤尘不染,似乎在这里工作的员工只是集体休假了,等到休假完毕,他们还会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继续他们的工作。

郭远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推开47层的玻璃门,带着罗英往前走,一直到一扇闭合的双开门之前停了下来,大门是仿古的紫铜色,但应该是只有贴皮是紫铜,否则这扇门会重得推不开。大门上贴着封条,时间是联盟十八年二月。这就是他口中的现场,罗英想到,应该是那个举行酒会的房间。

果不其然,郭远留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伸手撕掉门上的封条,推开门,却不走进去。罗英跟在他身后,在推开门的那一瞬,似乎还能闻到隐隐的酒精和脂粉的香气。

郭远留说:“这个房间一直保持着酒会当晚的状态,没有动过。”他停顿了片刻,又轻声补充道:“一直没有。”

这个房间应该是用作会议室使用的,吊在天花上的立体投影仪,投影仪之下的圆形舞台,以及房间一边的主席台和发言位置,无一不在表明,这是一个用来召开会议的地方。但在去年年初的一个夜晚,这个房间被布置成了《仲夏的杀意》游戏脚本的发布会酒会,然后就再没有使用过了,一直被封条封印着,不知里面有没有因此而产生的怨念?

时代传媒的CEO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抬脚跨进了房间,罗英也跟着进去,房间里,酒会当晚布置的桌椅上,还散落着残留着饮料的玻璃杯,里面的饮料大多都已经挥发干燥得只剩下残迹,但房间的角落还堆放着不少纸箱,从纸箱上的印记来看,里面放的是酒瓶。罗英心想,刚才闻到的酒精味,应该就是从这些箱子里散出来的吧。

抬起手指给罗英,郭远留说道:“水兰和李岚当时站在那个位置,在聊天。”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句话,郭远留又沉默了,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边是安全门,通向隔壁的大办公室,是企划部门的办公室。那一边的安全门之外就是楼梯间。”说到这里他瑟缩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罗大校,你应该已经问过很多人当晚的情况,那我就不再重复了。”他再次自嘲似地笑了笑,说道:“但我不知道接下去我要说的事情,你能不能理解,或者,你会不会相信。我虽然身在其中,但有时候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罗英点点头,对他说道:“事情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你说,我尽量从客观的角度去理解。”

但郭远留呵呵一笑,仿佛不太相信罗英真的可以像他所说,能够从客观的角度去理解,但他还是说道:“嗯,我就说说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拉过边上的一把椅子,郭远留示意罗英坐,罗英也不客气,坐下之后,郭远留另外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但仿佛情绪还不够,他又起身,到角落的一只纸箱里拎出一瓶孟买金酒,看看浅蓝色的瓶身,也不用加苏打水了,直接拧开来喝了几口,等待酒精慢慢发挥作用。

片刻后,郭远留开口道:“罗先生,如果我说,摔死的是水兰,而不是李岚,你会不会以为我说的是疯话?像吴羽那样。”但罗英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郭远留叹息一声,说道:“我们接到楼下保安的通知,说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了。当时十分震惊,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摔下楼。我是公司执行总裁,又怎么可能脱的了干系,所以一听说出了事故,就立刻赶到了楼下。第一眼看到那个摔得不成人样的人,就知道……就,”他竭力忍着颤抖,勉强说下去:“就知道,那个是水兰。我当时就懵了,水兰身上牵扯了太多,不仅仅是公司的业务,也不是在进行的脚本,还有我自己……”他又停住了,等了许久,才又继续往下说:“杨曼丽大概会告诉你,我是为了公司利益才和水兰发展关系,把她拴在自己身边。”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说道:“哼,确实有这样的因素,但是无论其他人怎么说,我对水兰的感情是真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在认真考虑,交还时代传媒执行总裁的职位,而和水兰一起过平凡人的日子。你不知道,那些剧本,尤其是悬疑类的本子,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郭远留又喝了半瓶金酒下去,才又说道:“我第一眼就认出那个是水兰,当时觉得那十几秒仿佛经历了一世轮回,等我反应过来的时侯,警察也差不多到了。王栋也在,还是他把我从血淋淋的现场拉走的。”

罗英却问:“但王编辑说,他认出那个是李岚?”

郭远留哼了一声,说道:“他当然那么说,这关系到他今后的职业生涯。如果他敢说那个是水兰,那他还要不要在时代传媒混了!但那个不是李岚,虽然她俩那天晚上所穿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是公司特地为了‘两生花’的噱头去定制的,但毕竟两个人的身材不一样,为了区分剪裁数据,花色和款式还是有区别,只不过区别很细微。”

叹息一声,他又说:“警察一到场就先确认死者的生物信息,你绝对想不到,他妈确认出来的生物信息居然是李岚。一开始觉得十分侥幸,可能确实是我看错了,摔下来的不是水兰。”

罗英也开始有些晕了,沉吟道:“那?”

郭远留摇摇头,又说:“实际上往往第一反应才是正确的。”叹息一声,他说道:“警察局确认了死者身份之后,我就和王栋整晚找水兰,但怎么也联系不上,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开完新闻发布会也没有找到。折腾了一整晚,再加一上午,实在撑不住了,就只能先回去休息,但我怎么想不到,就在凌晨被宣布死亡的李岚这个时侯却出现了。我打开门的时侯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或者是在《仲夏的杀意》悬疑片花里。”晃了晃浅蓝色的酒瓶子,里面的金酒还剩三分之一,郭远留说:“那天我和王栋一直找到下午,没有找到她,王栋连她之前独居的公寓去看了,也是没有。她之前有段时间在李岚那里住,所以连李岚的公寓也差人去看了,但门童说根本就没有人来过。我考虑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外面流浪,反正和李岚公寓的门童也打了招呼,看到水兰就立刻通知我,我自己就先回公寓等她。

那天C市下了一场雨,雨势很大,从下午开始直下到晚上。我担心水兰出事,就通知公司里认识水兰的人继续找。将近傍晚的时侯,我自己回到公寓等消息。直等到实在累得撑不下去,就打算先眯一会,没想到一觉睡到半夜,听到外间有响声才醒来。

我公寓最外间的会客室是局部公共权限,允许公司的一小部分人进入,方便他们送文件,从里面的走廊开始,只有我和水兰可以进入。但响声却是从厨房的位置传来的,一开始我以为是水兰回来了,便起身去看。不过当我打开门的时侯,我看到的却是李岚,她还穿着酒会上的礼服,浑身淋得湿透。要知道,虽然C时不算太北方的城市,但二月份还是很冷的,她那时候只穿着裸着肩膀的礼服,淋的湿透,整个人冻得差点乌青了,嘴唇是青的,眼圈也是青的,整张脸整个人没有半点血色,头发也湿透了粘成一条条搭在头上……真是活像一个鬼。”

郭远留说到此处,又拿起酒瓶子来喝了一口,对罗英说道:“我差点被她吓死了,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做噩梦。但她除了直哆嗦之外,举止都还正常。你猜猜看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罗英摇摇头,表示不想猜。

郭远留呵呵一笑,说道:“她说‘郭远留,给我热杯牛奶,我快冻死了!’

就冲这句话,眼前这个绝对是李岚,而不可能是其他人。我当时还没有完全清醒,以为水兰给她开门,自己却赌气不进来,便起身去找,在转了一圈之后,渐渐想起前一天的事情,才觉得诡异。最后我停在厨房门外,看着李岚,不敢进去了。

你和杨曼丽聊过应该知道,我和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情敌,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我不和女人一般见识,何况她看起来冻得快要死了。所以我不光给她热了牛奶,还给她做了鸡蛋挂面。你问我为什么是鸡蛋挂面?那是因为我家冰箱里那天就只有鸡蛋和挂面。等她吃完面条,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我就问她‘你怎么进来的?’但她却不说话。

明明看到一个人摔死在地上,但是确认死亡的这个人,呵,竟然出现在我的公寓里。还吃了一碗挂面,喝了一杯牛奶,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当时都觉得自己是疯了,但李岚却说‘别找了,水兰不在了’,说完她开始哭,哭了一会,她说:‘但是,为什么死的是我?’”

罗英皱了皱眉头,郭远留看到他皱眉的动作,扯起嘴角笑了笑,说道:“你也听不懂是不是?感觉迷惑不解?是不是?呵呵!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还不太一样,当时我的感觉是疑惑加上骇然!”他又喝了一口,酒精渐渐作用起来,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我问她:‘什么意思?’但李岚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但是她说的是:‘让我先洗个澡。’”

郭远留大笑起来,眼角都笑出了眼泪,罗英觉得他有些醉了,但仍然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果然,笑了一阵后,郭远留接着说:“她说‘要先洗个澡!’”他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又喃喃说道:“隔了半年多之后我才想到,李岚应该是遇到了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对当时的她来说,洗澡大概是一种思考的方式吧。总之,当时我愣了一会儿,随后便去卧室里找了水兰的睡衣给她。她洗了很久,估计能有两个小时。等到她洗完出来之后,她对我说;‘郭远留,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好像有人把我的身份和水兰的交换了。’”

联盟18年,2月9日,下午16:00。

回到自己的公寓,男人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龙腾大厦之内暖气很足,走廊这样的公共区域也是一样,所以站在里面的时侯,穿着厚重的外套,他甚至有些微微出汗。但整个C市从下午起就在下冻雨,现在的室外温度只有1摄氏度……这种鬼天气,水兰到底在哪里?

从半夜和郭远程吵架开始,一直到发生意外事故,然后是马不停蹄的车轮会议,似乎没有休止的新闻发布会,以及发疯一般地寻找水兰……他忽然之间觉得很疲倦,即使是奈斯派索的双倍浓缩也再没办法支撑他的神经,其中牵连繁杂,有和赵丽琪和中天集团的关系,水兰的精神状态,公司的业绩,投资人的收益,凡此种种,这半年多周旋在中间,头一次感觉到身心具疲。这在过去还从来没有过,当CEO的头几年之内,他游走于各种场所,在情况纷繁的商业行为中斡旋,穿梭在花丛之中,身边美女无数,通过这些女人套取到商业情报也不在话下,郭总裁年轻有为,花花公子的虚名也不是枉担的。但眼下,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了。

伸手推开门,松开系得规规矩矩的领带,随手扔在门厅的沙发椅上,甩掉皮鞋。一面往里面走,一面脱下外套扔在里面小会客室的长沙发上,然后是西装,再来是衬衫,等走到卧室的时侯,正好衬衫的最后一个扣子也解开了。在床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于不再抵抗,把自己扔到床上,扯过一边的薄被从头到脚把自己裹进去。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茧。

睡着之前最后混沌的片刻,他想到:如果这外壳真的是一个茧,那醒来之后,里面的人会不会羽化成蝶?

从天色微暮睡到半夜,男人被外间传来的轻微响动惊醒了,睁开眼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床,那一半是温凉的。习惯了两个人睡一张床之后,即使是一个人睡,也会无意识地把那一半空间留出来,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一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那是一个蒂凡尼的古董灯具,一样用电,连开关也还是按钮式的。光源从上世纪开始,就已经全部采用发光二极管了,不过光源的设计师们照样用二极管模拟出了白炽灯的感觉,昏黄的灯光从灯具彩色的玻璃之中射出来,映得卧室墙上斑斑驳驳的彩色光影,像是斑斓的幻境。

什么东西发展到了极致之后,便又开始以能够还原老式的风貌为高尚,这就是所谓的复古,而不计成本地折腾,就是所谓的格调,费尽心思用最新的技术去模拟最老式的场景,是为时髦。

什么是奢侈?贵而无用,是为奢侈。

他是不会去关注这些的,但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水兰喜欢的,她喜欢独特的,神秘精致的小玩意,她热爱返古风潮,不怎么喜欢过于新潮的东西,从她的作品里也能看出这样的偏好来。

外间的红外感应夜灯亮了起来,脚灯的位置比较低,所以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时几乎是直射的。

是水兰回来了吧?!一把拉开卧室的门,男人想要质问她:你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但门外只是公寓昏暗的走廊,脚灯顺着墙一路向前排过去,有人走过时它们会亮起来,发出昏黄柔和的光。脚灯从飞梭的停放平台停一直亮到厨房,叹息一声,他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只是亮起了感应灯,冰箱边上站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男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不开灯?”然后伸手打开了厨房的照明。灯亮起来的那个瞬间,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那个人却似乎没有受影响,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男人愣住了,眼前这个人浑身湿透,皮肤冻成青白色,嘴唇乌青,甚至裂开了口子,头发也被冻雨完全浸透,一条一条贴在头皮上,身上的衣服更是湿的能不用拧就开始滴水。

他转头去看黑乎乎的门厅,客厅,书房还有走廊,但根本没有水兰的影子,水兰不在这里,便皱眉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但是立刻他就意识到情况有些怪异,再没有比这个场景更惊悚了,人,是个完整的人,没有支离破碎也没有瞪着流鲜血长流的双眼,更不是那种鬼片面具式的碎脸,实际上,这个人他认识,这个人是时代传媒的名作家,两生花之一,凌晨时分被宣布死亡的李岚。

男人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手掐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那个已经被宣布死亡的人哆嗦着,不停地搓着双手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她说:“郭远留,帮我热杯牛奶,我快冻死了。”

把热好的牛奶和一碗热面条放到那个人面前的时侯,郭远留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李岚吃完了一碗鸡蛋挂面,喝掉一杯热牛奶,面色不那么吓人了,她抹了一把脸,眼神空洞地盯着郭远留,说道:“别找了,水兰不在了。”说完这句话,眼泪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她哭得如此伤心,以至于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郭远留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态度来对待她,她曾一度让自己十分厌恶,但她是公司的作家,时代传媒的除水兰之外排名第二的剧作家。然而她哭着哭着,停了下来,用一种无比疑惑的语气问道:“但是,为什么死的是我?”

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意思?”

李岚伸手胡乱地抹了抹涕泪横流的脸,看着郭远留,他不复平日的精心修饰,头发乱成一团,眼角还粘有眼屎,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下身穿了一条冬季配在西裤里的黑色薄衬裤。忽然李岚心生感慨,说起来,似乎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相似,所以才会对同一个人心生爱慕,才会在一些事情上针锋相对……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同时陷入同一件事情造成的困境之中。但她张了张嘴,只说出:“让我先洗个澡。”这六个字。

郭远留似乎有些吃惊,但看了看她,身上那件酒会用的礼服早已湿透,而且还露着肩膀,即使没有湿透,这样也似乎不太雅观。所以他站起身来,到衣帽间里取了女式衣物给李岚,当然都是水兰的,又把客用的洗手间指给她。

李岚去洗澡了,郭远留就坐在小会客室里翻着前几天送到的文件,他的视线确实是在文件上,但那些字他却忽然一个都不认识了,又或者认识每一个字,但串成一句话之后,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的脑子里全是李岚刚才说得话:“水兰不在了…不在了…”

她说水兰不在了,虽然现场根本没有确认水兰死亡,相反确认的是李岚死亡,但除非刚才去洗澡的是个鬼,又或者是他在做梦,李岚好好的在这里,死去的又怎么可能是她?但不是李岚,那摔死在公司门前广场之上的又是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一个哆嗦,就像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一样。

一直在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不知过了多久,李岚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头发依然是湿的,但状态和刚才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裹着水兰的睡衣和浴袍,站在会客室之外,郭远留第一次发现,一向泼辣的李岚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任何诡异的解释和最坏的可能性,郭远留问道:“怎么回事?”

李岚抬头看了看他,少顷又低下头,答非所问地问道:“这个是水兰的?”

大概是想问拖鞋和衣物是不是水兰的,郭远留应声道:是。

没想到,李岚听了这句话之后,却抬头长叹一声,说道:“好吧,我本就已经想好了什么都给她,现如今也不过是兑现自己的诺言而已。郭远留,你这里有酒吗?我想,接下去我要说的事情,没点酒精你我都受不了。”

直到小会客室卓上,罗斯福10号的空酒瓶慢慢地堆了半张桌子,李岚才似乎舒缓了情绪似地,对拿着酒瓶喝酒的郭远留嗤笑道:“呵,郭远留,你也就这品味了!”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一仰头,迅速地灌下去又一瓶10号,打了两个酒嗝之后,开始发呆。见她发呆,郭远留又开了一瓶递给她。李岚伸手接过酒瓶,默默地坐在桌边发呆,沉默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郭远留起身拿空瓶去扔。

李岚开口说道:“郭远留,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水兰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男人的背影僵在门口,他的心里有一种冲动,就是举起手上的瓶子,狠狠地往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头上砸去。但他还没有醉到丧失理智,所以,僵了几分钟后,他还是默默地按照联盟垃圾分类的要求,把啤酒空瓶扔进厨房的管道垃圾回收站去。

水兰怀孕的事情,郭远留确实不知道,他从几分钟之前的震惊,到现在已经是悲从中来,水兰怀着他的孩子,她人在哪里?转过身来看着李岚,内心是满满的懊悔,又是满满的恨意。后悔为了公司新的项目整日忙碌,忽略了水兰身心的变化,懊悔没有及时和赵丽琪说清楚,又恨自己面对中天集团追加投资的诱惑没有抵制力,而被赵丽琪牵着鼻子走,但他也恨眼前这个女人,要不是她在里面横插一杠,水兰又怎么会非要搬到她哪里去?……如果水兰那段时间还在这间公寓里,他未必不能发现水兰的变化,如果让自己早几天发现水兰的变化……

他忍着想要掐死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几乎是怒吼了,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李岚一声冷笑,她从不示弱:“郭远留!?她怀了你的孩子,这种事情应该是我告诉你的吗?”翻了个白眼,接着她又说道:“哼,你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个女人,不像你们雄性动物,我才不在乎那一半基因是谁的,对我而言,只要是水兰生出来的孩子,就是水兰的孩子,只要水兰愿意和我在一起,水兰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但她说到这里,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沉默一会儿,醉意朦胧地说道:“但是,但是现在,水兰和孩子,都没有了。”

这样一说,郭远留突然又觉得自己活该,水兰搬到李岚那里去到底是为什么,其实他是知道,名义上说是为了更好地沟通剧本,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赵丽琪。他只想着李岚对她也是一片真心,总不见得会害她,至少不会像在他这里,被疏于照顾。虽然同李岚的关系相当于情敌,但确实,这不代表李岚就不可以喜欢水兰。

水兰在李岚那里没有住多久,剧本就完成了,但水兰直到酒会都还没有搬回来。

郭远留忽然感觉到从身体里腾起一股恶意,他看着醉意朦胧的李岚,慢慢伸出手去,卡住她的脖子,但李岚依然只是嗤笑一声,对他说:“来呀,掐死我,掐死我,你就得到一具‘水兰’的尸体了!”郭远留咬着牙,真的慢慢收紧了手指,他感受着手指之下跳动的动脉,挣扎着想要恢复呼吸的李岚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道道抓痕,但郭远留还是渐渐加重了力道,直到李岚被他掐得开始翻白眼,他才慌忙住了手……再晚几分钟,李岚就真的要被他掐死了。

经过这样一折腾,两个人的醉意都散了三分,李岚抚摸着自己被掐得红肿的脖子,往椅子里缩了缩,郭远留也向后退了一步,垂头说道:“对不起…我,我很抱歉。”

但李岚只是侧过头去,表情厌恶地说到:“行了,别肉麻了,道歉是你欠水兰的,你去祭拜的时侯说吧。”

这次郭远留没有再发火,只是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水兰人呢?这凄风苦雨的,我很担心。”

李岚摇摇头,又长叹一声,说到:“不用了,水兰被警察局铲走了,”她自嘲地拍了拍胸口,又道:“不过,她的‘身份’在这里。”

郭远留皱起了眉头,看着李岚,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岚看到他皱眉,唇边上又浮起嘲笑,说到:“听不懂,对吧?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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