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四在毫无预料之下突然晕倒,这着实吓了大家一跳。
在众人放下碗筷,纷纷向裴四这边涌来之时,裴二已经一边单手扶着裴四,一边喊人。虽然裴二对医术并不懂,但是自从周易住进家里,又一边教授楚牧学医,所以裴二耳濡目染倒也通了一些。
其中他懂的一点就是裴四现在这样。突然晕倒的人不能扶得太急,不能做太大的晃动。所以比较冷静的他还是选择了将辈四半扶起来,然后喊楚牧来探脉。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过来,虽然人很多,但都是个个瞪着眼睛不知所措。裴子慧眼见这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裴四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好挤过来大喊:“大家让一让,这样闷在一起,空气不新鲜。”
也不知道大伙有没有听懂,但人群却自发的闪到了远处。
接着,裴家人自然是一个个扑了过来。叶氏本来听说裴四第三次落榜就已经快受不住了,现在一看裴四晕了过去,她当即也瘫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娘……”跑了一半去扶裴四的裴逸华,又跑回来扶叶氏。同样直奔裴四而去的裴逸静,见此情景也掉转了方向回来扶叶氏,“娘,你怎么样?哪不舒服?”
人一多,现场就越发地混乱。
大家都紧张起来,来回走动的人就没了顺序。裴逸静扶好了叶氏,又想奔到裴四那边去看情况,结果情急之下就有些慌不择路,脚下一个不稳,当下就被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踉跄,她“哎哟”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别人跟本顾不上她是不是摔伤。只有尤五龙从远处急急冲了过来,温柔地将她扶起来,轻声问:“你没事儿吧?伤到哪没?”
发现尤五龙扶着自己的胳膊。裴逸静顿时小脸一红,一时间也忘记了哪伤哪疼,从俏脸到耳根子再到脖子都被一片霞色所覆盖。
但这只是一瞬间,满脸的羞涩又被吵闹的紧张感所取代。
“老四。老四!”裴玉也磕磕绊绊地刚跑到裴四跟前,眼见身后叶氏也不行了,当下急得两眼直冒金星。
好好的一场婚宴,就这么被搅乱了。连屋里安坐的新娘子都被惊了出来。
楚牧跑出来后,几个人合力将裴四移到了一个靠窗角的位置,让他半倚着泥墙。这才伸手上去探脉,他探脉的时候,周易也跑了过来,低声问他:“怎么样?”
“呼吸有滞,脉象……”楚牧皱了皱眉。抬头望了周易一眼,“师傅,四叔他,他脉象很是杂乱无章,我一时诊不出来。”
连楚牧都诊不出来。这说明真的很复杂。
周易脸上一紧,瞬时蹲了下去。伸手探上裴四的手腕。结果那表情突然就绷得更紧了。
“周大夫,怎么样?”裴玉哆哆嗦嗦地上前询问。
周易竟然不知如何做答,只沉重道:“大家还是先把逸清抬回去吧,待他醒来之后,再做计较。他现在处在不醒人事之时,探脉难免不准。”
他这么一说。裴玉更惊了。叶氏听完,拍着大腿号啕大哭,“老四,你这是怎么了?我的老四。我说你好好的待在家里温书吧,你偏偏不听,非要来吃什么婚饭。”
这话说得。难不成是婚饭有问题。大家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段氏一听,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一般喘不上气,当下就想找叶氏理论,却被裴二使眼色制止了。
瞎婆婆却不管那么多。顿着拐杖就嚷道:“我说裴老太,你说话可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这全村老少都来吃婚饭了,怎么偏偏就你家老四出了这事儿。再说你们可以不来啊,又没人抬你们来。要我说不是婚饭有问题,而是你们老四又落榜承受不住了。”
“干娘,老四病着,您先别说了。”裴二拉了拉瞎婆婆的衣袖。
宋玉梅当即上前把瞎婆婆扶到了一边坐下。但瞎婆婆依旧念叨着:“今天是子唐的好日子,我老太婆不想晦气,否则非要和她理论理论。”
叶氏哑口无言,只好捂着胸口叹气。
接着几个强壮有力的男子合力上前抬起裴四,裴逸华和裴逸静扶上又惊又吓几乎已经变成一瘫泥的叶氏。肖氏、甄柳等人跟在后面,一行人也就拖拖拉拉地回了裴家老宅。
周易也随即提起药箱,带着楚牧跟了上去。
裴二不放心,安排好满堂宾客后,也去了裴家。但是眼见周易对裴四一个劲地施针,半晌却没有任何起色,裴二又急着家里这边一大摊子的事,所以也就回来了。
一个时辰后,裴四有转醒的迹象,但随之也出现了胡言乱语。
两个时辰后,他彻底醒了。睁开眼睛时,目光呆滞,偶尔还大喊大叫。和他说话也不理,只抱着脑袋往角落里面藏,甚至都不知道叫裴玉和叶氏爹娘了。
“逸清,你这是怎么了?”忍了好久的叶氏终于忍不住再次放声痛哭起来,“你可别吓娘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和娘说句话。”见他依旧眼神呆滞无反应,段氏又道:“逸清你醒一醒,娘再也不逼你读书了,这秀才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咱好好的就行。”
但是这话似乎说得有些晚了。裴四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人连续三次落榜,又被家里人冷落白眼的滋味,恐怕不是身在其中,实在很难体会其苦。
只有他自己知道,叶氏是如何逼他苦读的。
“四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忍着一泡眼泪的裴逸静轻声走上前去问。裴四却是一咧嘴巴,嘿嘿两声之后,再无其它反应。
“老四,老四!”裴逸华一边哭。一边抓着裴四使劲摇晃,“你给我醒一醒,我是你大姐,你看一看我。叫我一声大姐,老四!”
“大姐,四哥他到底怎么了?”裴逸静抓住裴逸华的手,泪如雨下,“你别摇他了,你看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你好好和他说。”
“怎么好好说,他听得懂吗?”裴逸华双肩一松,掩面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老四,老四……”叶氏除了呼喊裴四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哭到激动处,似乎也有要晕倒的现象,结果这姐妹俩又去顾着叶氏,三个女人哭成一团。
但是再大的哭声都没有唤醒裴四的神智,他依旧蹲在墙角处。偶尔抬头看一眼,但是那目光却是涣散的。
一群女人哭哭啼啼,止不住眼泪。唯有裴玉和裴三冷静一些,他们将周易拉到一角,裴三沉声问:“周大夫,您说句实话,四弟这病还有得治吗?”
周易思索片刻。惋惜地摇摇头,“这病并不好治!”又道:“你们平时需好好对他,一定要温言温语,凡事商量,不要让他受到任何惊吓。然后我给他开一些药,服一段时间再看一看情况吧!总之是有点难。”
裴玉一听。当即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动了动嘴角,牙齿互相撞击了两下。伸手扶住围墙,站在那里不动了。周易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人年纪大了。不怕自己不好。就怕年轻的儿女们出事。他用力握了一下裴玉的手臂,“大叔,你也不要难过了。老四病了,咱们好好给他治就是,你若着急上火的,恐怕也要跟着病倒的。”
裴玉不说话,只是点头,但那拳头却是握得紧紧的。
周易说完,又过去看了看裴四的眼睛和舌胎,随即挥笔开了满满一大页的药方,伸手递给宝柱道:“回去配药吧!家里没有的药,就到县里的医馆去拿。”
“是,师爷。”宝柱恭恭敬敬的接过,然后走了。
接着周易仔仔细细地向裴玉和叶氏嘱咐了一遍裴四的事,千万不能受到惊吓,万千不能打他,凡事好言相劝,并适当的引导他到熟悉的地方走动,做一些他有兴趣的事情。
待裴玉一一记下了,周易和楚牧师徒二人回到裴二家时,宾客都已经散了。乡亲们正在帮忙收东西。看着二人肃着脸回来了,裴家人都停了手随他们进屋询问。
“怎么样?”裴二第一个发问。
周易极可惜地摇了摇头,“挺好的一个人,就是心量太小了。”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所有人都没听懂。
裴二又看向楚牧,声音中就有了些严厉,“到底怎么了?”
“叔。”楚牧咬了咬唇,才沉声道:“叔,四叔他,他疯了。”
“疯了!”裴二的脑袋如被响雷过顶一样,“轰隆”一声巨响之后,似有几千只蜜蜂在脑袋里钻,“嗡嗡”地叫个不停。他甩了甩脑袋,脸色发青地喃喃道:“疯了?四弟疯了!”语气极怅然和难以置信。
“还治得好吗?”段氏也挤上前来相询。虽然平时和段氏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也难免心痛不已。“好好的一个人,刚才还坐在那里吃饭,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已经开药,但不知道管不管用。”楚牧解释道:“这种病一般都是很难治愈的,而且病情反复无常。有的就算治好了,但一遇到情绪上的变化,还容易再复发,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裴二追问。
“何况四叔这病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
周易补充道:“老四这是心里一直憋屈,又不到发泄的地方,所以就这么一直闷着,直到受不住了,就成了今天的后果。”
“这孩子,这孩子有什么想不通的呢!”瞎婆婆惋惜不已,“那秀才考不上就考不上吧,这天下那么多人,怎么样都活一辈子,还非考什么秀才吗?”